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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尔维尔号拿出2门4磅炮,南海号拿出4门9磅炮。能获得9磅炮让王士则极为欣喜,在陆军中,9磅炮已是明军眼中的巨炮。明朝仿制的红夷大炮,最重也不过10斤多的弹丸,12磅而已。金士英也得到了从南海号上拆下的4门佛朗机和60杆火绳枪。
也许是为了激励士气,威海营把得到红夷大炮的消息放了出去。金世英派了个把总押运重炮前往登州,道路两边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威海卫曾是一座坚固的海防要塞,拥有6里18步长的城墙,石制墙基,通体包砖。城墙高3丈墙基厚2丈,护城河宽1丈8,深8尺。
与被挡在城外的普通难民不同,丁耀亢和他的同伴们亮出身份,很容易就进了威海卫。
城墙虽然年久失修,但架子仍在,加上从辽东回来的守备大人和那些辽兵,给了城内的居民和如丁耀亢这般的士绅子弟不那么虚幻的安全感。威海卫城的东墙离海岸线只有1里远,这也让丁耀亢比较安心,只要有船,跑起来很快的。
众人寻了一处院落租下,暂时就安顿在了威海卫城里。逃难的士绅很多,城中的房价一日贵过一日,丁耀亢只包下了一间屋子,全家四口人都住在一起。
诸城被建州攻陷,家族凶多吉少。午夜梦回,丁耀亢时常被那个雪与火的夜晚唤醒。无数恐怖的场景在他脑海中回荡,此时的他都会下意识地抱紧妻子。末世离乱人,丁耀亢很庆幸他的小家庭现在还完整的在一起。
明朝北方士子有结社的习惯,丁耀亢逃难漂泊途中便遇到了几位社友,此时都聚集在威海卫城中。这日,租住的院中又聚集了十几位生员和副榜贡生,都在议论辽兵携红夷大炮赴援登州之事。
“威海金守备近日从刘公岛的夷人那里获得了十余门巨炮,适才我在城门处见守备大人点起百多兵丁押运大炮启程了。”
“我听说金守备与那夷人交好,他也是夷人从辽东救出来的。”
“金守备本人亦有万夫不当之勇,阵斩建奴一副都统,便是没有夷人相救,他也能杀回来。”
“什么夷人啊,那夷人头目姓陈,乃是汉人。”
有人开始吊书袋,“韩文公有言,‘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那陈姓夷目久在蛮夷腥膻之地,我等当以夷狄视之。”
“你就别管人家是不是蛮夷了,海上的夹板巨舰你也看见了,一艘船就有数十门红夷大炮,比整个登州镇的炮都多。威海倘若能得此强援,守城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丁耀亢转过头一看,是他的社友冷应澂,字公定。冷应澂与丁耀亢打了个招呼,两人不声不响的进了丁耀亢住的屋子。
冷应澂进门便道,“西生兄,我在威海卫的朋友告诉我,海口的夷船再过一阵时日就要走了。”
“公定此言当真?”
“金守备昨日上岛便是为了此事。在夷人走前,买下了那些大炮。”
丁耀亢能逃出诸城大难,见识心性自然也非常人可比,“公定,你有何打算?”
“我孑然一身,山东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我搭夷船走。”
“公定,可我听说这些夷人南下并不会停靠江南,他们是把人运向海外一大岛。”
冷应澂点头,“台湾岛,我知道。这些年南洋那边此岛很是有名。”
丁耀亢劝道,“那你还去,西生,莫若和我一起去江南。”
冷应澂脸上露出一丝寒意,“西生兄,你可还记得前元张弘范的那首诗?”
丁耀亢浑身打了个冷战,“磨剑剑石石鼎裂,饮马长江江水竭。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
“到了江南,莫非西生兄就觉得安全了吗?流寇,建虏,哪个是如今朝廷能挡住的?”
看见冷应澂锐利的眼神,丁耀亢恍然大悟,“外头还有多少人会一起走?”
“已经谈定的,有5个。”
丁耀亢:“有那么多人?”
冷应澂眼神中露出一丝期盼,“西生兄,我闻台湾幅员数千里,可活民百万。该夷在南洋尚有另一方国土,我等去了,除了避难,亦可谋个进身之阶。若去江南,当真是要给复社那些人做跟班吗?”
丁耀亢听到此已是深以为然,他向社友深深一礼,“还请公定救我。”
“夷人现在多收工匠,老农,我等要上船得花钱买船票。”
“他们要多少银子?”
