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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想到此地怨气重,还以为是来捉她的小鬼,陡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凄厉得胜过夜猫子。
“啊——!”
黑影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微愣过后,立即出声道:
“大小姐。”
听到是熟悉的嗓音,连翘才捂着心口,脸上的恐惧和惊慌逐渐平息下来。
先前的绝望,都被刚才这一吓化作成青烟,消失湮灭了。
“你不是走了吗?现在又蹲树上成心吓我是不?”
连翘羞恼之余,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瞪向连钦。
对她这种刁蛮的脾气,连钦显然十分清楚,他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
“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好您。”
这句话连翘听他说过很多遍,但是哪一遍,都没有此刻有杀伤力。
惶然和迷茫,这两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
她不确定地轻声问出口,“你会一直保护我吗?无论将军府在不在,都会保护我?”
说着,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
夜色太浓,看不清连翘的脸,但她浑身透出的不安比夜色还浓,使得连钦无法忽视。
一直……
这个要求太高。
这么多年,他宁愿为奴为仆,来报答将军府的救命之恩,就是想走的时候毫无牵绊。
连钦不好正面回答,只能说了句:
“属下尽力。”
而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却使得连翘安心极了。
她突然失掉了所有倔劲儿,轻声说道,“谢谢。”
声音很低,缓慢中却透着少见的坚定。
连钦很少见她这般模样,谁知下一刻,连翘就又恢复了本性。
“那本小姐命令你,从今往后,无论是谁欺负我,你都要第一个冲上去,把他揍到叫我奶奶!”
面对如此任性的命令,连钦只低声道:
“……属下遵命。”
后来,连翘见了无数御医。
当得知自己终身不能修炼,容貌也尽毁后,她的脾气变得一天比一天难以捉摸。
连钦始终做着侍卫该尽的本分。
大小姐的命令,只要不是危及到性命,他一定会执行。
直到那天被派去城东,等回府时,就接到了连翘失踪的消息。
山上再次见面,连翘却像脱胎换骨了般。
她的眼睛就如刀锋,明亮又锐利,表面伪装成一副怯弱的模样。
在被赤金火鸾袭击时,连翘展露出的身手,竟然令得他看不出师承何处。
恍然中,连钦觉得自己一直低估了她。
耳边似乎又响起连翘那句话。
“你是我身边的人,我当然要保护你。”
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暗中蛰伏,如今准备充足,想露点锋芒了。
……
镇北侯府。
前厅里或坐或站着许多人,气氛稍显凝重。
有一名家仆跪在人群中间瑟瑟发抖,低声道,“小人翻遍了侯府,也没……没找到乔庄大人。”
这时候,为首的老爷子,长孙云天再次开口问道:
“彦儿,你当真不清楚乔庄的底细?”
那个小姑娘在西院待了那么久,和彦儿又是师兄妹的关系。
怎么会连半点底细都打探不出来呢?
听到老爷子又问了这句话,长孙彦不免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来,望住长孙云天,神情难得正经起来。
“爹,您觉得她瞒得那么紧,可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诉我吗?孩儿是真不知道,您就别问了,唉。”
长孙彦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惹得老爷子心头火起,怒拍了一下桌面。
他瞪住长孙彦,毫不留情地数落起来:
“亏你还当了人家的师兄,却一问三不知!
皇后特意差人告诉我,打探清楚那个乔庄是什么来头,现在是皇族想拉拢她。
结果呢,那个乔庄人都跑没影了,让我怎么对陛下交代?”
被老爷子当众责备,长孙彦觉得有点丢脸,低声嘟囔了两句:
“那腿长在人家身上,我又能怎么办?”
长孙云天越发怒了,陡然暴喝一声:
“你还有脸顶嘴?”
声如洪钟,势如雷霆,震得厅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侯府里面和长孙彦最亲近的人,就数长孙征了。
瞧见二叔碰了满鼻子的灰,他咳了两声,抬步行到老爷子面前,出声道:
“爷爷,乔庄向来谨慎,她在宫宴上没管好那头寒玉黑蛟,暴露了实力,怕是猜到我们会问她,所以才先一步走了。”
长孙彦瞥了他一眼,好小子,还知道给自己解围。
不错,没白疼他。
“正是如此,征儿说得极对。”
长孙彦边附和,边抬起食指在原地转了半圈,指了厅内的大半群人。
“就算乔庄没走,放眼整个侯府,又有谁能从她嘴里逼问出实话?”
