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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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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无跳订, 可清除缓存后重开APP  “子都你可以啊!”齐嗣源挑眉笑得贱嗖嗖, 压低嗓音道, “将沐大小姐推进湖里, 不单帮着阿征将人拦下没坏事,还成功转移了沐大小姐对阿征的痴迷……好一招围魏救赵、以身饲虎!”

    令子都以手肘重重拐向他的襟前, 疼得他弯身嗷嗷叫。“别胡说八道, 人家好端端一个小姑娘,哪里就虎了?”

    “哟哟哟,这还维护上了?”

    齐嗣源阴阳怪气的调笑声音并不大, 偏贺征仿佛生了顺风耳,立时就扭过沉沉黑脸甩来一串锋利冰寒的眼刀。

    齐嗣源赶忙站好, 清了清嗓子左顾右盼。

    待贺征大步流星进了甲班课室,令子都才笑着摇摇头,拍了拍齐嗣源的肩膀, 娓娓道出前因后果。

    以往令子都与沐青霜没什么往来, 心中对她的观感倒也谈不上好坏。只觉她身为沐都督的爱女、沐少帅的亲妹妹,自到了赫山讲武堂后, 于课业上的表现乏善可陈,成日里不是围着贺征打转就是领着戊班那群人胡闹,与循化沐家世代煊赫的盛名实在很不相称。

    可在他莽撞将她推进湖中之后, 她并未仗着自家威势与他苛责为难, 却也没假作无事发生, 只当面不咸不淡指出他做了件多么不过脑子的事, 让他明白自己的举动原本可能引发怎样凶险的后果, 又不着痕迹地表明自己如何放了他一马,让他只能愧疚承情。

    如此有里有面的处置,实在让令子都心服口服。

    “……那天她找我算账后我就在想,循化沐家的数百年积威不是光靠那号称百万的雄兵,”令子都对身旁的齐嗣源笑笑,“就这么个看似骄纵顽劣的大小姐,当真遇事时,竟也有几分深厉浅揭、识变从宜的手腕。”

    甲班云集了讲武堂最顶尖的二十人,自来有着“慕强”的风气,从不吝于发现并赞叹别人的优点长处。

    之前齐嗣源与贺征都不在讲武堂,并不知中间还有这茬。听令子都一讲,齐嗣源也不禁敛了调笑之色,郑重地点点头。

    “以往见她学业平庸又总胡闹,还以为这大小姐就是个脑袋空空的绣花枕,没想到竟是走眼瞧轻了她。”

    令子都笑着垂眸,握紧手中两个小瓷瓶,拇指指腹在柔滑瓶身上轻轻摩挲:“昨日我在校场放水,一来是因理亏歉疚,二来也是小人之心。”

    他怕沐青霜只是嘴上说不计较,便刻意放水卖个乖,以防她过后又翻脸追究。

    “若她没瞧出你昨日放水的意在讨好安抚,那今日送药给你就是君子之风,真真衬得你个小家子气心思重,”齐嗣源乐不可支,“若她瞧出你的意图了,偏又还送药给你,那不就等于是一巴掌呼你脸上了?”

    令子都噙笑摇摇头:“我瞧着她压根儿没想这么多。”

    虽他先前一时没反应过来,可瞧见贺征的脸色与沐青霜一反常态对贺征不理不睬的模样后,哪里还能不明白她为什么送药给自己?

    显然是沐青霜与贺征置气,却又放心不下贺征的伤势,这才拐着弯将药送到自己手中,希望借自己的手拿给贺征。

    “小姑娘心思,弯弯绕绕、别别扭扭。”却还怪可爱的。

    ****

    贺征的桌案在课室最前排靠墙处,令子都一进门就与他正正照面。

    令子都对他冰寒黑脸视若无睹,若无其事地笑着掂了掂两瓶药的分量后,顺手将重一些的那瓶隔空抛给贺征。

    见贺征利落接下,令子都走到他的桌案前,低声笑道:“这就讲和了啊。”

