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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十里洋场,上海,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日本人像蚂蜂一样涌进上海。川端一直保持在高度兴奋状态,他认为壮大自己实力,扩大地盘的时候已经到来。第一个要吃掉的对象就是老对手安洪两家共同拥有的埔江纱厂,把他们彻底排挤出上海滩;第二个要排挤的是乔顺大药房,这在战争年代可是赚钱的行当;接下来就是要接管洪家十六里铺的多家码头,还有火柴厂、棉花加工厂,安家的安汇银行等。
玉琪走进来,她今天开始正式改穿和服了,秀丽的脸上有几分浅浅的微笑:“川端君,喝早茶,清肠润肺的。”
川端正在纸上画着示意图,见玉琪进来,心情大好,讨好地说:“玉琪,你来看,这是黄埔纱厂影院,将来你就是这家影院的老板,你想演什么角色就演什么角色。”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玉琪有点感动,睫毛轻轻地颤动着,“我没有看错你,你是爱我的。”
川端帅气地一笑:“玉琪,我会一辈子把你带在身边,过来。”川端只要看到玉琪那轻轻颤动的睫毛,还有那细葱般翘起的兰花指,就莫名兴奋。
“天使,你是我的天使。”川端心里燥热起来,抱住玉琪。玉琪腰肢一扭,温顺地倒在川端怀里。
上次川端以莫须有的罪名把黄杰、乔波关押起来。安老爷意识到了危险一步步逼近安家。安老爷安排峰叔把妹妹安月和他们的孩子送往苏州老家,把一些重要的家产连夜安排人手转移走了。人和物一消失,热闹的安家大院顿时显得寂寥空旷。
安老爷站在院子里:“蝶儿上海不是久留之地,你去广州找安林,安林有能力保护你的安全……”
旁边站着的军人敬了一个礼:“舅舅,安林应该已经上前线了,让蝶儿和我随军,部队需要护士。至于舅舅,我可以把你安排在公共租界。”
原来,黄杰回南京后,直接当兵去了,在父亲的部队任参谋长一职。
“爹,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要死大家一块儿死。每个人的安危你都想到了,唯有你自己。你没为自己着想。”
“说什么死呢?我年岁大了,活够本了。你们还年轻,安家的产业要后继有人。你不愿意去广州,就和黄杰走。”
“爹,都什么时候了,我要一直等在你身边,战争会结束的,我们会没事的。”
说话间,安家的大门被敲响。蝶儿看了看父亲。父亲脸色凝重。他对黄杰说:“你先到里屋那个新挖的隧道里躲躲。我来应付。”
黄杰犹豫着。敲门声越来越不礼貌,显得急促而烦躁。
“快,先躲起来再说。”安皓提起拐杖向黄杰打去,黄杰后退几步。
“爹,”
“快走。”
他边退边转身向里屋奔去。
门开了,是三个日本兵,并排站在门口,还有一位中国人,想必是随从翻译。
那中国随从说道:“安老爷,打扰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日本陆军大佐秀天君,刚来上海不久。”
安爷想,刚到上海滩,就以这么大的来头骚扰安家,安家值得他们如此隆重地光临?
秀天君说道:“久闻安爷大名,今日冒昧登门,希望没有惊扰您!秀天君特意来拜访安老爷。”
安爷漠然点头,说道:“各位请!”安老爷拄着拐杖往里走。
四人跟在后面。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鸟雀在孤寂地叫着。三双军靴蹬蹬地踩在青石板上,鸟雀受惊而飞。
安老爷坐在太师椅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客人倒茶。
“请问,诸君来此有何贵干?”
那个中国男人看了看三位日本军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对安老爷说:“你的儿子安林现在在国民党部队服役,他严重地干扰了我们进驻上海的计划。从今天起,你就只能呆在安公馆,有专人特别照顾您,不准步出安家一步,有了安林的消息要及时通知我们,否则……”
说完,大佐挥挥手,立即有五位身着黑色长袍的日本武士应命而至。他们昂首立正围在安老爷的身边。
安老爷从报纸上得知,国民革命军已经封锁了长江沿岸一些城市,以此抵抗日军的侵略。莫非安林回上海了?
“安老爷,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效劳!”翻译男人对安老爷说。
安老爷情绪激动,胡子微微颤动着,但极力控制自己,慢慢归于平静,他低沉着声音说:“我不需要人把我当动物一样看管,你们这是非法软禁,而且犬子已经五年没回过上海了,你们是不是情报有误?”
