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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府正堂, 管母将下人都支得远远的, 连阿福都不在。
孟甫善把玩着小巧的茶盏,管老夫人没看他一眼, 他自来熟道:“白鹿书院一别,至今二十五载有余,老夫人别来无恙。”
管母喝了一口清火茶:“孟相这张面皮年轻时骗了天南地北多少好姑娘, 老来愈发长进厚比城墙啊。”
孟甫善对管母话里的讽刺恍若未闻,他把茶盏放回原位:“本相此次前来, 只为一件事。令郎最近在追查太湖石一事, 本相有句话想请老夫人转告。”
“适可而止, 不然玉石俱焚,管老夫人一定不愿意见到。”
管母眼神一厉:“怎么, 二十五年了,孟甫善,你以为我管仲萍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任你威胁糊弄?”
二十五年前, 管老宰相在白鹿书院讲学,这里汇集了大部分优秀的读书人。管相因病在此修养, 得空便去书院讲学,指点提拔这些年轻人。管仲萍是管氏这一代的独生女,管相向来将她当儿子养, 走哪带哪。
孟甫善正是这些书生中的一员,他才思敏捷能力出众, 管相青眼有加, 便多提点了几回。孟甫善其实还有个哥哥, 两人同胞出生,模样同般俊俏。但孟家父母早逝,家境贫寒,孟大哥担起养家责任,下地做工供孟甫善读书。
孟大哥经常来给弟弟送食送衣,他也喜好读书,偶尔借机旁听一节便觉得满足。一来二去,管仲萍就和孟大哥认识,两情相悦珠胎暗结。就在管仲萍决定向父亲坦明时,孟大哥上山砍柴时被猛兽袭击,一命呜呼。
孟甫善知道管仲萍怀孕,提出他可以代替哥哥和她做名义夫妻,希望管仲萍留下这个孩子。管仲萍心慌意乱下接受孟甫善的提议,但要求孟甫善入赘,管氏不能断了香火。
孟甫善本来想借机攀上宰相这门姻亲,谁知管仲萍是块硬骨头,非要他入赘。孟甫善想着既不是亲生儿子,自己又何必当个吃软饭的抬不起头,他变脸讽刺管仲萍失贞,言语之间极尽打压羞辱,然而管仲萍从小被相爷悉心教导,几番痛苦挣扎后愈发坚定,绝不与小人为伍。
孟甫善回去翻来覆去地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主动跑到管相面前编造他和管仲萍的关系,表示愿意负责,第一个孩子出生你可以抱回去,姓管。
这话被管仲萍听见,当场大闹,管相理智,没有被孟甫善迷惑,反而看透这人不是善茬,回朝就绝了孟甫善的科举之路,直到管相死后,孟甫善才考中科举。
孟甫善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了孟大哥,生活更加艰难,直到娶了富家女周氏。
怀恨在心的孟甫善进京之后,几次挑拨孙庸,把孙庸说得无地自容,开始后悔入赘,并对管嘉笙产生嫌弃。
管嘉笙怎么说都是孟大哥唯一的儿子,孟甫善做这一切丝毫没有顾念孟大哥对他的恩情。
这些事在孟甫善脑里过了一圈,他挑了挑眉,悠然自得。
孟甫善见管仲萍仍然不信,道:“本相也不与你兜圈子,陛下如今正在找我谋反的证据,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管老夫人也不想到时受波及吧?”
管仲萍冷笑一声:“你哥死去多年,管氏与孟家从不走动,陛下岂是滥杀无辜之人。”
孟甫善无耻道:“如若管嘉笙是我亲儿子呢?如今京城都知道孙庸是你雇来的,嘉笙和侜儿长得那么像,时间、地点又都对得上,若是我放出风声,说管嘉笙就是你与我的孩子,你说大家信谁?”
他站起来:“到时管嘉笙就是反贼之子,人人唾弃,管氏名声扫地,就算陛下不治罪,你觉得他在朝中还能呆几年?况且……”
孟甫善顿了顿:“我也知道现在出现在京城的人是侜儿,你和他好好说,他会听的。”
管仲萍把茶杯砸在孟甫善脚下:“你是不是人!活该你众叛亲离,儿子女儿都来送你上断头台!”
