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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8章 酒不醉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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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墙黄瓦的金碧宫殿,四根顶天大梁柱耸入殿顶,柱子上雕龙画凤,分外壮观的黄金巨蟒缠绕于大殿四周,栩栩如生,黄金色的琉璃瓦在人鱼烛的照耀下闪动着异样的光辉。

    在大殿的正中央有一条红色的登天地毯,尽头是一张宝座,狰狞的螭首,火焰的凤凰,宝座浑然天成。

    “启禀娘娘,卑职无能,前去战王府打探消息,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大高手,卑职敌不过,负伤之后便撤回来了。”

    黄金地面上,殿顶闪耀着星光的巨大夜明珠下,一道黑色身形恭敬伏在地上,肩膀处用白色纱布包扎,隐隐有血红浸出,触目惊心。

    “嗯......没漏出什么马脚吧?”

    金銮殿之上,淡金色的天凤华服,赤金凤尾琉璃流苏轻微摆动,略显老态的手腕罩着九龙戏珠玉手镯,衣料上绣出奇巧遒劲的紫荆花,从裙摆延伸至腰际,宝石红色的玉带束紧,声音尖尖细细,回响在大殿之上。

    “卑职回来时仔细看了,尾巴没有跟来,都处理干净了。”

    黑色身影语调低沉,单手扶住地面。

    宝座上的身影动了动,摆了下手,“你下去安心养伤吧,战王府那边......不要放松警惕......至于那个大高手......刺探一下情况......杀掉。”

    ......

    ......

    火红的朝阳灿烂的热烈,阳光投射到大地上,七零八落的碎叶卷地翻飞,青瓦绿砖交织叠起来,便是一群忙碌的身影。

    “那边快点,把这些东西收拾走,抓紧时间把房子修好......”

    “你们,去把假山的窟窿补上,坑坑洼洼的,谁这么缺德呀——”

    “哎哎,你们两个,动作轻点,别把少爷给吵醒了!”

    院落里一片热闹,战王府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赶过来帮忙收拾残局,桐伯则在一旁捋着花白胡子有条不紊的指挥他们开工,阿音一大早跟桐伯告了个别便没踪影了。

    吱剌——

    房门推开,刺眼的阳光照在少年明净的脸上,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轻抬右手遮挡了一下夺目的太阳,便看到那边桐伯的身子过来,远远的热情招呼,“荆茗起来了啊,吩咐人给你做好了早饭的,去吃吧。”

    荆茗面无表情的看着桐伯,看到年近花甲的老头子斑白了发丝,就连小时候能一把将自己扛到脖子骑大马的后背也有些佝偻了,名叫岁月的东西留下一道道属于它的印记在桐伯脸上。

    少年呆呆点了头,看了眼热火朝天修补房顶的家丁们,并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没有听见软软的嗓音呼喊自己,也没有了赤金铃铛,莫名的有些空荡荡的。

    挪动脚步,少年离开了院子,一步步的在宅院小道上走着,眼神一动不动的只往前看,漫无目的,走到哪儿算哪儿。

    脑海里隐隐有种痛苦的记忆,想去记起却又不敢轻易揭开它,那一年的记忆全都不复存在,像是凭白活过一年,没有欢笑、没有苦悲,只剩一片空白,像是冬日里漫天飞舞的大雪,那种不属于人世间任何一种颜色的空白。

    从消失了记忆的那一年开始,荆茗开始喜欢穿白鹿皮靴,镶花的、绣银丝的亦或是嵌着毛绒兽首的,只要是白色的鹿皮靴,喜欢得爱不释手。荆茗还开始逃避那个名叫擎龙的武教头,林琼羽拜师时拉着他,他躲在房间里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极其抵触,好在自学成才,学了一身不正不邪、不左不右、不轻不重的功夫,引得林琼羽时常感慨这是个武痴罢?

    荆茗还开始下意识的逃避去皇宫见自己的叔叔,当今的人皇陛下,至今十一年,叔侄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逢年过节的贺礼,荆茗更不想见到奉圣娘娘,为什么?他说自己忘记了。

    荆茗讨厌见到乌鸦,尤其是一大群乌鸦叽叽喳喳的乱叫,还不喜欢战王府地下的酒窖,太潮湿太昏暗,像是进到了地狱,更不喜欢有橱柜,壁炉也不能见,见了......就会犯老毛病。

    大街上吵吵闹闹着,人来熙往,荆茗呆呆的看着人流,下意识的就往身边一抓,却摸了个空,忘了,那个温柔体贴的丫头不在自己身边。

    一整天,荆茗在神都城里麻木转了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讲话,像个光鲜亮丽的疯子走着,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浑浑噩噩,百无聊赖。

    “哟,少爷,来点什么,小店尽管招呼您。”

    荆铭踏进一间酒馆,披着白毛巾的店小二马上就迎过来,一脸热情。

    “酒——”

    有气无力的声音。

    “呃......要不要再来点下酒菜?”店小二报了报几样菜目。

    “酒!!!”

