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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五月几次悄悄把手伸进包里去,摸到打火机的包装盒,想拿出来,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内心也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犹豫来犹豫去,渐渐怪起自己来了:明知道他抽烟不好,干吗还要送他打火机,是不是脑子抽了?送他圣诞礼物,他说不定还要再去挑礼物回送自己,你来我往的,感觉会不会有点太那个?要是被他女友知道了,人家会怎么想?
泽居晋看她脸上表情纠结如便秘,不禁奇怪,笑问她:“怎么了?”
她在心里悄悄叹口气,摇头说:“没什么。”心想,算了,自己认认真真工作,勤勤恳恳做事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和感谢了。想到这里,手终于从包里抽了出来,不再去想送礼物的事情。
二人闲聊,五月忽然问:“泽居桑去过很多地方吧?在国外,中国以外的地方也生活过吧?”
“嗯。”
“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比你还小的时候吧。”
“最喜欢哪里?”
“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喜欢的地方很多。”说话的语气有点敷衍,明显不想回答。
但五月好奇得要死,就是想问,就是想知道,仗着酒上了头,喋喋不休地问:“难道不是台湾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口音啊,泽居桑肯定在台湾待过很久吧?”
泽居晋望着她笑了一笑,却不说话。
刚才那个甜美领位小姐又过来,问他:“现在有靠窗的桌子腾出来一张,要不要换过去呢?”
泽居晋对她微笑,说:“不必了,谢谢。”
领位小姐点头,转身走了,一分钟后,又送来一盘烟熏三文鱼沙拉和一瓶嘉士伯啤酒:“今天让您坐在过道边上,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店的一点心意,请收下。”,殷勤地把啤酒打开,倒了一杯,放到泽居晋面前,全程无视泽居晋对面的五月。
泽居晋向她微笑道谢时,她顺便奉上自己的名片一张,歪着头,做了一个很手势,看上去很可爱:“另外,下次过来之前,可以提前打电话给我哦,我会帮您留位。”
五月在边上看得牙槽发酸,转过头去,百无聊赖地看过道上人来人往,用行动表示内心的不屑。领位小姐走后,泽居晋把沙拉往她面前推了推,她又给推了回去:“我就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要是我想换位子,她大概会很不耐烦地凶我说:帮帮忙,有位子就不错了,还想换?没看见外面一堆的人在等位子?哼。”
泽居晋看她气哄哄的小模样,不禁一乐:“其实还好了,在东京有些热闹地区的饮食店,混艺能圈的人去吃饭的话还可以免单呢。”
“天,那怎么可以?人家怎么赚钱啊?把人家吃破产了怎么办?”
“不会,店家求之不得。因为艺能圈的人过去用餐,会带动店家生意,提高人气,所以很受欢迎。当然,前提是——”
“前提是必须女的美,男的帅对不对?那个,请问泽居桑,你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不会也去刷脸吃过很多免费餐吧?天,也太有趣了吧?啊哈哈哈。”五月想象泽居晋去吃免费餐的情景,越想越好笑,实在忍不住,一个人叽叽咯咯,乐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笑着笑着,看泽居晋似乎变了脸色,终于讪讪地收了声。
泽居晋脸一板,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话怎么这么多?”
五月刚刚正在笑的时候,旁边的过道上走过一个中年男人,因为他们这里就在过道边上,有人来往也很正常,只是那中年男人经过二人身边时,对五月瞅了一眼,又瞅了一眼。五月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奇怪地看了一看,没看出什么异常,就接着乐自己的。中年男人走过去了,忽然又退了回来,带着些不确定的神色,迟疑着向五月问了一声:“satsuki酱,是你吗?好久不见!”
