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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章颜任满回京, 自然是先求陛见, 陛下有空呢,就见一见, 倘是陛下没空, 那就去户部侯缺。一般, 外任官回京都是这样。
不过, 章颜如今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是自扬州知府任上回来,且他当年是状元出身,在官场上称得上年轻有为了。景安帝见他一见,问了些扬州之事, 便令他回家休息去了。
章颜回家与父亲说了说陛见之事,见过家中长辈们, 之后就是亲戚朋友的走一走。章颜在扬州连任两任扬州知府, 当年秦凤仪考秀才,就是他的主考。秦凤仪是个开郎的性子,章颜做扬州知府时正是年轻,便是秦凤仪尚未考秀才时, 他便已知道扬州城的凤凰公子秦凤仪了。不过是, 先前章颜为扬州父母官, 秦凤仪是盐商子弟, 二人交集有限。但自秦凤仪中了秀才,两人的交集便慢慢的多了起来。
章颜自己当年便是少年俊才,虽然秦凤仪于人情世故上略微的有些与众不同, 但秦凤仪一直很喜欢这位章知府,他又是个会讨人开心的性子,章颜在任上时就对秦家的印象不错。秦凤仪先前虽是纨绔,那会儿年纪小,男孩子,除非家里管得严的,像秦家那般宠爱孩子的,秦凤仪少时纨绔太正常了。可突然间,纨绔走了正路。
这人吧,有一种特别奇怪的心理,像有些人,自小到大,勤勤恳恳、努努力力,长大了也出众。但,这样的乖乖牌似乎就是没有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一款讨人喜欢。
秦凤仪这人吧,其实,没有为家里挣过一文钱,但,因他浪子回头,转走科举之路,直接将秦家一介商贾门第提到了官宦门第。更何况,秦凤仪还结了这样的一门好亲事。
章颜回京,自然要见一见秦凤仪的。
章颜这些年在外,并不知秦凤仪住处,还着人出去打听呢。倒是他娘章太太一听说儿子是想去找秦凤仪,章太太道,“这不必打听,秦探花我就知道。”
章颜笑,“娘你也知道他?”
“满京城去打听,谁人不晓得秦探花?以前人们都叫他神仙公子,现在都叫他猫九命。”
章颜当下就笑了,“叫神仙公子不足为奇,在扬州,人们还叫他凤凰公子哪。他的确是生得好。只是,如何又叫他猫九命?这叫什么雅号?”
“雅号不雅号的,说得是秦探花命大。”因儿子回京,章太太很是欢喜,笑与儿子说起这些京城逸事来,道,“你不晓得,前些天,秦探花得罪了恭伯府的大少爷,那柳大爷,就是前大驸马,往日间可真是看不出来,端的是心狠手辣,不晓得派了多少人去杀秦探花。秦探花被人当街捅了一刀,又叫人在饭菜里下了毒,天上掉铁球,茶里下药粉……”
章颜听得脸梢都变了,“秦凤仪不会出事了吧?”
“没有。要是出事,还能叫猫九命么。”章太太中老年妇女,尤其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道,“你说多悬啊,就这么多刺客,秦探花生是什么事都没有。”
章颜此方放下一口气,他与秦凤仪虽交情不深,但秦凤仪毕竟扬州出去的学子,为人又很有趣,章颜着实是盼着秦凤仪好的。接着听他娘絮叨了一回秦凤仪如何命大的事,基本上就是,这些刺客都成功的捅了刀、下了毒、砸了铁球,下了药粉,但,秦.猫九命.探花.凤仪都是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章太太絮叨了一回,章颜算是对猫九命有了大致了解,章颜想知道的是,“怎么我这才三年没回家,恭侯府就降了爵,大驸马也变成前大驸马了?”