“委屈安老爷了。等战事平静下来自有说法。安林一回来,就马上向我们报告。”大佐交代后,留下几名日本士兵后,转身离开。蹬蹬的步伐在空气里显得很冷酷。
安老爷闭上眼睛,狠狠地用拐杖在地上敲着:“竟然软禁我!简直是侮辱我!”
黄杰躲在里间间的隧道把一切都听清楚了。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里急剧地思考着,深夜趁这些家伙睡着时,怎样才能把舅舅救出来,然后通过隧道逃离这里。
安老爷也在担心躲在隧道的黄杰和蝶儿。
夜色如墨。安家笼罩在夜色中。
安林已经回到了上海,由于战事紧张,没空回家看望父亲和妹妹。安林心存惭愧。作为国民党高级指挥员,对上海的战事早有预测,却是没抽空先回上海安顿家人。
安林带着负疚之心趁夜色潜回家。
乱世。一切以小心为上策。夜色浓重,安林带了两个身手非凡的卫士翻墙回到家。
院子里寂静无声。
因职业习惯,三人贴窗观察了一下父亲的书房。父亲的房间里,一灯如豆。父亲正低头在看书,脸色苍老,几缕花白的头发耷拉在额前,安林心酸无比。
南下广州多年,父亲衰老了。安林绕过抄手游廊,翻身飞过小花坛。这时他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一闪,安林警觉起来。身体紧贴墙壁。三人屏住呼吸。紧接着,看见另一个身影端着杯子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安林仔细辨认,是日本人。
安林谨慎起来,想不到日本人侵犯到家里来了。他摸出手枪,使了个眼色,三人分散开来。
一日本人走进书房,把茶杯放在书桌上,叽里咕噜地说着话,好像是要安老爷把这茶喝了。安老爷头也没抬。没想到这家伙脾气可大,许是夜深困倦了,伺候安老爷一天太累了,这下子疲倦、怒火一起爆发,他端起杯子往安老爷脸上甩去。另一日本人上前制止。
安林瞄准那人的眉心,扣动了扳机。那人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同时,在另一人惊愕之际,安林发射出了第二颗子弹。子弹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显得清脆嘹亮。隔壁刚换班的三个日本人警觉地翻身起床,紧握武士刀冲出房间。安林的卫士,两位狙击手利落地解决了惶恐中不知所以然的他们。黄杰和蝶儿躲在隧道里,一直在寻找机会就安老爷,但苦于日本人轮流看管住父亲,一直没有机会。这下一听到枪声,他们顾不了那么多,从隧道里钻出来。
“爹,爹……不要杀我爹。”
黄杰哭喊着冲过来。安林扶住安老爷:“蝶儿,是我,安林。”
蝶儿一看是安林,绷紧了一天的神经顿时送了下来,她无力地流着眼泪,说了一句:“哥,你终于回来了。”就晕了过去。
安老爷瘪瘪嘴:“黄杰,你们饿了一天了。傻孩子怎么不逃呢!真是傻孩子!”
卫士忙给蝶儿掐人中。蝶儿醒过来后,还以为在梦里。人生如梦。安老爷端了一碗晚上做的面条给蝶儿吃。蝶儿吃不下。
“安林,你怎么也这么傻?爹老了,你不用冒风险来救我!”
“爹,不要多说了,这次我们的部队由于南京大本营里的奸细的出卖,封锁黄浦江行动失败!导致日海军舰炮直接轰击我部队。至少多死了几万人。一个团的人拉上去(在舰炮轰击下)。十分钟就没了。爹,上海太危险了,我马上送你离开这儿,到重庆去。峰叔和姑姑,还有孩子们一个星期前已经从苏州转到重庆了。苏州也是日本人的势力,很危险。”
“我死也要死在上海。”安老爷不愿离开上海,“我的埔江纱厂,我的银行,是我们安家的心血啊。”
“以后,这些会回到我们安家,爹,先走,日后再做打算。”
“走。”安林和卫士架起安老爷消失在夜色里。
太阳懒懒地照在安家大院,这里就像一座硕大的坟墓,五具尸体神态各异地躺在安家大院。
秀天君看到这个悲惨的场景,心都碎了:“下一战,你们死定了!”
