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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 这一战, 输还是赢啊?”
“谁他娘知道?”
“唉, 但愿运气好点吧。”
“也是, 但听说前阵子鬼门关望台那边传, 说十九洲修士掌握了神不知、鬼不觉进入鬼门关的方法, 搞得鬼心惶惶的……”
“说不定是挖洞进来的呢?”
“哈哈哈再挖到咱们地狱来就有意思了……”
“去!”
“我是真好奇啊。”
“那也没那泼天的本事, 能挖进地狱来,图什么呀?这十八层地狱里如今都是各族在征召鬼兵,进来不是找死吗?”
……
看守第十层地狱掌狱司的两名鬼吏, 一个拿着把长长的断剑,另一个扛着把款款的长刀,就倚在掌狱司高处, 瞎聊着他们无法左右的战局, 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
最近的十八层地狱,实在是太热闹了。
自八十年前鼎争在地狱举行后, 还是头一回。
八方阎殿下了令, 要十大鬼族在整个极域范围内征召鬼兵参战, 承诺许以立战功者厚禄, 有的人贪生怕死不肯去, 但有的人当然垂涎于这些承诺与未来的前程, 义无反顾地参与了征召。
这里面,自以十八层地狱之恶鬼最积极。
十大鬼族都很聪明,都知道极域鬼修中, 唯独有这十八层地狱之中的恶鬼最愿意响应征召, 最愿意奔赴战场,所以如今的地狱便成为鬼兵征召的重要来源。
更有甚者,两名鬼吏听说,最近各大判官笔下,有罪该进十八层地狱受刑的新鬼都多了许多。
这到底是不是偶然,当然不好说。
俩鬼吏也不敢向“阎君爷爷们及十大鬼族为增加鬼兵征召的成效而暗做手段”这样大逆不道的方向猜测,左右他们也就是个在十八层地狱看门的,又听说十九洲的修士掌握了神秘的方法,能随意进出鬼门关了,所以想想还是待在地狱里安全,保住自己的小命最要紧。
不过下头那些人的想法,可就不一样了。
这不——
远远又看见长长的一条队伍,像一条长长的黑蛇一样,向着掌狱司的方向来了。可等走得近一些了才发现,他们不是一支队伍,也并不来自同个鬼族,而是前后四拨鬼族征召来的鬼兵排在一起了!
打头的是鸟嘴族,其次是日游族,第三是无常族,最末是鬼王族。
一眼望,浩浩荡荡!
掰着手指头算算,少说也有两千人!
这可真是难得大场面。
近段时间从十八层地狱出去的鬼兵实在太多了。自秦广王下令后的这三五天时间里,十六七拨是有的,每隔几个时辰就有一拨,最多的时候一个时辰过过三拨。
可如眼下这般同时来四拨的,实在少有。
想来是征召鬼兵最后的期限将近,鬼门关战场那边要动真格的了,是以谁也不敢耽误,都要赶在期限之前将人安排到位。
掌狱司这边瞧见这样大的场面,自然更不敢怠慢。
令牌一拿,就直接为鸟嘴族开了通往上层地狱的通道。如此倒是一下省了活计,只看着鸟嘴族走了,日游族走;日游族走了,无常族走了;无常族走了,鬼王族走。
倒不用麻烦地开四回通道了。
只是看着这一个个虽然奇形怪状但看一眼实在难以记住的鬼兵从自己面前经过,初时还有意思,久了就觉得无聊,难免分神打呵欠。
直到第三拨无常族征召的鬼兵过来,从掌狱司到下面的鬼吏,才忽然眼前一亮,完全被打头走来的那一名姿容艳冶的女修惊艳,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目光了。
但见那赤足玄袍女修转眸,向他们嫣然一笑。
那一瞬间真是满世界的花儿都开了,心里头砰砰跳个不停,像是一下被一条温柔的手臂拽进了色i界天,满脑子都是绮念,出都出不去!
