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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摆了两只杯子在面前,往里面塞上茶草, 倒入热水,看一眼柜台上的百元大钞。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是方阮在这儿,可能还夸她会做生意呢。
她把茶杯放在托盘里,往那儿送的时候, 刚好有个学生顾客从洗手间出来,要进里间, 她叫住他,请他帮忙送一下,说自己不太舒服。
她本来也不太舒服,小腹还有点作疼。学生单纯,看她脸色白白的, 不像骗人, 就接过去帮她送了。
涂南揉了揉小腹, 朝里看一眼, 不用跟他直面相对了。
※※※
两只透明玻璃杯摆在电脑前, 里面情人草翻腾渐息, 直至完全沉了底,茶水里的热气也几乎散尽了。
薛诚说:“我真没想到你说请我喝一杯就是请我喝这么养生的东西。”
石青临接一句:“更没想到你居然还喝完了。”
“可不是。”其实口感还不错, 看着灰白草叶一般毫不起眼, 原来遇到了融化它的热水, 竟能蕴出那样丝丝的甜。薛诚端起杯子晃一下, 一手敲着键盘:“怎么也不来续个杯?”
石青临笑一声:“那你还是别指望了。”
涂南可不会有那个服务精神,连茶都是叫别人送来的。
茶彻底喝完,屏幕上的战局也厮杀到了尾声。
薛诚的角色是个蒙面刺客,袖里藏刀,行动诡谲;石青临则玩了个剑客,执三尺青锋,招数快如闪电。
两个人在一张尚未对外开放的地图里决战,来来往往缠斗了数十分钟,最后还是薛诚输了。
刺客被剑客一剑封喉。
“算了算了,打不过打不过。”他笑着摆摆手。
石青临却没有回应,目光还落在屏幕上,看了足足有好几分钟,忽然掏出手机打电话。
“安佩,下周要出的那张地图我发现了几个很关键的Bug,马上发给你,你安排解决。”
电话那头传出安佩痛苦的哀嚎声:“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凌晨四点!四点!为什么这个点你还会自己去测试啊!”
石青临看一眼手表,已经四点半了,转头看一眼窗外,天边刚泛出一片鱼肚白:“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呢。”
“啊~~~”安佩又是一阵哀嚎。
薛诚在旁边直摇头:“工作狂,难怪至今还孤家寡人。”
石青临挂了电话,问:“还战?”
“不了不了,我真认输了。”
“那就走吧。”
石青临当先走去柜台,看见涂南在那儿坐着,阖着双目,脸被灯光镀出一层细密的瓷白,看不出是睡着还是醒着,他手拢在唇边咳一声。
涂南没反应。
他不信她是真睡着了,往那儿一站,伸出两根手指在柜台上敲一下。
果然,涂南掀开了眼。
“我们下机了。”他说。
“嗯,那再见?”
电脑上有自助结账,下机直接走就行了。涂南觉得他特地说明一下,如果不是有事,那就是需要彼此互道一声再见。
石青临还真有事要说:“你们的活动办得还不错。”
“嗯?”涂南忽然发现他的思维有时候转地还真快。
“我会让安佩联系方阮的,她那儿有些东西可以支持你们做活动。”
一个游戏活动而已,他这么上心做什么?涂南随口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薛诚倒是明白,“你还挺有心。”
石青临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他刚才注意到这里玩《剑飞天》的玩家有很多,估计都是冲着活动来的。如果当初游戏刚问世的时候多几个这样的网咖来推广,当时的路或许就会好走一些。
话已说完,他转身要走,却又看了眼涂南,“你怎么连句送客语都没有?”
不知怎么,就是很想逗她。
涂南看着他,身高腿长的男人,添了一夜的倦色,脸上没有颓态,眼里却有几分懒散,那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觉得玩味,她想了想,配合地站起来,说:“那就欢迎你下次再来。”说完拿起茶叶罐对着他晃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逗成,反而像是被她给逗了。石青临在心里过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推门出去了。
出了门,薛诚打趣说:“你逗人玩儿呢?”
他倒是看出来了。
“我可逗不了她,你不觉得她很像游戏里的魅影?”
魅影是《剑飞天》里的一个女性职业,看着温和善良、人畜无害,其实有一手绝招,叫“绵里藏针”,是以柔克刚的典型。石青临觉得涂南就是这样的,大概从那夜初遇时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薛诚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她长得还不错。”
石青临拿手肘撞他一下,不禁也跟着笑了两声。
当然,这他也发现了。
※※※
涂南没想到会跟石青临说话变成这样,原本挺和谐的,这一晚却有了点互相对着干的感觉,但她自觉不是自己的事,那男人太多变了。
她没多想,又闭上眼睛,太困了,熬了一夜,网咖管理员不好当。
到后来,迷迷糊糊的真要睡着了,连门上铃铛响了也没听见。
方阮进了门。
他心里记挂着那四万块,今天起得特别早,来的路上用手机刷了一下《剑飞天》的官网,发现从首日到现在还不到三天,那个比赛的投稿竟然就已经多达几千份了。
可是涂南不愿参加,这比赛越火爆他心越凉。
到了柜台边,见涂南坐在凳子上好像睡着了,他一下来了精神。
左右打量涂南,见她没有睁眼的迹象,他摸走她放在旁边的手机,才拍拍她,“涂南,涂南?”