    贺征将那小药瓶紧紧握在掌心,面色稍霁,锐利的目光却紧紧攫着对方另一只手。

    “那瓶也还我。”声音不大,却理直气壮,仿佛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令子都将手背到身后去,不可思议地甩他个白眼:“这是人沐青霜送给‘我’的,我能好心分你一瓶就不错了!脸大。”

    说完,忍着满心狂笑,看也不看他一眼,顾自悠哉哉走向自己的桌案。

    授课夫子的到来使贺征只能强忍气性坐定,发酸的牙根咬得死紧。

    ****

    讲武堂虽是为前线培养将官的地方,却并不一味轻文重武,学子们日常也会修习经史子集之类的课程。

    今日讲的是《诗经》,给甲班授课的是与印从珂同住一院的女夫子裴茹。

    炎热的天气使人困倦,连一心向学的甲班众人也不可避免。

    裴茹见大家一个个的全都目光涣散提不起精神,便笑道:“咱们来玩‘吟诵接龙’吧。”

    “吟诵接龙”是讲武堂夫子们惯用的手段,指定篇章后任意点人,被点到的人接着前面一人所诵的下句,直到背完全篇再换下一篇文章。

    接龙次序没有规律,夫子点到谁是谁,这就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了。

    裴茹有意选了方才讲解过的《诗经》国风卷中“郑风”某篇做开端,这是一双小儿女幽会时的戏谑俏骂之词,很能调动学子们的意兴。

    满座同窗兴致高涨,惟有贺征还在沉着脸走神。

    “秋霞,你来打个头阵。”裴茹拿戒尺指了指最后排那个安静的小姑娘。

    林秋霞依言起身,小小声声道:“山有扶苏。”

    裴茹笑意温柔地点点头,立刻指向课室中间:“嗣源。”

    “隰有荷华。”

    “不错。那,筱晗?”

    周筱晗五官秀致,却有着同龄姑娘里少见的沉静气势,虽只身着素简的沉香色粗布束袖武服,姿仪却是挺拔飒飒,大有刚劲之风。

    “不见子都。”

    因周筱晗所诵这句中的巧合,众人皆笑嘻嘻看向令子都。

    令子都笑得无奈,总觉裴夫子接下来就会皮一下点到自己,便默默扶着桌沿准备站起身来。

    哪知裴茹却出其不意,顺手点了与周筱晗隔着过道的贺征。

    整堂课都神游天外的贺征闻声站起,却有些茫然。

    “吟诵接龙,”周筱晗垂脸看着桌案,压低嗓音小声提醒,“到‘不见子都’了。”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虽裴茹刚刚才就此篇进行了逐字讲解,但甲班历来上进,对《诗经》是早已自觉通读全本的,就这么短短三十二字篇幅,让他们倒背如流都不成问题。

    贺征敛神,迎向裴茹似笑非笑的目光,心知自己恍神的事早就落到夫子眼中了,便自暴自弃地抿了抿唇。

    “不见子都,”贺征淡淡瞥了令子都一眼,字字挟怨,“欣喜欲狂。”

    满堂哄笑。

    令子都强忍笑意,佯怒拍桌:“贺征小儿,幼稚之极!”

    裴茹严肃地拿戒尺敲了敲桌面。

    “五日后就是你们两年来头一次丛林考选了,还有心思嘻嘻哈哈呢?”

    ****

    裴茹所说的“丛林考选”,是讲武堂学子第一次实兵演练,同时也是一次极其重要的选拔。

    汾阳郡主赵絮将亲临掌眼,挑走她眼中的适任人选带往江右前线,提前结束讲武堂学业,正式编入军籍成为她麾下将官。

    如今的大势,明面上各方势力皆尊朔南王赵诚铭为主公,若将来不出什么惊天变数,待大军渡江反攻杀回镐京之日,就是赵诚铭称帝之时。

    赵絮作为赵诚铭最看重的几名儿女之一,如今自也是大权在握的人物。讲武堂这百人若有谁被赵絮挑走提前结束学业,显然前途不可限量。

    甲乙丙三个班的学子大多出身平民之家,赵絮的选拔对他们来说自是无比珍贵的机会。

    可在丁班、戊班这帮子家底深厚的小纨绔们看来……

    “真是个噩耗啊。”纪君正绝望地趴在了桌上,握拳捶着桌面。

    讲堂上的王夫子没好气地笑哼:“你在噩耗个什么劲?汾阳郡主再走眼也不会挑中你!”

