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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意料之中的夸赞, 气氛慢慢冷凝起来, 老大媳妇脸色当即一垮,神色猛沉,从屋檐下要给豆子搭架的竹竿棍, 就往大壮身上招呼, 边打边骂,“让你去河边,让你不听话!”,她就怕孩子们单独去土坝河,就差每天耳提面命了。
“你不看看天上的星子都出来了,那么黑的天,若是掉进土坝里面可怎么办?”
“你自己去就算了,还领着弟弟妹妹, 大晚上在土坝那捉鱼,不要命了吗?”
“早知道, 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当时你生出来的时候,就应该把你掐死, 免得去祸害了弟弟妹妹!”
土坝河在村子的最南面山洼的后边, 是一个椭圆形的的山洼, 里面沁着不少水,常年累月, 硬是形成了条大河来。
因为在村子的最南面, 是几个村子的交界处, 这条土坝河更是养活了附近村子里的几代人。
据老人说,那河最深处有几十米的高度,淹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远的不说,就赵家村每年都不少,加上今年大旱,土坝河的水位下去了不少,原先的边河堤处也越发陡了,一不小心掉下去的人也不少。
今年大旱又是饥荒年,前几个月周家老大仗着水性好,要去给家里的弟妹到土坝河里面捉鱼吃,哪成想,下去了,就再也没上来了,整个周家原本就穷的叮当响,父母早年离去,留下一窝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没了周家老大在前面撑着,下面几个小的,饿的没吃了,最后去吃观音土,解不出来手,那肚子胀的跟皮球一样,活受罪不说,还是没能熬下去,留下一个五岁的小男娃,被隔壁村的绝户给收养了,勉强保住一条命。
不止赵家村,其他村子也是,几乎每个几天,就有会有这种事情来上演。
但是家家户户穷的揭不开锅,自家都顾不住,哪里又有同情心管的了别人家的闲事。
一想到那土坝河里面,每年都要收几条人命,老大媳妇就一口气憋在嗓子那里,堵的难受,要知道那土坝河里面还是很深的,哪怕是大旱年,水位下去了不少,周围的河堤处,还是打滑,连他们这些大人去挑水,都要把水桶高高的抛出去,避的远远地。
至于孩子们要给家里自留地浇水时,也一般是在浅水洼里面,用个小葫芦瓢慢慢的一点点舀起来,能打个一桶半桶的,但是颇为耗时。
一想到,村子里前几个月才走的周家老大,老大媳妇气的浑身发颤,连捏着竹竿棍的手都在哆嗦但是那力度却不轻,砰砰砰,一声高过一声,打在大壮身上,哭着说,“你是要把妈给吓死吗?”
大丫似乎被大婶娘吓着了,她哇哇大哭,抱着自家婶娘的腿,干嚎,“婶娘,你别打了,是我让大壮哥带着去的!”
旁边的二壮伸着胳膊,张开的大大的,拦在大壮面前,如同护着鸡仔一样的母鸡一般,附和,“妈!你打我,你别打哥!是我怂恿哥去的!”
大壮梗着脖子,倔强的低着头,把旁边的二壮撇开,由着自家老娘拿着竹竿棍子,使劲的往身上招呼,也不躲,一只手紧紧的把鱼揽在怀里,闷声道,“吃肉!”
虽然冬天穿的厚,但是大人气急了,是下了狠手的,大壮浑身都火辣辣的疼,他抬头,满脸的泪往下滑落,一字一顿,“妈!你打死我吧!我知道自己不该带弟妹去土坝河,但是二叔生病了,二婶要生宝宝了,弟弟妹妹一年多没沾过荤腥了,前几天奶在厨房灶台做饭,差点一头栽下去,妈和爸的野菜团省下来给我和二壮,在生产队干活时,差点饿晕过去,这些我都知道。”
十二岁的二壮,仿佛在这一刻,猛的长大,不在是一个小小的少年,而是一个能理解大人生活艰辛的小大人,他笨拙的用着自己的方法,来给家里减轻负担。
这会屋内的几个长辈,听到外面的动静,也都出来了,赵桂花、老大还有老二媳妇,齐齐的站在门口,至于老二,则还跪在堂屋,那耳朵去竖的高高的,听着外面动静。
大壮说的每一个字,大家都听在心里,包括堂屋跪着的老二,更加坚定了他要去做倒爷的决心。
等大壮说完后,老大媳妇已经哭成了泪人,至于她家男人,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向来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他颓丧的蹲在屋檐下,双手抱着头,抵在膝盖上,那肩膀抖动的厉害,发出低低的,小小的呜咽声。
赵桂花瞧着一家子都哭成了泪人,她硬着心肠,面色沉静,“哭什么哭,等我死了在号丧!”