一直等到那女修消失了,整支无常族五百多人的鬼兵队伍都都走过去,鬼王族的鬼兵走上来,众人都还痴痴地看着。
“这他姥姥的是见了人吗?”
排在最后的鬼王族鬼修们简直郁结到了极点,不明白今天怎么了,老排在旁的鬼族后面。现在这层更好,干脆排在一千五六百鬼兵后面了,要等人都过了他们才能过!
“邪门儿!怎么都凑在今天,还都凑在这个时辰?”
但即便是这样明显的抱怨,都没能将掌狱司这边众人的魂魄给唤回来,只咂摸咂摸着,长长地叹了一声:“不愧是无常族第一美人啊,真是好看……”
半个时辰后。
极域恶土,枉死城与鬼门关中间的一片荒原。
一路在十八层地狱中引得层层惊叹的“莲照”,终于放下了她嘴角已经弯得有些僵硬的程度,淡淡地松了一口气,道:“成了。”
过来了!
竟然就这么过来了?
众人回想起这惊险却大胆的一路,半道上险象环生,如今真站在这一片荒凉的极域恶土之上,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都干了什么?
以活人之身,强行假扮成极域十大鬼族中外形与人最相似的无常族也就罢了,见愁竟然还别出心裁地让剩下那部分人再假扮另一与人相似的日游族!
除此之外半点伪装都没有!
也根本不绕别的道!
真就如见愁所言,堂而皇之、半点也不带怂地从人家眼皮子底下过。
就算有伪装,那也跟裸着奔没区别。
天知道他们心里跳得都跟擂鼓一样,生怕这铤而走险的一招玩砸掉,或者掌狱司那边一个不小心怀疑上,可就完蛋。
可竟真的就这么过来了……
不仅过来了,他们还在见愁的授意下,胆大包天地跟在了鸟嘴族的后面,更插了人鬼王族的队!
这情况,人家不发现则已,一发现势必一场大战啊!
敢。
崖山大师姐见愁,是真的敢。
甭说是对见愁的了解仅限于外面种种传言的明日星海修士,就是崖山自家门下都有一种重新认识自家大师伯的骇然之感——
压根儿就是一赌徒啊!
就连平日里胆儿最肥、见了谁都敢挑战的方小邪,回想起方才被鸟嘴族和鬼王族两族鬼兵包夹在内的场面,简直觉得就算是直接杀穿十八层地狱都没这种一路悬着、提心吊胆来得刺激。
亢奋之余,难免生出几分心有余悸。
他颇带着几分小心地舒了一口气,才说出憋了一路的心里话:“吓死我了!”
“就这么一点便吓住,往日胆气哪里去了?”
见愁听了,忍不住笑出来。
她当然知道这是兵行险招,可通过对全盘局势的分析便知道,这招虽然险,可成功的几率极大。
毕竟,谢不臣都能通过鬼门关。
鬼门关乃是阴阳界战第一战双方争夺的要地,防御之森严绝对比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十八层地狱森严数倍!
可想而知,谢不臣比她疯多了!
十八层地狱虽关卡重重,可掌狱司里都没几个鬼修,更不用说自秦广王下令以来,早不知十大鬼族带出了多少拨的鬼兵,看都看烦了,难免会懈怠。
她胆子又大,敢跟着其他族一起走。
队伍越长,看守人的耐心越差,顶多也就有心思看个头尾。而他们偏偏走在中间,更有个“莲照”卖弄点艳冶的风姿,对方不能注意到,实在也不能怪他们玩忽职守。
方小邪被她笑得颇没面子,张口想要反驳她,抬头一看,又见她满眼都是璀璨潋滟的波光,一时心惊肉跳。
原本理直气壮的声音,不知怎的便小了。
他不满地瘪嘴咕哝:“谁能想到你还跑去插人家队……”
哟,还抱怨上了。
见愁斜了他一眼,但也不去安慰他受伤的小心灵了,只看了看周遭的地形,先施了谢不臣的“故技”,在此处搭建了一座颇为庞大的隐匿阵法,才将崖山、星海两边出窍以上的强者聚集了起来,交代了接下来的安排。
众人全听了个目瞪口呆。
简直比明目张胆通过十八层地狱还要匪夷所思!