晓婵在杭州一偏僻乡村被一票人抓走后,经一天颠簸,莫名其妙被关进了苏州一间屋子里。
她马上发现,关押她的这间屋子是一间的禁闭室,室内除了一张椅子和一张简陋的床外,空无一物,生活极不方便。窗户很狭小,几根栅栏也生锈了。阳光钻进来,晓蝉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禁闭的猎物,看来想从这儿逃走是没有机会的。
不一会儿,有人来了,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然后是粗鲁的开锁声,吱呀一声,生锈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女人年轻,漂亮,穿着日军的军服,神气活现。她看了晓婵一眼,冷笑道:“洪家大小姐也会有今天啊!”
晓婵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男人笑,不语。女人走上前来,漫不经心地说:“什么人?我嘛,他的翻译,日本大戏院的演员玉琪。他嘛,是我的主人,秀田君。秀田君想要和你交个朋友,找你帮个忙,是小忙,你张口就能解决的的小问题。走吧,秀田君请你去隔壁屋里坐呢,你也需要喝点水吧,那边有。”
晓婵看着那扇窗子,没有搭理她。
男人矮壮,肥脸,圆肚子,像只葫芦。他踱着步子走向晓婵,说了一句日语。
女人翻译:“他说,不过去也行,就这儿说吧,他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助,就是让你丈夫顺子用药店所有的药品来换取你的自由,并且你们的药必须都供皇军使用。”
晓婵对着窗映射出一丝光线,嘴角弯起,笑着:“原来是玉琪小姐,听说过。怎么,当上汉奸了?不过这笔账于我无关,药店是他们的。肯不肯换,应该去找他们而不是找我。”
玉琪瞪了她一眼,翘着兰花指朗道:“晓婵小姐,嘴巴干净点,这里可不是你们洪家,小心有人对你动粗。”她扬了扬手里的枪,一脸冷笑。
葫芦回头训了一句玉琪,又绽开笑颜请晓婵到去隔壁屋。
晓婵挪步向外走,她可不想死在这间几近与世隔绝的小屋里,要死也要找个体面的地方。玉琪跟在后面,心里妒忌极了:毕竟是大家闺秀,连这种时候都能娴静儒雅,岿然不动。
晓婵走着,发现走廊上有几位日本士兵,紧握着长枪,神色冷漠,透着一股深藏不露的杀气。这里可能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
晓婵走进屋,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杯茶。屋子的另一边,靠窗的那一头,摆着一些竹签、火钳,旁边燃着一盆木炭火,火势汹汹,看样子是要给晓婵下马威了。
秀田君看了看那盆火,用火钳拨弄了一下木炭,把木炭翻过身来,红红的火光照得秀田的脸蛋像粗脖子的大红公鸡。
他放下火钳,慢吞吞走到晓婵面前,款款入座,然后示意玉琪过去。
玉琪走过去,两手背在身后:“洪小姐,我们已经派人去上海送信了,你的先生如果在乎你,他很快就会到这儿。如果不在乎你,那就难说罗。要看你的命,这战乱时期,个人自身难保的,说不定他不来。你万一出什么事,洪家偌大的家产就改姓张了。聪明点,答应我们,马上就放你走。”
玉琪端着茶杯,走近晓婵,说:“喝点水。”
晓婵接过水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说吧,需要乔顺药店的药干什么?”
秀田把弄着火钳,笑嘻嘻地说:“皇军需要大量的药品,需要你们的友情帮助,但据我所知张大顺先生和乔波先生的乔顺药店目前在上海滩生意最好,药流量最大、产品最齐全的药店,我们很感兴趣。”
“对不起,药店生意,我从不插手,也不知道药店的任何情况。你说的这些我闻所未闻。””
“洪晓婵,你太高估自己了,你以为现在在你们洪家啊?”玉琪咄咄逼人地警告她,“我们知道你在洪家的地位,药店在上海的重要作用,说吧,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你们?你算什么人,日本人?”玉琪反问她。
“你故意羞辱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玉琪被激怒。
“见了棺材,我也不说呢?”
“那只有死路一条!”
“我以为像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
“我怎么了?我现在可以叫你死,也可以叫你生不如死。”
“你不觉得你已经生不如死了?”
两人唇枪舌剑,双方互不相让。
秀田君听罢,冷下脸说:“让她准备吃苦头吧。”
言毕朝外面喊一声,“来人!”
外面打手应声而现。女人翘着兰花指吩咐他们:“动手吧,交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