许是,她这番平静影响了大家,慢慢的哭声也小了下来。
她从自家大儿媳妇手上夺过竹竿棍,一掰两半,扔到了屋檐下,对着大孙子招了招手,“大壮,过来给奶看下!”
大壮怀里还抱着草鱼,死死的搂在胸前,听到赵桂花喊他,他搂着鱼一瘸一拐绕过屋檐下的背篓子,走到了赵桂花面前,之前他哭过,这会虽然止住了泪,但是眼睛仍然肿的跟鱼泡子一样。
他抿了抿唇,神色委屈,瓮声瓮气的喊了声,“奶!”,说着就把那条足有二斤中的草鱼递给了赵桂花。
赵桂花并未接过鱼,她把大壮拽到自己跟前,一把撸开了大壮的袖子,露出里面一条条红痕,即使隔着衣服,还有些破皮裂了起来,她呼了口气,心疼,“恨你妈打你不?”
大壮似乎没想到奶为何这样问他。
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恨,妈是担心我出事!”
大壮的话说出口时,原本没哭了的老大媳妇,眼泪瞬间崩了,她死死的咬着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赵桂花从兜里面摸出了一条旧旧的土布帕子,虽然帕子已经烂的一缕一缕的了,但是胜在干净,她用着土布帕子把大壮身上严重破皮的地方,勉强包了起来。
“大壮,明白你妈的苦心就行,她是太担心你了,带着去弟弟妹妹去土坝河捉鱼这事太危险,若是出了事情,让家里的人可怎么过,你妈刚才是也打过你了,算是罚过了,但是,你出发点是好了,想让弟弟妹妹,家里人吃口肉,奶奶今天给你做鱼汤喝,鱼头奖励给你,算是全了你的孝心。”
在农村,有个古话,鱼头吃了人聪明,所以这鱼头都是给最疼爱的孩子的。
而且赵桂花一罚一奖,算是认可了大壮。
大壮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他抓了鱼,原以为会得到夸奖,却没想到回来就被一顿胖揍,他的心里可委屈着了。
但是经过奶这一安慰,心里的气性顿时消了,他激动,“奶!妈!我没下土坝河里面,不过昨儿晚上在河滩浅水洼旁边挖了一个大坑,用枯树枝盖在上面,又顺着那坑一路挖出了一个小水渠接到河里,过了一晚上,那鱼自己就自己跳到大坑里面了,里面还有几个小螃蟹,我把螃蟹肉砸碎了,丢在里面,明天再去看下!”
说起砸碎的螃蟹肉,他现在都是心疼的,自己都没肉吃,还要去喂鱼。
但是为了能得到更多的鱼肉,也没其他法子了。
老大媳妇听到这顿时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到大壮的头上,“你这臭小子,怎么不早说,不就免了一顿打了。”,只要孩子没下土坝河里面就成。
大壮咧了咧嘴,委屈,“您也没给我时间说啊!”
“就是就是!”,二壮和大丫附和。
倒是赵桂花有些狐疑,“这鱼有这么好抓吗?浅水洼人来人往,就没人把坑子里面的鱼拿走?”
果然,赵桂花才是一针见血的问出了关键,大壮身子一僵,知道瞒不过去了,“我在荒山坟旁边水洼附近下的坑,那里没人去!”
荒山坟,顾名思义,这几年附近村子里面的死人,都是一卷破草席扔到荒山坟的,原本一片的荒山上,多出了一个又一个小坟包。
又因为死人太多,阴气太重,一直有传言,荒山坟闹鬼,导致后来附近的村子再也没人愿意去了。
而大壮口中的浅水洼正是土坝河最边缘处,就在荒山坟脚下,还是属于人迹罕见的那种,谁都不敢去,就怕招了鬼回来。
原本已经熄火了的大儿媳妇,这下又暴躁了,她骂道,“你个破孩子,去哪不好啊!去荒山坟!不要命了啊!”
还是赵桂花看不过去,不咸不淡的来了句,“孩子大了,别动不动就打。”,说这话的她丝毫没想起来,堂屋内还有一个二儿子被她罚跪呢!
果然,都说老人是隔代亲,不亲儿子亲孙子。
见自家婆婆发话了,老大媳妇讪讪的,松了手,辩解,“妈,男孩子皮糙肉厚,打一顿没关系!”
赵桂花眉毛一挑,就作势拿起被掰成两半的竹竿棍来,“我把你家男人打一顿可好?”,大儿媳妇的男人,可不就是她大儿子嘛。
老大媳妇瞬间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