章太太自然要另为儿子说一番柳家与大公主之事,以及秦家与大公主要做亲家的事。章太太道,“大公主现在也被削了公主尊位,倘不是柳大郎要死要活的对秦探花下手,大家还不晓得秦探花是与大公主结了姻亲呢。说来,这秦探花当真是个再机伶不过的。当初大公主出了那样不雅的事,谁都不敢沾手,秦大奶奶曾做过大公主的伴读,秦探花很能豁得出脸去,求了不少人,为大公主把张大郎保全了。听说两家都约定好了,以后必要做儿女亲家的。你说,这秦探花怎么这样机伶啊,一下子就攀上了皇室。”
章颜笑,“娘你也说了,先时没人敢沾大公主的事,凤仪这样帮忙,他媳妇又与大公主交好,两家做亲也不足为奇。”秦凤仪虽则有些天真,却绝对不傻,自他还是纨绔时就能得了景川侯府大姑娘的倾心就能看出一二。
章太太一笑,“这也是。”
总之,儿子回来,章太太十分高兴。且现下秦凤仪是陛下跟前的红人,章太太十分愿意儿子与秦凤仪相交,直接就命人给秦家送了帖子。
秦家回帖子也回的畅快,而且,不必章知府过去秦家,自然是秦凤仪先过去问安的。
秦凤仪听说章知府回京的事,心下也很高兴。他白天没空,得在翰林念书,就傍晚落衙后,反正也没课要上了。许多庶吉士有私事要处理,都是傍晚时间。秦凤仪也是一样,落衙之后回家换身衣裳带着礼物往章家会章大人去了。
秦凤仪高高兴兴的往章家去,路上还遇到了熟人,见到了刑部尚书大人,秦凤仪还说呢,“老大人怎么这会儿才回家啊?”
章尚书笑道,“如今案子多,耽搁了些时候。秦探花这是往哪家去?”
“是一个故交,任满回京,我才知道他回来了,去他家玩儿。”因是春三月的季节,便是傍晚也不觉着冷了。秦凤仪一袭藕合色的春衫,衬着他那神仙一流的相貌,胯下是一玄色骏马,那举止间的神采风流,便是章尚书都心下暗赞了一声。想着秦凤仪虽是靠脸得了陛下青眼,但这孩子委实是生得太好了些。
俩人说着话,就走到了同一家去。
秦凤仪还稀奇呢,“尚书大人不是回家么,怎么,你也认得章大人?”
章尚书笑,“哪个章大人?”
“章颜章大人啊?”
章尚书的随扈皆是面露笑意,章尚书下了轿,踱步进去,一面走一面道,“如何不认得,章颜章大人就是我生的。”
秦凤仪怪叫一声,连忙抬脚追上,围着章尚书道,“老大人你可真不厚道,看我这半日笑话。”
章尚书笑,“这是哪里的话,那小子在外做官,我也不知好赖,难得有凤仪你这么个公道人跟我说一说。如今看来,他这几年做官还不错。”
秦凤仪觑着章尚书那暗暗自得的侧脸,掖揄道,“您就装吧,真难为您老人家,明明得意章大人做得好官,还装出一幅没什么了不起的模样来。”
章尚书一乐,带着秦凤仪进去了。
秦凤仪原本与章尚书并不太熟,只是,他先前屡遭刺杀,这案子后来转到刑部,就是章尚书主审。秦凤仪真是半点都没看出来,这么个四方脸的章尚书,竟生有章知府那样俊逸有趣的儿子。
待秦凤仪见到章太太就明白了,章知府相貌完全是肖母啊。
秦凤仪还是头一回来章家,既是跟着章尚书进了内宅,他便也拜见了章老太太、章太太一遭。俩中老年见着秦凤仪十分欢喜,一则秦凤仪是京城名人;二则,就秦凤仪这相貌,只要是雌性,鲜有不爱他的。
秦凤仪见过女眷长辈,章颜就带他去书房说话了。
秦凤仪埋怨道,“大人可真不厚道。”
“我这刚回京城就请你过来说话,哪里不厚道了?”