过十八层地狱虽然险,可他们好歹能猜透这其中的因由所在,而见愁眼下交代的这件事,却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都是雾水!
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照做就是了。”见愁脸上带着点隐约的笑意,仿佛是已经想到了接下来好玩的场面,心情竟难得有些愉悦起来,道,“我这边要回十八层地狱一趟,再赶回鬼门关望台与剑皇陛下会合。你等见机行事,可记得跑快点,千万别被人抓住。”
众人心里都跟猫爪子挠似的,可见愁将他们带出十八层地狱,行程本就匆忙,还要在一定时限内带着征召来的鬼兵返回鬼门关望台,自然不会有时间同他们都解释几句。
话说完,便急匆匆离开。
留下崖山诸多修士与对面的明日星海修士,面面相觑。
过了将十九洲修士从十八层地狱带出来这最难的一关,剩下的事情,对见愁来说,便是轻轻松松、小菜一碟:重回十八层地狱,在所剩不多的恶鬼中挑选不那么歪瓜裂枣的几百个进入无常族鬼兵队伍,然后大摇大摆、凛然无惧地再一次通过十八层地狱重重关卡,最后面不改色地回到鬼门关望台,与曲正风碰头会合。
这时候,八方城来鬼门关坐镇的阎君,已然换了泰山王。
见愁与曲正风对这位第六殿泰山王都不大了解,但到眼下这万事俱备、甚至连关闭鬼门关望台的下弦令玦都在他们这儿的份上,新来的是谁、了解不了解,都无所谓了。
反正,在他们眼底,都与一具尸体无异。
在见愁回来的当日,鬼门关前便爆发了一场大战。
极域一方在兵力集结到位之后,几乎立刻主动进攻,发起了比先前猛烈数倍的攻势!
大约是因为楚江王之死,闹了个人心惶惶。
新来的泰山王接到这一手烂摊子,必得要振奋一下人心士气,所以这一战打得是斗志昂扬!
十九洲那方都没料到对方突然来这么一手,一时之间险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以为这关键一战的胜负就要在这一场分出来了。
可谁也没想到,正打得士气如虹时,竟出了意外!
也不知哪个王八羔子,从极域数万鬼兵的背后来,从鬼门关关内来,竟然向阵中用惊恐的声音大喊:“崖山!崖山打过来了!崖山打过来了!!!”
乍然一听,这声音简直凄厉无比,透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撕心裂肺!
太响了!
大半个战场都听见了!
对整个极域而言,“崖山”二字,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噩梦。阵中不少十大鬼族的老将都曾经历过十一甲子前的阴阳界战,听见这两个字时便悚然一惊,心绪陡然一乱。
正面战场有崖山,他们尚且还敢打。
可他们竟然出现在后面?
如此奇诡之事,几乎立刻就搅乱了军心!
骚乱和惊恐从大军的阵后燃起,没过多久就像是瘟疫一般传到了阵前去。
人人都朝后面看去,但又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只有那能激起人心底深处恐惧的“崖山打过来了”的声音,在战场的后方回荡!
一时间,倒真有了点腹背受敌的慌乱。
还根本没等极域这方阵中的鬼兵将领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面正与他们交战的十九洲修士已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这方出了点什么变故,哪里能不抓住这大好的机会?
先前残酷僵持的战势,顿时开始一边倒!
即便是修士,两军交战也讲究一个排兵布阵,某种意义上来讲,在大规模修士交战之时,排兵布阵的作用比凡人军队交战时更大。
军心当然也一样。
心乱了仗还打个屁!
极域这边受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喊的影响,后方的鬼兵惊慌失措,中间的鬼兵茫然至极,前方的鬼兵见背后都乱了,恐惧便更为扩大,还真以为是有人从后面打过来了。
如此瞻前顾后,哪里还能再战?
