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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焦糖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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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姜竹沥略一犹豫,“也不完全是。”

    程西西不吃了:“那你给我举个反例。”

    姜竹沥:“我……”

    这一时半会儿,让她去哪找个至死不渝的恩爱传说出来。

    “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程西西放下筷子,有样学样,“‘西西,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身体归身体,感情归感情。我们迟早要结婚的。可她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消遣啊,你犯不上跟她计较吧’。”

    她微顿,整个人气得快要变形,“他是不嫌弃!有问过我吗!我嫌弃他啊!我只要一想到以后身边躺着这样一个人,我就恶心!”

    姜竹沥沉默了一下。

    慢吞吞地小声道:“他说的可能……也没有错。”

    “你竟然帮他说话!”程西西难以置信,一把夺过她手里正打算下口的西瓜,“自助烧烤的钱还是我付的!别吃了你滚吧!”

    姜竹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哭笑不得,安抚暴走的小闺蜜,“我的意思是,也许你们只是想法不同。”

    程西西抬眼看她。

    “我这些年也见了很多人……感情深厚的,或者濒临分手的情侣。”姜竹沥慢慢回忆,“一段感情里,两个人的意见很难处处达成一致。对他而言无所谓的事,可能对你来说非常重要,而你们一旦产生分歧,就会想要改变对方,如果这种‘改变’失败了,两个人的关系就很容易走向破裂。”

    “所以书上说,维持一段亲密关系最好的方法,是不要对对方产生期待,也不要企图改变对方。”姜竹沥微顿,埋着头笑,“但……怎么可能做得到?”

    程西西会这么生气,大可以解释为不甘心,但多多少少,仍有在意的情绪作祟。

    在意对方,才会想要改变对方,才会为“不一致”而沮丧。

    “所以本质上来说,他没错,你也没错,你们只是三观没能达成统一。”姜竹沥想了想,“不过,既然你们的谈判失败了,那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做出改变,这个隐患将一直存在——你应该为他的下一任女友点蜡。”

    程西西一动不动地听着。

    半天回过神,才发现鸡翅烤糊了,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捞。

    筷子挑开最外层有些焦黑的鸡皮,小小的热气腾空而起,露出里面鲜.嫩.紧.致的肉。她撒了把孜然,香气在鼻端四溢开来:“你说这么多,是希望我理解他?”

    “对。”姜竹沥点点头,“理解不意味着原谅——他那样的人,也不值得原谅。但是理解他,可以让你放过你自己。”

    话里话外,暗示的意味非常强。

    程西西听懂了。

    但她拒绝接受:“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吃。”

    “不过猪猪,你每天想这么多,谈恋爱会不会很累?我觉得你读书,把自己都读傻了。”

    她以前没这么叨逼叨。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追着人跑的时候,愿意掏出一颗心去对一个人好,不会像现在一样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我……”

    姜竹沥的心情一言难尽。

    她低下头:“所以我不谈。”

    她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因为喜欢,想要改变一个人。

    可她失败了。

    作为代价……

    她失去了少女时代所有的勇气。

    “可你跟我不一样。”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程西西轻声道,“你不能因为害怕,就完全不给对方机会。”

    姜竹沥愣了愣,睁大眼。

    “哈哈哈哈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能猜到你的想法!”程西西笑得像只狐狸,“你从小胆子就小,当了那么多年班长,还怂得像只土拨鼠。”

    姜竹沥的脸腾地红了。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程西西喝了酒,眼睛逐渐变亮,“但段白焰不知道的事,你有义务让他知道啊。”

    ***

    姜竹几乎陪了程西西一个通宵。

    她们在烤肉店呆到凌晨三点多,又散步去了江边。夜色晴明,江水粼粼,对岸高楼大厦彻夜不眠,仍有渡轮来来回回。

    她理所当然地,想起那个被段白焰捡回去的雨夜。

    想了想,觉得很有必要做个礼物,去谢谢他街头捡尸之恩。

    “我前几天发烧了,病还没有好全。”打开iPad,姜竹沥低咳两声,“所以今天做点儿简单的,法式焦糖酥饼。”

    【甜甜多注意休息呀。】

    【甜甜,为什么你屋子这么暗?我都快看不清你的脸了呜呜呜】

    姜竹沥微怔,有些窘:“因为我家电路出了点故障……”

    这几天餐厅接了几个室外party和婚礼的单子,她白天几乎连轴转,一直没有休息过。

    物业不管,家里没人,她也不敢晚上约电工上门,只好拖着等周末。

    “看不清吗?”姜竹沥有些苦恼地想了想,灵光乍现一拍脑袋,突然笑起来,“你们等等,我刚刚想起来,家里还有个灯。”

    她蹭蹭跑到储物间,翻出高中装书的纸箱,搬走压在上面的课本,掏出一个原木色藤球灯。

    这还是她回国之后,搬家时发现的。

    高中同学们总爱互送礼物,她会习惯性地在包装盒外面记一个姓名。可这个盒子光洁如新,没有名字也没有其他标记,她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这是谁给的。

    然而插上电,完整的光影被切割开,整个房间被温暖的光源填充,竟然熠熠生辉。

    【哇,这个灯好好看!】

    【甜甜求同款!】

    “这个是朋友送的。”姜竹沥笑了,“我等会儿把购买链接和今天的烹饪做法一起放到微博上,你们可别吐槽我打广告。”

    【我们巴不得你能接广告呢,你现在穷得连电费都交不起。】

    【为甜甜小可怜操碎姨母心qwq】

    姜竹沥在屏幕前笑成狗。

    她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

    仿佛身边真的有很多陪伴的朋友,她不是独自一人,被困在小小的厨房里。

    然而下一秒,屏幕上发生暴.乱:

    【你们不觉得甜药越来越敷衍,做直播也很不认真吗?】

    【反正如果我是你们,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主播。】

    【JC那么多好的主播,你们为什么要吃屎?】

    其他人的弹幕紧跟而上:

    【……我叫你一声小娇娇,你敢不敢答应?】

    【这人怎么又换号重来了,就不能封她IP吗?】

    姜竹沥一愣。

    这个黑粉也……太执着了吧?都封她一次号了,竟然换号也要重来?