    王夫子性子疏阔宽和,教了他们两年下来,虽时常被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可私心里对这帮闹腾的皮猴子却有些偏疼。

    “诶夫子,您这样就很不友好了啊,”纪君正抬起头,笑嘻嘻道,“哪有这样灭弟子威风的夫子?”

    王夫子吹了吹胡子,笑呵呵道:“将来出了讲武堂,可别跟人说老夫教过你,不认的啊。”

    戊班众人起哄笑得东倒西歪时,敬慧仪机警地追问:“夫子,您方才说,这次考选的规则是各班成伍,相互之间可为敌可为友?”

    “没错。”

    “也就是说,我们不但得在山林间躲着假拟敌方的围追堵截,还得防备着别被邻班同窗拿了人头?!”沐青霜面色大变。

    “正是。”

    这下轮到沐青霜绝望了。

    以甲班的德行,不追着最弱的丁班戊班往死里收割战绩才怪了!

    “为了戊班荣誉……”纪君正转身觑着沐青霜,眼带期许,“求你不做人了,去求求贺征手下留情,好不好?”

    这种电光火石间近乎本能的信任与依赖,不仅是因她与贺征之间的关系,还因贺征是赫山讲武堂百人之中最强者。

    甲班二十人可谓各有所长,譬如令子都擅骑射、林秋霞擅长剑,每个人都有几项傲视群雄的长处。

    贺征之所以能在这些人中毫无争议地稳坐榜首,在于他没有短处。

    沐青霜原本盘算着,若贺征就在附近,那他一人能当十人用,再加上戊班与甲班所有人,即便不能完胜也算在人数上与对方持平,大家一起保两个班大部分人全身而退是没问题的。

    可眼下贺征还没到,她就不得不调整部署了。

    “不等了,”沐青霜咬了咬唇角,喃喃自语,“咱们与甲班还能打的人加起来约莫三十几个,怎么着也……”

    就在沐青霜凝神盘算部署时,坡下局势风云突变。

    官军向林秋霞等人洒药粉的下作举动显然激怒了甲班,他们很快排出了一个三层攻击阵。

    有六人在前以剑阵为盾,齐嗣源带人居中执戈猛刺,周筱晗与令子都等数名弓箭手在最后。

    这样一个看似简单却环环相扣的拼命阵势,甲班的战力顿时激增,官军略有颓势。

    想是周筱晗还念着这只是实训考选,拿回局面后也只以冲阵为主,甲班人还是没有当真对官军下死手。

    被五人护在身后的那黑袍小公子见状,笑着拍拍手,中军帐后冲出隐匿多时的另三十人。

    原来,这队官军总人数其实是八十人。

    就在人数已占如此上风的前提下,官军中竟还有人将先前被迷.药放倒在地的林秋霞等三人拎了起来,挡在他们的阵前做肉盾!

    更为丧心病狂的是,那坐镇官军主帅位的黑袍小公子一番指点,官军手中就多了几个鼓囊囊的白色大布袋。

    他们频频从布袋里取出什么东西向甲班的人用力砸去。

    坡下接连响起吃痛惊呼。

    沐青霜的思绪被这异响打断,扭脸就见敬慧仪一脸苍白厉色,死命按着纪君正的右肩,将他压在坡地上。

    “君正!谋定而后动!”敬慧仪压低嗓音喝道。

    被按在草地上的纪君正不住挣扎着要站起来,眼里泛着猩红戾气,再不复平素吊儿郎当的模样。

    “放开我!那狗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必须弄死他!”