“你怎么也不说你爹就是章尚书啊。害我在尚书大人跟前丢个丑,我还以为他是来你家串门子哪。”
章颜忍俊不禁,“我也没料到你就这么巧跟我爹走一处了。”
秦凤仪道,“章尚书可狡猾了,他还绕着弯儿的跟我打听你在扬州做官如何,我可是把你一顿夸。”
章颜就不纠正秦凤仪的用词了,“狡猾”什么的,这也是能用来说长辈的么。章颜笑,“那我可得好生谢谢你。”
“谢什么呀,这本就是事实,我在陛下跟前还夸过你哪。”虽然嘴里说着不用谢,秦凤仪也没忘记同章知府表表功。
章颜连忙道,“我这次任满回朝,要等新差使,你可别在陛下跟前夸我了,倒似我找你走关系似的。”
“我都是以前夸的,陛下问我扬州城的事,我说你是个好官,很会为百姓着想。”
章颜在扬州知府任上六年,不敢说兢兢业业,也是没有半点懈怠的,章颜笑,“这都是应当的。在其位,谋其政,那也不过是我的份内之事。”
“现下肯把分内之事做好的能有几人?”秦凤仪很喜欢章颜,俩人久别重逢,章颜虽年长几岁,却一向性子随和,便是出身尚书府之事,秦凤仪要不是今天往章家来,都不能晓得。秦凤仪又是热情性子,二人在一处,说了不少话。傍晚章颜还留秦凤仪吃饭来着。
秦凤仪是陛见时说起章颜这事儿来的,秦凤仪一向实诚,他与景安帝道,“要是我爹是尚书,我早宣扬的半城人都晓得了。章大人可真低调,他一点儿不显摆,要不是遇着章尚书,我还不晓得章大人是章尚书的儿子呢。陛下,您说,怎么有这样低调的人啊。”
秦凤仪感慨了一回,想了想,要是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这样的。
景安帝听秦凤仪叨叨了一回,说起太后寿辰之事,因是太后六十整寿,四方来贺,介时南夷土人也要过来,景安帝想着,还让秦凤仪接待。
秦凤仪很高兴的应了。
景安帝正在与秦凤仪说话,便有内阁过来禀事,秦凤仪想着退下,景安帝道,“无妨,你等一等,朕一会儿还有事与你说。”
这次来的是工部郑老尚书和吏部尚书,国子监祭酒病久矣,虽则年纪不算老,也就六十出头,但国子监的事也不少,祭酒不能支撑,国子监祭酒自己上了致仕的折子。国子监祭酒的身子实在是不大好了,他家儿子求到吏部尚书那里,想着能不能早些让老父解职,老父有一心愿,就是想回老家住些时日。
这年头,人们讲究孝道。
吏部尚书过来问一问新祭酒的人选,毕竟,就是点了新祭酒,还有新老祭酒的职位交接,也有的忙。
另则就是南夷巡抚的事,郑老尚书身为内阁首辅,想问一问陛下可有想好人选。
景安帝命吏部拟出祭酒人选来,至于南夷巡抚之事,景安帝道,“眼下就是太后千秋,新巡抚的事且不急,待太后千秋之后再说吧。”
至于新祭酒人选,吏部举荐了三人,其中一人便是任满还朝的章颜。
秦凤仪对于祭酒没什么兴趣,他私下悄悄的同景安帝打听,“陛下,得做多少年的官儿,才能做到巡抚啊?”
景安帝笑问他,“怎么,你对南夷巡抚有兴趣?还是你有什么人要举荐?”
“我哪里认识什么人啊。”秦凤仪道,“我倒挺想做的,可巡抚是正三品高官,我现在能成不?”他还挺期待。
“你不是以后想在鸿胪寺当差么,怎么,又想去南夷州做官了?”
“我听朋友说,南夷州美的不得了。”秦凤仪问,“要是巡抚不成,有没有知县出缺,我做个知县也成。”
景安帝看他这半懂不懂的样儿,就知道要官儿了,就是要官儿,也不知要个好的。景安帝道,“你还是等着从翰林散馆后再说吧。”
新祭酒的人选,景安帝又问了几位皇子。
做祭酒,必然得是饱学之士。章颜原是状元出身,学识自然不差,外任风评亦佳,便是一向与大皇子为对头的三皇子,对于章颜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景安帝近来时常召秦凤仪服侍笔墨,因秦凤仪与章颜相熟,景安帝还提了一句,秦凤仪听后却没什么喜色,反是颇有些欲言又止。景安帝道,“想说什么就说,别憋着。”
在景安帝跟前,秦凤仪一向敢说话,秦凤仪道,“也不是别个事,我听说,国子监祭酒都是有学问人做的官儿。章大人自然是有学问的,听说他当年中过状元,不过,我觉着,叫章大人任祭酒,有些可惜了。”
“这话有意思。正四品祭酒,京城高官,有何可惜的?”
“不是说官儿大官儿小。”秦凤仪道,“要是我,我就不愿意做什么祭酒,天天跟书呆子们打交道,有什么意思?我觉着,南夷巡抚这官儿好。”秦凤仪绝对是相中了南夷巡抚这官儿啊!
“嗯,不错。”景安帝道,“巡抚是正三品,比正四品祭酒还要高两阶。”
“都说了不是官高官低的事。”秦凤仪认真道,“巡抚是管着百姓的官儿,祭酒是与书呆子们打交道的官儿。上回陛下不是说南夷事务不好做,那些土人们事多么。章大人做扬州知府时就是个好官,他又年轻,正是做事的年纪,待他走不动道了,回来跟书呆子打交道好了。要是我,与其有京城做祭酒,不如在外做南夷巡抚。我觉着,依章大人的本领,做南夷巡抚,一准儿能把那些土人给降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