“20两一个人。”
丁耀亢咬咬牙,“我付。”
其实守序没把船票定那么贵。工匠农民账房等有一定技术的人员免费占了8成的舱位,其余的船舱,他原本定的是男子一人10两,妇幼酌情可免。但他没想到威海卫的军官们把票价倒腾到了20两银子,所有人都要交。
十几天后,当威海卫的军户在城中抓住一个建奴细作后,城中更是如同炸了锅,船票当时就爆了,飙升至百两的离谱价格。
金士英亲自审讯细作,得知他是北直隶人,崇祯十一年顺了鞑子。今年十一月十一日入关,是孔有德的奴才。细作汉名张守印,番名麻喇赤,在孔有德藩下混的着实不错,居然有4个老婆。建州的探子除了侦察军情,很多时候在明军后方造成的混乱对战局也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部下有人进言,“孔逆向我威海派出探子,可是想报当年登州的一箭之仇?”
金士英嗤之以鼻,“登州、潍县和即墨都在我军控制下,孔有德难道还能飞过来?不带辎重轻兵挺进威海,量他也不敢。”
登州与威海之间的通讯现在依然畅通,金士英能从登州巡抚的幕府中得到山东战局最近的情报。处置了建州细作,金士英再次泛舟刘公岛。山东战局的变化,他都会即使与守序分享。虽未正式宣扬,但二人实际已经隐隐以对方为盟友。
守序接过金士英给他的简报,看到中间一段,不由念了出来,“区区危城,臣百计守之,志完至而驿骚之;梵梵士女,臣百计安缉,志完至而杀掠之。”
金士英都快把牙齿咬碎了,“德州守将雷演祚弹劾督师范志完的奏折,朝廷的大事就坏在这些昏庸的官员身上了。”武将弹劾文臣督师,这可不太常见,如果不是作死到一定程度,武将不会去以卵击石的。
守序微叹,大明朝亡国有很多原因,某些人的个人责任肯定跑不掉。守序拿起简报,对照地图,结合前几天获得的信息,他说道:“近来战局好像对你们发生了一些有利的变化。”
金士英:“对,朝廷从四处调集了很多援兵,原本驻扎在辽西的山西总兵李辅明带着一队关宁军赶到了。江淮的官军也在淮河一线挡住了南下的建奴。”
守序点点头,虽然这些援军不敢与建州野战,但好歹也压缩了八旗兵进一步劫掠的空间。最重要的是,现在好打的城市建州都打完了。剩下的州县无一不是官员士绅百姓抱有决死之心在坚守,硬打强攻不是不行,但那对进关劫掠的建州来说并不划算。
对胶东影响最大的当属潍县军民的坚守。登州坚城一座,军兵上万,建州去啃骨头的可能性并不大。如把主力投入鲁西南和淮北沿即墨攻上来,这圈子又绕太大了。因此潍县就成了山东战局的关键,一如后来解放战争中的潍县战役。潍县是联系胶东半岛和内地的重镇,明军在这里并没有多少力量,八旗兵对潍县开展了强攻。
“奴众万余,列七营围城,城内军民血战七昼夜……老幼男妇,竭力一心,未字闺秀,青衿内室及瞽夫幼小,悉运砖石柴束。”
守序边看边赞叹,瞎子和少女都上了城头,让八旗兵在潍县吃了个大败仗,人员损失甚重,“山东的兄弟们很厉害啊。”
金士英也是由衷敬佩,“潍县人心至此,似千古少有。”
守序道,“恭喜金兄了,建奴的攻击动能应已消耗殆尽,他们打不动了。”
虽然不懂什么是动能,但金士英还是明白了守序的意思,“生灵涂炭,又何喜之有。这些日子陆续有官军堵截到建奴的辎重,解救下不少难民,都是数日水米未进,无论男女,都是赤身寸丝不挂。”
守序明白建虏有多野蛮,他劝慰金士英,“不要那么悲观,至少军民的奋战让事情没有变得更坏。”
金士英勉强笑了笑。
守序道:“建州无力攻打胶东,船上的人员也基本装满,我就要回去了。”
金士英知道守序迟早是要走的,“你什么时候出发?”
守序:“明天就走。近万里航程,台北也可能还有些事,我得在北风季结束前回国。”
金士英伸出右手,与守序在一起久了,他也习惯了握手礼,“明日我有事无法登岛,今天就权当送别了。”
守序笑道,“金兄无须忧心,来日方长,我们一定后会有期。”
辞别金士英,守序下令所有人集结登船。第二天,2艘盖伦船、13艘戎克船组成的船队离开刘公岛,运载着3000多山东移民,沿着海岸线南下。难民中的很多人渡过了此生第一个海上春节,当天船上供应了大量鲸肉。
丁耀亢、冷应澂立于甲板,回望越来越远的山东老家,复杂的情绪从心头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