    沐青霜惊疑蹙眉,再度看向坡下——

    甲班的人个个泪流不止、张目艰难,且面红异样如猪肝,俱都流露出痛楚狞色。

    官军接连从白布袋中取出许多水球砸向甲班,那些水球看起来外壁轻薄,砸到人或武器上便立刻破开后,就有无色液体四溅。

    那黑袍小公子满脸兴奋地看着这一幕,时不时还亲自拿起一枚水球丢出去。

    齐嗣源冲到阵前,长戈舞似游龙,尽力挡下那些水球,哑嗓带着震惊痛意:“官军无耻!竟用芥子汁暗算!”

    坡上的沐青霜彻底炸毛了。

    杏眸中似卷积了乌云,再次将骨哨放进口中,吹出一段与先前完全不同的鸟鸣哨。

    ****

    哨音即毕,林中传来啾鸣回应。

    沐青霜猛地站起来,压低身形掉头冲向来时的林间路。

    “糟!霜儿要发疯!”敬慧仪大惊失色,拖起纪君正追了上去。

    戊班众人见自家三位领军人物都回身往林子里去,也呼啦啦跟上。

    等众人跟进林中,惊见有一高壮黝黑的青衫男子正与沐青霜僵持,顿时齐齐傻眼。

    “是药三分毒,大小姐要这个做什……”

    沐青霜冷声打断:“拿来!”

    那青衫男子抵不过她这霸蛮威势,只好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此事无需你们插手,”沐青霜略抬下巴,铿锵傲然,“这是你家大小姐自己的仗,我要自己打!你们退!”

    敬慧仪心头巨石落地,抬手撑着纪君正的肩,两腿轻颤。“吓我一跳。若霜儿当真动用沐家山林府兵,朔南王府怕不是要以为沐家反了……”

    沐青霜的兄长沐青演被人称为“利州军少帅”,其实是习惯加讹传。

    他在利州军的官职是“安夷护军”,担护军、监军之责,有权临阵斩杀逃兵叛将。这官儿战时权力大,平常却只是个闲职,也不是世袭官职,哪有什么“少帅”。

    利州人称他“少帅”,其实与他官职大小没关系,全因他手中掌着沐家府兵。

    沐家府兵并不属利州官军序列,纯粹是循化沐家的私兵,只听沐家号令,军府无权调动。

    哪怕世代繁衍于此的土生利州人,都不敢说沐家这支府兵究竟兵力几何,只知沐家军分为明暗两部。

    沐家军暗部甚少露面,但利州地界上的所有密林深处,随处都可能有这些人藏身其间。

    他们在层峦叠嶂的山林间来去如风,无数次击退越山而来的邻国奇袭,使利州不但免于被中原战火波及,也不必惧怕山那边长像妖异、言语古怪的红发鬼国。

    这就是循化沐家在利州被敬仰称道的真正原因。

    眼前这个被沐青霜用骨哨召唤出来的青衫男子,显然就是沐家军暗部一员。

    在沐青霜掷地有声的退令下,那人未再多言,纵身隐回密林更深处,步履所过,深草不摇,飞鸟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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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斩魂草,服食者十二个时辰内百毒不侵,刀斧加身亦无痛觉,可做敢死先锋,”沐青霜回身看向同伴们,扬起手中的粗布袋子,神情端肃,“但十二时辰后,会虚脱无力两到三日。”

    纪君正拨开敬慧仪的手,一个箭步冲到沐青霜面前:“我与你同去!”

    原本归属沐青霜与纪君正各自统领的那十几人纷纷道:“同去!”

    沐青霜点点头,转而叮嘱敬慧仪:“你带人走完剩下七十里,只要有一人按时抵达终点,戊班就没丢脸。”

    敬慧仪摇摇头,笑了:“邻班同窗遭逢官军下作欺辱,我的主帅和同伴都去仗义相救,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这队官军的头儿大概是朔南王府的什么人,”沐青霜眸心湛了湛,“随我同去的人,注定是要得罪大人物的。”

    不待敬慧仪再说话,立刻有人道:“咱们哪回闹事、打群架不是全员上阵?!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