涂南睁开眼,“你可算来了。”
方阮说:“是啊,你去后面睡吧。”
涂南站起来出柜台,想想昨夜好像也没干什么,可就是出奇的累。
一定是因为石青临。
屋门一合上,方阮就蹲下来悄悄翻她的手机。
涂南的指纹他是拿不到,但料想她也想不出什么锁屏高招,密码无非就是她生日。
果然,一试就开了锁,他直奔相册。
出乎意料,相册居然很满,但拍的几乎都是资料和工具,这恐怕不是她的相册,是她的资料箱。
这么大个姑娘活得一点儿也不自恋,连个自拍都没有,白瞎她长那张脸了!方阮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挨个儿翻,他要找找看这里面有没有她画过的壁画,万一有哪幅是留了照片的呢?
※※※
涂南这一觉直睡到了下午,醒的时候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手机却不在身边,她循声找出来,才发现手机在柜台上搁着。
方阮又在电脑前玩儿游戏,对这么吵闹的手机铃声充耳不闻。
她古怪地看他一眼,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涂庚山”的名字,心里一沉。
又来了。
匆匆走出网咖,远离了机房的喧嚣,她才按下接听键,“爸。”
“涂南,”她爸叫的是她的大名,“最近壁画临摹得怎么样了,快完工了吧?”
涂南转着心思,“嗯,就快了。”
“那就好,那边天气怎么样,你没生病吧?”
她不会自暴破绽,“每天待在洞窟的时间那么长,我哪有那个心情去关注什么天气。”
“说的也对,”她爸停顿了两秒说:“那你保重,见到你们徐老师代我向他问声好。”
“知道了。”
“挂了。”
没事要说的时候就是这样,短暂又简洁的通话,时长还不够一分钟。
涂南收起手机,走回去,在柜台上拍一下。
很轻的一下,方阮却像是吓了一跳,缩着脖子问:“你要干嘛?”
她莫名其妙,“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没啊,”他转回头去,“我这不是打游戏被你惊到了嘛。”
涂南没在意,“我问你,这几天你见我爸有什么异常没有?”
方阮又看过来,“没有吧……昨天你爸把一直给我妈炖的鸡汤换成了王八汤算吗?”
涂南瞪他。
“哦,那就是没有。”
可能是她想多了。
方阮像是看出了她心思,“放心吧,今天早上还听我妈念叨着说你爸就要走了,你还担心什么呀。”说到这儿他朝她抖抖手,“对了,住我这儿七天,你是不是该给点儿好处?”
“没钱。”涂南很直接。
“谁要你的钱,你有几个钱?”方阮站起来,一把拖住她胳膊就往门外走。
到了门外,他指着门口那扇白光光的墙说:“我让你参加那个比赛你又不肯,不然有了那四万块我还能分一杯羹,都到这步了,你好歹也满足一下我久远的小心愿吧?”
涂南看一眼墙壁,“你不就是不愿意出那点儿装修的钱,要我给你画壁,算盘打得可真响。”
这还真是个久远的心愿。早几年方阮网咖刚开的时候就跟涂南提过,希望她能给这面光秃秃的墙绘点什么,他问过外面的价了,可贵了,何况画得还不如涂南一半好呢。
涂南那会儿忙得很,全国各地跑,经常不着家,当然没法答应。本以为几年下来他会翻新装修,顺带也把这面墙给整了,结果几年下来他还是没舍得钱,今天又提起来了。
“要不要我给你画个观世音如来佛祖在这儿,上面写上‘入网咖者下阿鼻地狱’?”涂南坏心眼地提议。
“你会画的东西多了,就非得画这个啊?”方阮说:“要写就写‘我不入网咖谁入网咖’啊!”
涂南笑了,但笑只在脸上,没入心底。
她低头,鞋尖踏着一片树叶,慢慢碾了碾,再也笑不出来了。
“方阮。”
“啊?”
“其实有时候我真一点也不想再碰壁画了。”这句话在涂南喉咙里滚了滚,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那点情绪,连她自己都一直压着,又何必传染到别人身上。
方阮本还疑惑她到底要说什么,忽然手机来了消息,他拿着手机看完就忘了这茬了,“安佩居然主动联系我了哎!”
涂南一下就想起了石青临走之前说的话,想不到他动作挺快的。
也好,亏得他,一个打岔,那些纷纷扰扰的事就全都往心底最深的地方压下去了。
满怀心事地到了目的地。
车稳稳停住。
涂南从车里出来,眼前是那栋上次来过的写字楼。
她看一眼石青临,“这是你工作的地方吧,来这儿干什么?”
他锁了车,朝大门走,“我觉得,应该让你亲眼看一看我的提议。”
涂南忽然有了底,明白他说的合作原来不是随口一说,可能还跟他的工作有关。
之前她一直好奇他是做什么的,没想到真到揭晓的这一刻,是在这种情况下。
大楼到了晚上几乎无人进出,只有一层的大厅里还站着两个保安,看到石青临时还冲他点头致意。
涂南跟在他后面穿过大厅,走进电梯时瞄了一眼几十层的楼层按钮,问了句:“你们公司在几楼?”
“几楼?”石青临忽然笑了,一手按下按钮,说:“整个这栋都是。”
涂南微微挑眉,居然还挺大?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一层层数字接连亮起,石青临顺着给她介绍:“底下几层是对外展示区域,这几层是摄制场地,这层是宣传部,这层是动作部,这层客服部,UI部,场景关卡部,原画部,美术特效部,过场动画部,游戏音频部,技术支持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