没过两刻,便迫于形势,宣告此次进攻失败,暂时撤退。
见鬼的是,诸位鬼兵将领回头一查,背后哪里有什么攻打而来的崖山修士?!
都是他娘的扯淡!
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明摆着是被人用计耍了,平白因为后方不稳,影响了今次战局,反被十九洲趁机打掉了一成的战力,折损了不少鬼兵!
憋屈!
憋屈坏了!
事情报到新来坐镇的泰山王那边,自然是好一阵拍案大怒,可又知道战场上鬼兵没有那么清楚明白的判断力,一个传一个闹成这样,实在是太寻常了。
这哑巴亏只好当黄连吃了进去。
只是泰山王不信邪,下令让众人一顿修整之后,于次日再一次发动了对十九洲的进攻。
这一回,他特意派了几个高手在阵后看守。
心里想的是,同样的把戏,玩一次也就够了,再来第二次,无论如何他们都该有了惊觉,不容易再上当。
但不管是泰山王,还是极域一众鬼兵,显然都低估了这暗中敌人的无耻程度!
第二日这一场交战,那声音又来了!
照样是一声惨得令人心悸的凄厉嚎叫:“崖山来了!崖山来了!崖山打过来了!!!”
因有上一次的教训在,极域这边阵后的鬼兵们都强压下了身上突然冒出的鸡皮疙瘩,也强压下了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勉力镇定着继续压阵,支持着前方鬼兵与十九洲一方交战。
然而很快,意想不到的状况再次发生了。
“杀啊!”
“杀!”
“杀——”
明显有异于先前那惊恐呼喝之声的喊杀声,震天动地,紧随着那“崖山来了”的叫声,从极域后方阵中传来!
鬼门关后,起了一场诡谲的大雾。
雾气浓重极了,一下将大半荒原淹没。
被派在阵后看守的几位鬼将听得喊杀声,回头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重重迷雾之中,竟真的有无数人影隐现!
比阴魂还阴魂,比鬼魅还鬼魅!
这关键时刻哪里还顾得上再去细想?只当昨日那一战的喊声都是为了今日偷袭的疑兵之计,想也不想便扯着嗓子,用一种更惊恐、更撕心裂肺的声音大声疾呼!
“敌袭,敌袭——”
“崖山打过来了!”
“崖山打过来了!!!”
……
这一次呼喊的可不是什么不知来历的陌生人了,而是极域自己的鬼将,阵中岂有不乱之理?
只在这声音响起的片刻间,战局再次颠覆!
十九洲修士那边眼见得他们又乱,虽然还是不大明白他们又遇到了什么,但总归机不可失,先打了再说,很快便将阵前那部分鬼兵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时候,后方那几位先前被吓得三魂出窍的鬼将们才发现,迷雾中那幢幢的人影,在喊杀过了三遍之后,竟然消失不见。
中计之感,立刻袭上心头。
但这时候再反应过来,冲进迷雾里面一看,早都晚了!该垮的战局都已经垮得差不多了,而且比昨日还要严重,足足折损了一成半的鬼兵!
“废物,一群废物!”
身材魁梧得犹如一座铁塔的泰山王,差点被这一群蠢材给气疯了!连摆在大殿中的桌案都给掀翻了!
“接连中计两次,都是干什么吃的?!”
下头的鬼将们简直委屈得没边儿了,想要为自己辩驳又不敢:毕竟谁能想到敌人竟然如此狡猾,第二日故技重施不说,还给他们翻新了花样,简直防不胜防啊!
被骂又能怎么办?
受着呗。
但这时候,极域这边已经做好了觉悟,相信这藏在他们身后又无论如何寻不着踪迹的敌人,既然有了一和二,必然还会给他们来个三。
而且说不准就要假戏真做,给他们重重一击。
泰山王虽为此两次交战的结果暴怒,看着不过个铁塔一般的莽汉,可能到这位置,自然粗中有细,看出这里面有点猫腻。
所以第三次再开战,他吩咐下去,让众人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仅为折损的大军补充了新的鬼兵,在大军阵后特派那几名已经犯过错的鬼将留守,更专门安排了一支鬼兵,埋伏在鬼门关后!
