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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完老人, 再被各路人马探望完, 陈易生带着唐方逃出人山人海, 直奔洒金桥。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从这头往下,先吃老李家的肉丸糊辣汤, 唉,虽然早就不是老李掌勺了, 咱也凑合吃个情分。跟着你们去吃杨天玉腊牛肉夹馍, 好吃。然后是胖子甑糕, 那枣泥和赤豆, 没的说,小唐你南方人肯定喜欢。别吃多了,再走几步就该吃马二家的酸汤水饺了,易生啊你叫一碗就够了,南方小姑娘都不爱吃饺子。”
唐方咽了口口水:“不会的,我爱吃饺子,特别爱吃酸汤饺子。”
“哈哈哈哈。”常峰正好停红灯, 挥起巨灵掌在陈易生大腿上一拍:“听见没?弟妹爱吃醋,你可当心点啊, 你那初恋还打过电话给常蕊呢, 就那差点拿剪刀剪了你的那位校花。”
唐方眨眨眼, 一个下午她收到的劲爆老道消息已经太多, 听到剪刀手爱得怕初恋也没啥感觉, 再说“我本是女演员, 又不是女朋友”……
“三表哥,你接着说,吃完酸汤水饺以后呢?”
陈易生恼羞成怒佯装镇定地回过头:“我也很正宗的!洒金桥就这么一条街,干嘛老要问他啊。常峰你前面靠边,我们自己走过去。”
常峰哈哈大笑,又拍了他后背一巴掌:“你从小就花心,咱不能瞒着小唐嘛。万一找上门来多不好。姑父肯定抽死你。”
车还是靠了边。
“三表哥才说了四家,太可惜了。”唐方白了陈易生一眼:“你也说个四家来听听。”
“切,你就眼大肚子小吧,你吃完酸汤水饺还走得动路,咱们就接着吃西部风的炒豆芽鸡蛋汤、马建山粉蒸肉、小沙家八宝藕粉、刘信小炒泡馍、哈桑烤肉、志亮灌汤蒸饺、安家小炒,过了五点还有各家夜宵呢。今天你不给吃趴了咱不回。”陈易生摸摸肚皮,他中午可是熬住了几乎没吃,不像唐方,傻乎乎地给她夹菜她就吃,给她舀汤她也喝。
唐方深深吸了口气:“我节食十年,用肚一日,你准备好买单就行。”
“哈、哈、哈!”陈易生差点仰天大笑:“糖啊,你是不离开上海,不知道物价公道四个字怎么写,撑死你也吃不上两百块!”
唐方看着他得意的模样,也呵呵笑了两声:“果然是了不起的Eason哥,财大气粗,不过你真的十一岁还尿床吗?”
陈易生耳朵嗡嗡响,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自家亲妈挖的坑,他不跳不跳不跳!
唐方赶紧跟上他,一脸好奇:“你十岁还被你妈拎到女澡堂里洗澡?听说很多大娘奶奶特别喜欢把你压在她们胸口揉啊揉夸你长得好看?”
陈易生腿不长,步子快,迅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夏日太阳当头照,透过树叶洒下一片片不规则的金子,窄窄的马路上还是有不少一看就是游客按图索骥来的。
“Eason哥——!等等我啊,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采访你呢!”唐方笑着在后面追。陈易生竟然是这样诡异地长大的,难为只是奇葩不是变态,实在太令人好奇他的本性强大到什么程度了。
老李家肉丸糊辣汤门口排了不长不短的队伍,陈易生让唐方进去等位子。唐方看着隔壁等腊牛肉夹馍的更多,自告奋勇去排队买肉夹馍。
“就买两个啊,我们俩分一个,打包带回去一个。”陈易生扯着嗓子喊,引来旁边不少西安土著淡然又带着优越感的视线。
唐方真没想到这一排竟然排了三十分钟,她想想不甘心,干脆买了四个,转头回到隔壁店里,陈易生已经守着糊辣汤和蓝色小凳子等半天了。
“我不和你分,闻着可香了。一人吃一个。这两个打包。”唐方递给他一个肉夹馍,看看碗里的汤,像上海的酸辣汤,名汤实羹,勾芡,黑乎乎的糊哒哒的,着实不美观。
“别以貌取汤。”陈易生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你吃得完一个肉夹馍你就吃吧。”
汤里的牛肉丸倒不少,和潮州手打牛肉丸完全不同的风格,麻辣香,西葫芦土豆胡萝卜卷心菜的配料,全是外来作物,百分百是隋唐时候从西疆传入的,那时候胡椒是奢侈品,长安城里的穷人过冬天除了羊肉汤就指望着糊辣汤了。
唐方一口汤一口馍,刚才排队排出来的穷凶极饿感,骤然撑满。
“洒金桥,以前真的洒过金子吗?”唐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绝对不能给陈易生看出自己第一站就被打倒了。
“传说李隆基干过。也有说是这里姓沙的多,原来叫沙家桥。”陈易生吞下最后一口馍,笑嘻嘻地劝她:“你平时就难得才吃点米啊面的,别贪心。吃不下就算了,打包,晚上我给你平底锅里热一下再吃。”
唐方思虑片刻从善如流,取出餐巾纸特地包了剩下的一小半,放入塑料袋里:“我是留着肚子吃甑糕呢。”
陈易生看着她笑:“我吃了一整个,有点撑,咱们去西五台看古树去。还有两座清真寺也年代久远了,兜一圈回来再吃。”
唐方低头应了,继续消灭剩下的汤,心想陈易生真是会做人,值得学习,喝了好几口听不见陈易生唠叨,忍不住抬头看他在干嘛。
陈易生却一只手托着腮,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看,特别开心的样子,眼角都起了密密的细纹。
“你看什么看?”唐方腾地脸上一热,低下头继续喝汤。
陈易生稀奇地凑近了压低了嗓门:“我看你啊,你吃东西的时候好看。什么都很香很诱人。咦,你怎么脸红了?”