    好在今天的直播快结束了,对方倒没有过多纠缠。

    姜竹沥把做好的焦糖酥饼收进玻璃饭盒塞进冰箱,洗完澡,开始编辑微博,回复评论。

    点开私信,意外地收到一个邀请。

    【甜药你好,我是美食综艺《今天我也很甜呀》的导演,节目第二季的拍摄将由几位西点师协同完成,我代表节目组向你发出邀请,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盼复。】

    末尾附带了邮箱和电话。

    姜竹沥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

    她微博有几十万粉丝,跟明星比起来不算多,跟同行比起来也不算少。

    大学最开始,姜妈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她在做主播,气急败坏,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说她不务正业。

    没想到现在……

    “反而成了正职。”

    四周一片黑暗,她安静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上一次这么清晰地在黑暗里看天花板,已经是她十七岁时。

    高中课业繁忙,姜竹沥熬夜熬得大把大把掉头发,姜妈妈却无法理解。

    她第无数次,在十二点准时拉掉了家里的电闸:“效率高的人早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完了,用得着熬夜?你看看明含,比你小的人动作都比你快。”

    明含小声反驳:“可我作业少,而且是姐姐教我做的……”

    姜妈妈只当没听见。

    姜竹沥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就那天会那么难过。

    也许是因为年级排名掉了二十名,也许是因为林鹤又用圆珠笔戳她后背,也许是因为何筱筱拜托她别在晚上打电话打扰她。

    可她太想找人说话,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按到了段白焰的号码。

    凌晨两点,少年的声音清越沙哑:“你说。”

    姜竹沥意外地睁圆眼。

    根……根本没想到他会接。

    “你还醒着?”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怕被听出异常。

    对面沉默两秒。

    “别憋了,哭。”段白焰声音一沉,“哭完就去睡。”

    姜竹沥差点真的放声大哭。

    但她还是矜持地憋了憋:“你……你为什么知道我……”

    然后就喘不上气来了。

    段白焰从头到尾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

    那年圣诞节,她收到一件礼物。放在课桌里,写着给姜竹沥,却没有落款。

    ——是一盏藤球灯。

    ***

    姜竹沥吃了退烧药,这一觉睡得很死。

    后半夜却被热醒。

    乍一睁开眼,她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屋内很亮,是超出寻常、异常的、带着温度与黑烟的亮。

    着火了。

    她扔开被子,迅速爬起来。

    火从厨房里烧起来,不知道烧了多久。等她醒过来时,屋内浓烟滚滚,火舌已经逼到了卧室门口,她被侵没其中,竟然无法跨出。

    “601有人吗!601!601的住户!”

    楼下传来扩音器的声音,姜竹沥心跳加速,努力让自己镇静,然后跑回去开窗户:“有!有人!”

    拧开窗锁,沁凉的夜风兜头而来,浓浓的黑烟倾巢而出。

    “火太大了!我们的消防员现在也进不去,你先跳下来吧!”

    姜竹沥颤巍巍地站在窗台上,长发被夜风吹乱。

    只是向下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她就迅速收回目光,抓紧窗棂。

    不行……

    腿肚子发软。

    “你下来啊!”楼下的扩音器还在继续,“你先下来!别管家里的东西了,命最重要!”

    姜竹沥还真的没有管家里的东西。

    就是感觉自己现在命也快没了,有点遗憾。

    “我……”她死死攥着窗户,声音微如蚊蚋,“我可以不跳吗……”

    “不可以。”

    夜风凛冽,她被风吹得眯起眼,耳畔突然传来这三个字,她陡然睁大眼!

    姜竹沥低头,惊奇得差点掉下去:“段白焰!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竟然……竟然坐在楼下那家用户,窗外的空调台上!

    段白焰仰着头,唇角微动:“就刚刚。”

    他的监控显示异常,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却被告知消防车进不去,于是只好曲线救国。

    他背后星辉满天,她背后火光冲天。

    火舌舔舐了半个卧室,他语气平静:“你害怕吗。”

    怕。

    姜竹沥难以启齿。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

    没能成长为母亲期待的大树,仍然软弱,仍然无助。

    这个认知本身,就让她难过得想哭。

    “怕就闭上眼。”

    姜竹沥看着他,很久很久。

    过去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对段白焰动了心呢。

    似乎是某个平淡无奇的星期五,班主任锁了教室,姜竹沥走到半路,发现自己忘了带数学作业。

    她回校去取,想像男孩子们一样,爬上两米高的窗户,翻.墙进教室。

    可等她艰难地爬上去,才发现……窗户比她想象中高得多,她、她下不来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再一次寻求了场外求助:“段白焰……”

    十分钟后,段白焰一脸不爽地赶到。

    那张脸经过十年,与现在的眼前人重合。

    风拂过耳畔,背后越来越烫,姜竹沥看着他朝自己深处的手臂,慢慢闭上眼。

    仿佛回到十七岁。

    他说……

    “跳下来。”

    “我接着你。”

    千回百转,就这一眼。

    ——来我怀里。

    ——地狱我也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