俗话说,事不过三。
泰山王怕的就是对方借前两次的佯攻和扰乱军心为掩护,实则是想在第三次对早已不耐烦的他们发动真正的攻击,同时也想要将这背后捣鬼的修士抓出来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开战时刻,他甚至第一次来到了阵中,亲自鼓舞军心,更要震慑那暗中捣鬼的对手。
不管是从心还是事来看,极域一方已准备得万无一失。
然而……
开战才刚一个时辰,极域一方潮水般铺天盖地的鬼兵正与十九洲那边严整井然的修士打得热火朝天时,那凄厉惨绝的叫声,再次出现了。
“崖山来了!崖山来了!!!崖山真的打过来了!!!”
第一次,众人听见,又惊又惧;
第二次,众人听见,心存疑虑;
到了这第三次,泥人都有三分气啊!!!
崖山你老母,真打你大爷!
“奶奶个熊!都抄家伙跟老子过去,把这帮王八羔子逮出来,非要让他们跪下来叫老子爷爷不可!还他娘没完了!”
愤怒的鬼将们,早埋伏在后面久了。
待听见这熟悉的杀猪一样的惨嚎,早没了前两次的恐惧,一心要将背后捣鬼的人给揪出来,毫不犹豫率领着一队鬼兵杀进了那一团迷雾中。
他们本以为,里面就算没有泰山王所说的大队来袭的修士,至少也该有几个装神弄鬼的修士。
岂料一头扎进去后,迷雾中竟然空空如也!
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但诡异的是,那并不停歇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依旧在他们耳旁回响,近极了!
毛骨悚然!
所有的鬼将并冲进来的鬼兵还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天地间便有骤然的奇怪波动传来!
是灵力的波动!
已经与十九洲修士有过交战的他们,轻而易举就分辨出了这一股力量与地力阴华的区别,一时亡魂大冒!
再退迟矣!
“轰隆隆!”
“刷拉拉……”
密集的攻击如狂风骤雨一般落下,顷刻间杀得众人狂呼惨叫,哀嚎哭喊!
声音能作假。
影子能作假。
这突然爆炸的攻击难道还能作假吗?
“崖山来了!”
“崖山真的来了!”
不知是谁压不住恐惧,先喊了这么一嗓子,接下来整片极域鬼兵大军便都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攻击,击溃了他们紧绷的心理防线。
谁也无法忽视后方同伴的惨叫与肆虐的攻击,又如何还能心无旁骛、勇猛作战?
黑压压几乎盖满整片荒原的鬼兵,原本规整的阵型,几乎立刻溃散。
早已经轻车熟路的十九洲一方,再一次大力压进!
简直就像是跟背后袭来的“敌人们”商量好了一般,配合无间!
一方气势如虹,一方如丧考妣……
根本就不能打!
整片鬼兵阵中慌乱了一大半,唯有旁边观战的泰山王觉得阵后方那不断袭来的攻击实在不对劲,过了这许久都没有什么强度和类型上的变化,死板而单调。
这一瞬间,他脸色难看至极!
整个人化作一道如电的黑影,飞快地掠过了大片荒原,人在半空之中,毫不犹豫地一掌轰下!
“轰隆!”
浑厚暴戾的魂力凝成一团,砸进下方那一团困锁住一对鬼兵的迷雾之中,顿时砸出了一座巨大的深坑,掀起无数翻飞的泥土!
同时,也掀起了泥土中亮晶晶的灵石!
那团覆盖范围颇广的迷雾,几乎在那无数灵石被抛弃的瞬间消失不见,连着先前向四面八方肆虐的攻击也消失不见!
原地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有泰山王轰出的那一座大坑,像极了什么人张开的一张大嘴,朝着他露出嘲讽的大笑!
中计了!
又中计了!