夸人也夸得这么坦荡又大方,唐方明知道陈易生肯定是情场老手,偏偏他说得并无邪念。
“辣的。”唐方盯着自己的黑筷子在白瓷碗底下又红又糊的汤里捣鼓着最后一点汁水。
“哦,我还以为你被我看得脸红呢,也太可爱了。”
“呸。”唐方丢下筷子站起身:“走了。”
三座寺绕完,唐方轻松吃下甑糕,等看到人家碗里白白胖胖的水饺,浓郁酸汤里的香菜碎和芝麻,又起了贪念。
“这一碗也不多嘛。”
看到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陈易生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一碗十五个,你确定你一个人吃得下?”
唐方眨眨眼,使劲点点头。
“我还要酸梅汤!”
“……”
牛肉韭黄馅算双鲜,唐方觉得这和港式云吞面一定要放几根韭黄有同工异曲之妙,爽口提香。关键是辣子太香,醋也好。一口饺子,一口酸汤,再喝凉的酸梅汤,美得不行。
手在肚子上打着圈,唐方第一次认识到高估自己低估敌人的遗憾,这才吃了第四样。
“你说行,行就行,不行也行?”陈易生笑着摇头,拿她没辙。他就喜欢看她这么死撑,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怎么别扭他都觉得可爱,甜。
但唐方认识到了自己高估了自己,却没想到高估的差距那么严重。
晚上九点半,两个人从烤肉店出来后,才走了几步,唐方就捂着肚子扶住一棵树:“陈易生,我得歇会儿。”
“你别吐啊,虽然便宜,也都是钱。”陈易生笑得不行:“知道吗?前天晚上你喝醉了就说不能吐,吐出来都是钱你舍不得。”嘴上笑归笑,手上还是立刻把她给扶稳了。
唐方是真疼得不行,自己估摸着是吃太狠吃太撑,急性肠胃炎了。
“我肚子疼。”唐方理亏又羞惭:“对不起。”
说出去大概能笑死美食界的人吧,她唐方竟然折在了洒金桥这一片苍蝇馆子上。
“哪里疼?”陈易生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大姨妈在的时候不能吃辣?酸梅汤我没有要冰的啊。刚才冰峰汽水我也特地拿了不冰的——”
“肠胃不舒服。”唐方挣扎着从包里掏出正露丸:“我吃多了。你帮我买瓶水吧。我吃点药就行。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去尝油酥玫瑰烤馕吗?”
陈易生让她靠在大树上:“你别动啊。我马上回来。”
吃完三颗正露丸,疼痛一点也没缓解,连着腹部都绞痛起来。
陈易生已经联系好了常峰在莲湖路路口接人,又打电话找关系问哪家医院看肠胃好。打完几个电话,见唐方疼得额头鼻子上全是汗,当机立断蹲了下去:“上来,我背你打车去医院。”
唐方真疼得站不住,也不矫情了,直接上了他的背。
偏偏洒金桥这条小路真没出租车。陈易生背着唐方走走停停,后面索性往莲湖路小跑起来。
“你慢点,你慢点。”唐方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被他的发脚戳得又麻又疼:“才吃完就跑不好。我又重,你悠着点。”
陈易生只觉得脖子里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汗,还是唐方的汗,或者是她疼出来的眼泪,更着急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路口,没等常峰来,直接拦了辆车直奔西京医院。
唐方蜷缩在后座上,枕着陈易生的腿,只觉得自己未免也太惨了,疼得迷迷糊糊的,头上一暗,似乎是陈易生低头吻了她额头一下,又似乎不是。她触觉不那么灵敏,却发现他身上的那股味道混合了汗味后,反而更好闻了,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都怪我,没拦着你。面食会胀出来的,肯定疼死了。”陈易生吸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手臂:“你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负责个屁。唐方揉着自己的肚子,想笑,忽然熬也熬不住,猛地连续放了三个屁,很响,还很臭。
前面的师傅喊了一声:“哎呀——”
“对不住您了师傅,今天我不知道怎么了,老放屁。熏着您了吧?您也开个窗吧劳驾。谢谢您。”陈易生打开窗户,大声致歉。
唐方的脸贴紧了陈易生的腿,认命地闭上了眼。果然没有最糗,只有更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