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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光景了!
沿着熟悉的小路走了二十来分钟,穿过高耸的树丛与竹林,再从几户邻里门前穿过,木绵家就在大湾正中。
从这个差不多类似三合院的院落看得出来,木绵家过去的家境是不错的。虽然都是土墙瓦房,但比起周围单独的房屋来,显得更加有殷实之态。
“三妹儿回来了?你爸让你吃了饭去田里帮忙。”
不一会儿,木绵就到了自己家的院落前。今天被那些同学弄得一身狼狈,本想偷偷摸回家,像往常一样,吃了饭就去帮父亲干农活。看着屋门都关着,她轻脚轻手就沿屋檐前的坝子摸了过去。谁知奶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吐了这么两句。
说完便回头走了,也不管木绵那一身是怎么弄的。
“哦!”
木绵随口应道,然后偷偷瞄了一眼,见奶奶走了,自己赶忙进了自家屋子。放下书包,就跑去揭开了厨房灶上的盖子。
母亲每天都为她在锅里温着饭菜。她也管不着身上脏不脏,手洗没洗,端出碗来,大口大口先吃了再说。
不一会儿功夫,搪瓷碗里的饭菜被她几大口吃完。擦了擦嘴角,感觉好像不是很饱的样子,回头却一眼瞧见火坑的热灰有点鼓鼓的。
哈!木绵顿时兴奋起来。以她的经验来看,这灰里面一定埋有土豆或者红薯!
她此时就像早已闻到了烤红薯那股香味,嘴角虽然没有流出口水,但是喉咙里却是痒痒的了。
管它那么多!这丫头顺手就拿起火坑边的火钳,就当是母亲怕自己吃不饱,为自己准备的,立刻用火钳在火堆里掏了起来。
“打死你个鬼丫头!”
正掏着,背上突然挨了一扫把,吓得木绵手中的火钳差点没扔出厨房!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骂,早把她惊得跳了起来,捂住头就往门外跑。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吃,长大了还得了!你妈给你留在锅里的饭还涨不死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奶奶又突然从身后出现。手里拿着高粱杆挽成的扫把,气势汹汹,追了两步,也追不上木绵,一边骂着一边回去检查她埋在灰里的烤红薯。
‘哼!小时候对大哥好,现在大哥都结婚分家出去了,还是对大哥好!’木绵在门外望着仍在碎碎念的奶奶,心里十分不满,‘那灰里的烤红薯准又是给大哥家留的!’
这丫头在门外偷偷做了个鬼脸,以表示对奶奶的不满。然后独自转身离开,准备到田野里去帮父母干农活。
“诶!”刚走两步,她突然灵机一动,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
便又在屋角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见奶奶从厨房里出来,回了自己的小屋。这丫头竟然又折回了厨房!拿起火坑边的火钳就一阵狂掏,将热灰里面温着的两三根红薯全都掏了出来。她鬼鬼祟祟地提防着门外,害怕奶奶再次出现,但一边又得意地偷偷笑着。
奶奶回来发现火坑里的红薯不翼而飞,一定又是破口大骂吧!
木绵就像刚打赢了一场大胜仗似地。一想到奶奶生气的样子,这鬼丫头不但不思过,反而有一种得胜的满足感。
卷好红薯,快速出了厨房门,木绵便飞也似地跑过坝子,奔向父亲正在劳作的田里。
这个季节正好是农家春耕的阶段。在结束了记工分的集体劳作模式后,木家湾的住户家家都从集体分到了田土。虽然这里环境闭塞落后,村民文化水平低,但几乎全都是勤劳的人家。
上一辈人经历过灾荒年代,知道没有粮食吃会是什么样子。所以这里的人们都恨不得自己家的土地多,地里种的粮食越多越好。木绵家因为兄弟姐妹多,在分地上占了一点好处,一家人分出来的地种上粮食,倒不至于像灾荒年那样饿肚子。也许收成好,还会有不少盈余。
但是她的父亲木业田似乎是一个不太容易满足的人,竟又连着去开垦了几块荒地出来作田。这也难怪他,他毕竟从小跟着母亲长大,受过许多苦难,知道这粮食就是农民的天地。
从小的苦难磨砺也养成了这个已过半百的男人坚韧的性格。他知道母亲将他拉扯大不容易,所以任凭她脾气怪,他只是默默受着母亲与妻子两头来的气。
他还记得父亲在他十几岁年纪的时候竟然找回了老家,当时他在田间地头劳动着,一个陌生中年找他问路,向他打听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自己的母亲,他以为就是找他母亲的普通人,他便随口问这个男人找自己母亲什么事。
男人惊呆了,没想到这面前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十几年了!自己的儿子长这么大了!竟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他的小名,不敢相信真的是他!‘我是你爹呀,二娃!’
那时他只有十几岁,但是却已经大概能体会什么是亲情。他失踪十几年的父亲终于回来了!他说,‘爹,娘以为你死了,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
面前的高大男人竟然在这句话面前差点流出眼泪,突然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走,带爹回家,见见你娘去’。
就这样,年少的他本以为家庭团聚,自己的父亲回来了,这个家马上就有了主心骨。
可是没过几天,父亲却突然要离开了。走的时候,父亲说出了原因。
当年日本鬼子入侵中国,父亲为了响应全国抗日,前去参了军。武汉会战时,父亲受了伤,不能随部队转移,藏在湖北当地一家农户家里养伤。等伤养好后,他原本是去寻找原部队,却在路途中得知,自己所在的部队早已全军覆没,连番号都已经撤销了。正当他不知该何去何从时,当地一户人家知道他是抗日军人后,好心收留了他,见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便招他上门。就这样,他在湖北有了自己的新家,并在那儿有了一个女儿。
父亲说他必须得回去,他不能在一生中犯相同的错误,他不能又做对不起他新的家庭的事,他不能让这里伤心了十几年后又让那边伤心一辈子!
小小的木业田第一次有了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他是个乖孩子,知道父亲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他问父亲,‘爹,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面对儿子不舍和期待的眼神,面前的大个子男人再也忍不住了,竟像一个孩子似的,眼泪汪汪地往外流着。‘二娃,你长大了,是家里的男子汉!在家要好好照顾你娘和你姐,听她们的话!爹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说完,父亲便走了。走得依依不舍,走得充满内疚。
但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几年,木业田和家人终究没有盼到父亲再次归来。
这一家老小,就靠这孤儿寡母发展到如今的光景。光是这一点,周围村庄都无比佩服这一对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