五月心想,果然来了。在泽居晋面前,心里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惊愕,稍稍的又有些厌烦,但这个时候也只能站起来,笑着说了一声“你好”之后,悄悄打量这个看起来有点面熟的中年男人,同时努力思索这个人的姓氏。
此人中等个头、发际线很高,年龄四十出头,五十不到,微胖,单眼皮,腮上有痣,双下巴。凭着这副还算有特色的长相,依稀记起这个人是某家日系it公司的工程师。其人比较啰嗦,总喜欢和有希子抱怨适应不了上海的生活: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送礼托关系;乘地铁时,不等里面的人出来,守在门口的人就一窝蜂地涌进去,结果就是大家挤在门口,进不去出不来,反而耽误时间;在车上被人挤着碰着了,不但等不来一句对不起,反而还要莫名其妙看人家白眼;每天在路上随随便便都能碰见几个随地吐痰的人,老年人有之,打扮光鲜的年轻人有之。总之各种匪夷所思就是。
没想到几年过去,此人竟然还没回日本,还赖在让他深为厌恶的上海。
五月的脑子飞快转动,终于又想起此人姓氏不是小出,就是川出,总之肯定带个出字。可惜时间太久,具体是哪个出,无论如何也记不清了。
这个姓氏里带有一个“出”字的日本中年男人见她一脸惊愕却又努力思索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五月酱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出井呀,还记得吗?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两三年的时间都过去了。我现在还时常去赤羽吃饭来着,女孩子们换了很多,不见了五月,好寂寞呀——”
五月说:“哦,原来是出井桑啊,不好意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托五月酱的福,一切都好。有没有时间,去我那里坐坐?”说完,做了个喝酒的手势,眼睛颇为期待地盯着她,不知怎么想的,另一只手又伸过来和她握手。结果手还没伸到她面前,就被横刺里伸过来的另一只男人的手掌给截住了,男人的手掌当然只能是泽居晋的。
泽居晋这时也站了起来,把出井伸出来的手截住,和他握了一握,又很快分开,面带客气微笑,极其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正在和她说事情,出井桑那边……”日本人一贯的说话方式,话语暧昧,意思含糊不清,只表达浅层意思,深层意思需要由对方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自己去猜测。总之话只说一半,彼此心知肚明就是。
出井看清泽居晋后,不免自惭形秽,也不再纠缠,一拍额头:“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转头笑着向五月道歉,“酒喝多了,对五月酱太失礼了,刚刚认出你,一下子激动起来,只顾着说话了,忘记了五月酱是和……朋友一起来吃饭,本来就是嘛,今天是平安夜嘛,哈哈哈!”
他一张嘴说话时,就有一股浓郁酒气扑面而来,五月自然知道他喝多了,心情多多少少遭到破坏,不想再多说话,却还礼貌地为自己不能过去坐一坐而抱歉一笑:“总之多谢出井桑的邀请,谢谢,不好意思。”
出井终于转身走了。泽居晋坐下,一口把剩下半杯红酒喝下,不怎么愉快地瞄她一眼,拿起高脚玻璃杯看了半天,终于缓缓开口说:“工作场合也好,外面的事情也罢,要是不乐意的事情,直接拒绝就是。一味的迎合迁就别人,委曲求全,结果只能是个性一点点的离自己而去,最终丧失自我。而这样做,并不会使你更受欢迎,更受尊敬,明白?”
今天自看电影到现在,二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很好,直到他开口说了这一段话。说这段话时,他一直皱着眉,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似乎也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语气更是出乎寻常的严厉。
其实五月本来也没有要去出井的位子上陪他喝个一两杯的意思,以前在赤羽和怂恿客人喝酒开酒不过是为了卖酒,是大环境所致,并不是她喜欢和人家喝酒。而今天,也是出于礼貌,或者说是出于迫不得已,才和出井寒暄一两句而已。
仔细回想,自己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正常,语气也是客气而疏离,感觉应对还算得体。作为她来说,总不能被叫出名字而故意不理人家,这样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所以泽居晋突然发怒,对她说的这些话,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听怎么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她猜不出他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大概是对她平时为人处世的态度早有不满了吧。
五月和他说说笑笑,抬杠到现在,但见他一摆出训话的姿态来,就不敢说什么了,只是老老实实低下头,不出声。她本来没做错,被他一说,马上跟犯了错似的低下头,态度够老实,姿态也够低,但泽居晋却并不满意,把手中玻璃杯往桌上一顿:“喂!笨蛋,问你话呢,不用回话吗?!”
渐渐的,五月眼中就有泪水慢慢涌出,也不说不上什么委屈,因为他说的其实都对,就觉得心里酸酸的,眼泪止不住地就掉了下来,不敢让他看见,悄悄把眼泪水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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