被长孙彦指住的人,纷纷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眼看他们的表现,老爷子不禁在心中暗叹了声:确实,毕竟是一位从未见过的九星召唤师。
长孙彦见老爷子的面色稍显松动,不再似刚才那般凌厉,趁机接着说道:
“虽说皇族想拉拢,但也先得来我们府上见乔庄,所以我们更不能和她把关系弄僵。
乔庄不愿被人认出,我们知道她有这个忌讳,何必去做一些惹人嫌的事情呢?
最重要的是,我那个师妹——”
说到这里,长孙彦成竹在胸地打了个响指,“她一定会回来。”
乔庄想尽快突破到四星斗者,除了穿孔再无他法。
而这个技术活,哪怕寻遍整个东陵也找不到第二个会它的人了。
就算乔庄能做到过目不忘,熟悉整套穿孔的流程,她也没办法给自己扎针。
小姑娘的疑心那么重,才不会随便找个人在自己经脉上开孔。
所以,她绝对会回来。
长孙彦悠哉地坐回到椅子上,视线落在正望向自己的老爷子身上。
“爹,我们不用急。
乔庄和侯府的关系已经打好了基础,只要不犯她的忌讳,就不会生什么事端。
至于皇族那边,儿子相信陛下定然是英明神武,我们安静看着就好。”
贸然出手探查她的底细,说不定最后两头都落了空。
还不如维持原状,以前怎么对待乔庄的,现在就继续老样子。
听完长孙彦的那番话,老爷子微微眯起眼。
当初是他在众人面前提到这个小姑娘,也是他和乔庄打赌,当了她的师兄。
现在看来,这一系列举动无疑是对侯府极有利的。
老爷子在心底思量来去,终于做出妥协。
“彦儿,你是乔庄的师兄,对她的了解远胜府内众人,这次就先依你的说法行事。
不过,皇族毕竟还等着我们的消息。要是三天之后,乔庄还不露面……”
说到这里,老爷子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长孙彦,随后望向长孙谋。
“你就出动全部眼线,一定要把她揪出来!”
乔庄再厉害,也是待在东陵的奉京城里。
强龙不压地头蛇。
被点名的长孙谋向前跨出一步,微微俯首,道,“知道了,爹。”
“另外,我们该讨论征儿的婚事了。”
老爷子这时微笑起来,缓缓道:
“如今乔庄之名在贵族中极盛,征儿又是她的徒弟,何不借乔庄的势,去将军府逼一逼连烈风。
趁别人不清楚乔庄的底细,也不清楚她和我们侯府的关系,正是能震慑人的好时机。
说不定这桩婚事因此就顺利退了。”
此话落下之后,满座众人面色恍然。
高,老爷子这招高啊。
只要打着乔庄的名头,此事就可行得多。
虽然将军府有一道空白圣旨,但是皇族现在想拉拢乔庄,连烈风就不得不识趣。
长孙征站在原地,紧紧地抿着唇,在心中暗想:
难道他要借住那个小混蛋的势,才能解决自己的麻烦?
“爹,此事宜早不宜迟!”
长孙谋望了眼厅内的儿子,心中做了决定。
“我们要抢在连烈风前头把婚事解决了,不然您还想看征儿承受多久的嘲讽?”
听他们议论得热火朝天,长孙彦放下了手里捏着的果子,语气凉凉地提醒了一句。
“说句不顺耳的话,我师妹那性格当真是睚眦必报。
如果让她知道,镇北侯府打着她的名头在外行事,少不了要记仇。”
满厅的气氛因他这句话稍有一缓。
长孙谋瞥见众人的反应,面上顿时布满了怒意。
他冷笑一声,疾声厉色地开口:
“我知道二弟向来看不上我这个大哥,却不知道二弟的胳膊肘竟然是往外拐的。
那婚约不在你身上,你就能冷眼旁观,品头论足。
可是大哥心疼自己的儿子,做不到你那样!或许二弟有高见,能不借乔庄的名就搞定将军府?”
长孙谋的话里透着阴阳怪气,却没有任何人反感。
毕竟连翘实在是个笑柄,昔日风光早已不在。
哪怕世子妃是个没有斗气的普通人,也说得过去。
可像连翘那般四处滋事,性情乖张,貌丑如夜叉的女子。
娶了她,镇北侯府的颜面定然会荡然无存。
“我错了,我住口。”
长孙彦说完这句,立刻把嘴抿成了一条线。
这时候,老爷子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当初我们去求娶,现在又要退婚,镇北侯府毁诺的名是绝对洗不掉了。
可是连烈风心疼他的孙女儿,我也心疼自己的孙子啊。
罢了,你们都走吧。明日一早,备好重礼去将军府退婚。”
长孙云天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两家维持多年的和平,终于要撕破脸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