“不要乱,没有敌袭!没有敌袭——”
泰山王差点气得从半空中跌了下去,震声向下方数万鬼兵大声疾呼,可已然无法挽回这一战既定的败局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的鬼兵如潮水一般从前线往后退,丢盔弃甲。
他心里面竟生出一种荒谬至极的感觉来:被耍了,竟然就这么被耍了。在他以为对方不会故技重施时,对方故技重施了;在他以为对方两次布局,必然是要放松他们的警惕,在第三次发动奇袭时,对方没有,而是用这明摆着是提前埋伏好的一座阵法,将他埋伏来擒对方的鬼兵算计!
计太狠,智太绝!
极域这方每一次的反应,包括他每一次的应对,完完全全都在对方预料之中,分毫不差!
“谁……”
泰山王浑身都因这森然的算计与压不住的愤怒而颤抖,只这样念了一个字,但下一句便已成了愤怒的咆哮!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同样的问题,也萦绕在十九洲这方修士们的心中。
连日来三场大战,本以为都是苦战、恶战,谁能想到打到半道上便轻轻松松赢了?实在离奇得让人无言。
头一回还不甚清楚,到第二次便已经清楚地知道极域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待到这第三次时,众修士心中就难免生出几分微妙之感了。
他们都猜是藏在敌方阵中的见愁与曲正风。
但是,前前后后这三趟莫名其妙的举动,虽然为十九洲带来了三次小胜,可他们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这当中是否还有什么更深的用意。
唯独谢不臣,头一日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到了眼下第三场不费吹灰之力的小胜,便更为确定了。
见愁虽只留下了一句“里应外合”,并未与他沟通后面到底要怎么里应外合,可他们之间实在是太了解了,以至于这一刻他已经无比笃定。
玄月仙姬看他唇畔竟微有笑意,一时好奇:“昆吾谢小友,这是看出点什么来了?”
谢不臣回眸看了她一眼,虽与这一位仙姬不很相熟,但还是回答了她:“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看似是想弛敌以常、瞒天过海,实则该是想斩敌士气、声东击西。”
玄月仙姬听得怔住。
谢不臣便一笑,望向那潮水一般退去的极域鬼兵,眸底有深沉而璀璨的华光闪过,只自语般呢喃了一声,道:“快了……”
“快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见愁立在鬼门关斜后方数里之外的撤退的极域鬼兵,这般叹了一声。
不知何时,她已换回了原本的装束。
属于莲照的玄黑衣袍不见了,头顶上插着的琉璃红簪钗不见了,雪白赤足上系着的细碎璎珞也不见了,只干净利落的一身月白,腰背笔直,修长挺拔,面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眸底却是胸有成竹、极有把握的笑意。
又是昔日风采卓绝,崖山见愁!
曲正风则还保持着那病歪歪的萧谋的打扮,长发用一根银色的系带绑在身后,但没了需要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痨鬼病气,难得因这一身打扮卸下几分剑皇的威严,竟透出几分风流潇洒来。
他看了见愁一眼,也笑。
但问她道:“你倒一点也不担心,十九洲那头无人能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无法做出正确的应对?”
“这有什么好担心?”
见愁回眸看了曲正风一眼,又将那目光调转回了战场上,远远看着十九洲那一方,似乎想要穿透这遥远的虚空看出谁的影子来一样。
“昆吾到底是有聪明人在的……”
聪明人?
曲正风已然能听得懂见愁指的是谁了,但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偏偏是昆吾另一位闻名遐迩的大人物。
他又笑问;“看你换了装束,想必是要下场一战了?”
“不是现在,好戏在后头。”见愁并不否认,“阴阳界战重启已有近二十日,该是时候赢下头一战,拔下第一城了!”
而且……
她负手立在这戈壁的高处,任刀刃似的烈风吹荡她衣袍,想起当日鬼门关望台一剑轰碎楚江王半片身躯的震撼,叹一声道:“我负剑已久,只想一试锋芒!”
那——
只属于崖山一线天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