    少年皱着眉头使劲拍了拍桌子,然后抚胸猛烈的一阵咳嗽,引得周围食客张望过来。

    “哎......好......小店有自家酿的米酒,还有上好的白毛醉......”

    “酒。。。。。。”

    抬起头,店小二看到少年那双好看的眸子散发着星芒,隐隐有水气弥漫,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廓上竟隐隐带了哀求,声音里已经沁了哭腔。

    “行,小的这就给您上酒!”

    店小二多打量了少年几眼,随后从柜台抱来几坛好酒,堆在了少年的桌上,酱红色的坛子,红布塞子堵着,仍能嗅出淡淡的酒香。

    “少爷,这些是小店最好的酒啦。”

    荆茗并不理会店小二,自顾自的便拽过一坛酒来,扯掉塞子,往口中倒灌,一股辛辣滑过嗓子眼,少年呛得咳了起来,口中难言的灼烧感。

    为什么,为什么脑袋会这么痛,究竟有什么东西......痛得这么清晰,却又......从不曾记起?

    少年抓过白底黑边的酒碗,酒坛倒进去,清澈的、冰凉的、清香的液体灌满,随后修长的指抓起,一饮而尽,腹中火辣辣的,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不够过瘾,少年还是抓起了酒坛往嘴里灌。

    咕嘟咕嘟。

    咕咚咕咚。

    酒水从嘴边溢出来,泪水也从眼角滑落下来,喝得越多,头脑越清楚,少年只想喝成戏文里写的那样,一醉解千愁,却怎么都喝不醉,酒醉人不醉,风拂凉人心。

    啪!

    酒坛子摔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惊了店里所有人,吓走了门外枝头上一只无家可归的猴头鸟,凄惨悲鸣。

    “店家......你们这酒......假的吧!”

    少年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抬手点着能看到的每个人,一身戾气,“为什么......本少爷怎么都喝不醉的......再不拿酒来......砸了你这店!”

    “快走快走,又是个醉汉滋事呢,这饭咱们不吃了——”

    屋子里的食客推着肩、搭着背,人挤人的逃出去,眨眼之间,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啪!!

    “跑什么......跑?回来和本少爷......打一架啊......”

    少年挥舞着拳头,身躯摇晃,随后掏了掏腰间,抠出来指甲盖大小的金锭扔在柜台上,店小二跟掌柜眼前一亮,便听到少年渐行渐远的话语随风吹散,“你们店的酒......喝不醉的......假的......”

    啪!!!

    假的。

    回到战王府,少年倒头就睡过去,一身酒气,蓬头垢面,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副骄傲的形象,这一觉,荆茗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来,肚子饿得厉害,推门下楼,敲响了那间挂着鸳鸯戏水纹饰风铃的房门,声音喑哑,“......阿音......肉......红烧肉......”

    半晌,无人应答。

    鬼使神差般,荆茗推开了门,房里日头正好,懒洋洋的日光洒落在地面上,木鸢挂在窗柩上随风摇摆,屋子里淡淡的少女清香,但是......空荡荡的......

    “阿音......阿音......阿音——”

    少年呼唤着从屋子里跑出来,四处喊着,从那次苏醒后第一次开口说这么多话,话里话外无非就是一个人的名字,但,胜过千言万语。

    阿音,七音,林七音。

    少年像是心脏被揪住一般,无助的四处喊着熟悉的名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有个怯怯的丫头远远地迎他,手腕上叮当着赤金色的手铃,声音嚅糯着:“......在这儿......”

    “桐伯,阿音呢?”

    荆茗看到桐伯闻声过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揪住衣服,充满希冀的眼神。

    “七音......那丫头昨天早上就离开了,也没有说去做什么,我还以为是回了国公府,刚刚国公府家林琼羽少爷找过你,你没醒,他说没见过七音,我也正心急呢,一天半了......这丫头能去哪儿呢,总不能真单枪匹马的跑去洗马山了吧?”

    “你说什么,洗马山?”荆茗瞪大了眼睛,拳头攥起来登时充血,“她为何去那里?”

    “明神医之前为你看病时说过一味草药名叫蜃夏草,只有洗马山的断崖之处才有上乘药草,当时以为七音这丫头一时兴起,知道难了就不会去涉险的......”桐伯花白胡子抖了抖,被风刮起,急忙招手,“荆茗!你这臭小子要去哪儿!快回来——”

    太阳快要落山了。

    一抹殷红透过墙隙洒照在少年人的背影上,地面拖着长长的黑线,照耀着火一样的灿烈,宅院杨柏树上,早莺新燕叽喳的吵闹着,来回蹦跳不停,像是在......为人喝彩。

    “本少爷,去去就回。”

    荆茗摆着手,身子渐渐缩小在视野里,最后滚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