孟甫善爽快地一鞠躬:“所以还要请管老夫人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救老夫一命。”
管仲萍气得发抖,“你、你……”了好几句,说不出下文。
她这段时间哭得多,想得多,无非不是两点:她于嘉笙有愧,于孟侜有愧……
……
楚淮引保持着愉悦的心情上完早朝,大臣们都觉得陛下今天很不一样,简直像洞房花烛夜过后的新郎。
深知内幕的季炀就很嫌弃,他现在有正式的职务,无法向之前那样天天跟着主子。早朝后例行汇报,楚淮引神色淡淡地吩咐:“孟侜还在睡,你待会儿帮他圆过去。”
其实不需要季炀,陛下自己也可以搞定。但是管嘉笙和孟侜的关系,知情人不多,楚淮引只能逮着季炀炫耀。
季炀八卦心一起:睡了?
啧,孟大人变身之后越来越狡猾,陛下真心不易,他等下出宫自费帮陛下在城外的月老庙放一串鞭炮庆祝。
京城最长的鞭炮,围着月老庙一圈。
让月老今天只能帮陛下和孟侜牵红线。
“对了,臣刚才来的路上,看见孟甫善前去管府,目的不明。”
“他是急得跳脚了,你盯住与他来往的人。”小小一个孟甫善,出生贫寒,想要触及前朝之事,还不够格……
孟侜早上完全是吓醒的。
昨晚楚淮引一直要偷摸他肚子,趁他不注意就探手一捞,想抱着他睡。孟侜忍着睡意和楚淮引抗争,两人都先装睡,再判断对方是否睡着。楚淮引几次想抱孟侜,都被他机灵地躲过去。最后见孟侜的决心实在太强,楚淮引叹了口气:“睡吧,朕保证不动手。”
今早睡到错过早朝。
龙床是真的很舒服很暖和。
孟侜揉着眼睛强行清醒:楚淮引为什么不叫他起床!
孟侜说他睡相不好,也不是胡说,白色里衣蹭得领口大开,衣襟翻上肚皮,慵懒十足。他趁着没人盯了一会儿肚子,比昨天似乎更大了一点点点……
下次坚决不吃楚淮引的饭。
孟侜第一次起这么晚,他觉得全赖楚淮引。晚起的后果就是肚子比平时更饿,孟侜环顾四周,他的衣服呢?就这么出去会不会很奇怪?
孟侜摸了摸肚子,小声地告状:“饿你的都是楚淮引,不让喝安胎药的也是他,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楚淮引这时候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早膳,他看见拥在被子里垂头丧气的小猫,眼里笑意加深。
“爱卿……”
孟侜迅速抓了抓被子,把全身裹得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他嗅嗅鼻子,眼睛一亮,早膳是什么?
楚淮引把粥递给他,“饿了吧,抱歉,刚才季炀突然有事禀报,耽搁了。”
背锅侠季炀打了个喷嚏,一定月老庙的香火太旺盛了,薰得他晕头转向,一回神怀里多了几条香香的手帕。
可怕。
他不要再来了。
孟侜低头一瞧,是碗蛋花粥,飘着几根嫩绿的青菜,淡粉的虾肉。
总结,没有鱼。
楚淮引昨晚说要孟侜去祭拜故人,孟侜到了广恩寺才知道,故人这个称呼相当委婉。
是楚淮引他娘啊!太后!
楚淮引在广恩寺给太后设了长生位,心情燥郁时便来这里呆一会,孟侜失踪那段时间他最常来。
“爱卿与朕一同进去吧。”
孟侜摆手拒绝,光是站在门外,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和心虚,进去了八成要腿软。
陛下是个大孝子,和太后有很多话要说,孟侜等了等,腿站麻了楚淮引还没出来。他决定到处走走松松筋骨,还没走出两百米远,迎面撞见了巡寺的方丈。
方丈还是那个差点为他剃度的方丈,孟侜不是那个孟侜。
孟侜怕被方丈看出什么,连忙躲着走,毕竟方丈是少数几个知道他能怀孕的人之一。
怕什么来什么,之前孟侜费了多少口舌才说服方丈他与佛家有缘,这回方丈一看见他,就来了一句:“施主灵台聪慧,与老衲有眼缘,不如到茶室一坐?”
行吧,有缘没缘都是方丈说了算。
孟侜摇头,我不去。
“下官奉旨在此等候陛下,恐怕不能与方丈品茶,改日休沐,一定携家母前来烧香。”孟侜着重强调了“家母”二字,我现在是管嘉笙,方丈你一定不要认错人。
“菩提结子,落地生根。”方丈像是谈论天气一般随意念了两句。
孟侜心惊胆颤,方丈你出家前是郎中吗?
还有,我摇头的意思不是让你在这里就开讲……
孟侜及时挽救:“我突然有些渴了,方丈既有话说,不如去茶室详谈。”
这时,楚淮引从佛塔里出来,一眼看见孟侜和方丈站在一起,说得十分投机。
画面似曾相识,他骤然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