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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件铜器,卢灿娓娓道来,不仅辨识其名称朝代,间或还会说一段有关这些酒器的趣事。老先生频频颔首,甚是满意。旁边的阿荣师傅听得如痴如醉,平日里他师傅可没这么细心教导他。连古董行的大老粗,王大柱、潘云耕和杨坤三人,都听得神迷心晃。
这就是古玩的魅力。
铜器是百器之祖,满满的文化,又岂是赌石和玉料所能比拟的?
“阿灿,你怎么辨识出它们的朝代?我怎么看都一个模样呢。”杨坤终于问出一个有点深度的问题。
卢灿拿起福老最开始擦拭的那件瓿,“一件铜器,鉴定的第一件事就是判断真伪。”
“判断铜器的真伪,主要是依照铜锈,老铜器的锈迹自然,绿色由内往外发色,属于宝光锈色。判断真伪还有其它辅助手段,譬如听音、重量、观色、纹饰等等。”
“其次是断代,这就要从纹饰和器形来定。”
“青铜器的发展,商周就进入鼎盛时期,纹饰种类繁多。现已发现,商代末年常用的纹饰就多达六十多种。”
“青铜器发展,纹饰同样也在发展。每个时期,总会有一些特别的纹饰出现,有些纹饰会被遗弃。纹饰就像青铜器上特有的名字,只要认出它,基本就可以断代。就像这件……”他指了指这尊瓿壁上的纹线,“这是商末特有的熊头形兽面纹,这种纹饰,到了周代,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因此,我们就可以断定,它是商周之交的铜器。”
“说得好!”福老轻拍双手,大声叫好,看向卢灿的目光充满欣赏,“纹饰是青铜器的名字。卢少之语,发人深省啊。”
“我老了,这些东西,都归你了!”他有些不舍,但还是豪爽的挥挥手。
卢灿大喜,这些商周酒器,真正卖价并不高,难得的是种类齐全,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是收藏和盘玩的好东西。
至于价格,稍后再谈,卢灿相信福老先生的收藏,绝不仅仅如此。
有种类齐全的酒器,那么食器呢?水器呢?乐器呢?兵器呢?酒、水、食、乐、兵,可是青铜器的五大类,老先生不可能只有酒器一类。
于是,他只是将这些铜器收拢,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老先生。
“得陇望蜀,得陇望蜀了啊!”老先生懂他的眼神,手指点点,笑容有些无奈。
这种感觉,卢灿懂。
三十年,在福记当铺只进不出的典当生涯中,福伯已经不是一位纯粹的掌眼师傅,更像一名收藏家。
每一位收藏家,对自己珍爱的藏品,如同儿女,哪愿意让它离自己远处?
“卢少,如果你想送去拍卖,我倒是有不少东西匀给你,但……有些却是不可以上拍的。”老先生感慨的摇摇头,面色纠结,“只要一离开,恐怕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日子。”
他所说的,肯定是他自己收藏的真品。
他担心什么,卢灿也能猜度一二,无非是担心自己少不经事,将那些珍贵的古董文物,弄到西方,换成绿油油的美元。
福老的神色很纠结,站在院子天井中,缓慢度步。
杨家要慢慢撤出果敢,这点他很清楚。
在老街三十多年,要说感情,他对这里还真的没什么舍不得的。太多的战乱和纷争,让这里的人性变得扭曲而偏于邪恶,在这里他见过太多人间的丑恶。
撤就撤吧,自己刚好也到该休息的年龄了,只是两位弟子未来该怎么办?他需要斟酌。
还有就是,这三十多年,自己珍藏的那批老东西,该如何处理?
杨启志喜欢字画和家具,他对其它古玩,兴趣一般。好在他只会定期来取走好家具和他喜欢的字画,从不在这里抽取利润。这座福记典当,主要靠福老收取玉器,再出手,来获取利润,然后用这些再来养藏。所以如何处理这些收藏,福老自认为还是有决定权的。
眼前这位卢少,其学识和家世,福老还是很看好的。但他真的能保证那些藏品,会被好好安置?
毕竟太年轻!这点让福老颇不安心。
他踌躇良久,才抬头深深看了卢灿一眼,问道,“卢少,我这两个弟子,虽然水平一般,但胜在勤勉。福记当铺结业后,不知道卢少能不能赏他们一口饭吃?”
“师傅!”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人,惊诧的抬头。
这是福老到缅甸后收的大弟子,其实也就是伙计。这些年相依为命的支撑着这家典当铺,关系也就从掌柜伙计,慢慢变成师徒关系。
“阿灿,这是福老大弟子,奎荣。”杨坤忙在旁边给卢灿介绍。
“阿荣师傅跟老先生多长时间?”卢灿没有立即答应下来,打量一番眼前这位缅甸汉子。奎荣身材不高,不到一米七,皮肤带着亚热带的天然黑,看其装束及神情,应该不是奸猾之人。
“跟师傅二十五年。”他也明白,按照自己所掌握的技能,在缅甸找一家工作很难。眼前是师傅给自己创造的一个前往香江的好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这番表现。
二十五年,在典当行做伙计,就是一块木头,也会熏出一点文化味。
卢灿点点头,又问另一位不在场的伙计,“阿希师傅呢?”
刚才进门时,他对阿希的精明,有所了解,现在他想了解一番对方的人品。
“阿希师傅也有二十年了。”杨坤在旁边抢着回答。
奎荣在旁边搓搓手,帮师弟说句话,“昆希师弟比我聪明,他在鉴定古董方面,比我强。”
其实卢灿对这两人还是比较满意,他之所以问,是想以认真的态度对待这件事,不希望福老认为自己敷衍。
“阿荣师傅,我这里有两个机会,供你们选择。”卢灿看着他说道。
“第一,我正在筹备一家拍卖行,你们可以选择去这家拍卖行担任鉴定师。第二呢……我个人有不少藏品,你们可以做我私人藏品的管理师。未来如果有可能,我会弄个私人博物馆,你们可以帮我管理这家博物馆。”
“不知道,这两项工作是否合乎你的心意?”
“当然,这两项工作,都需要去香江。如果两位有家人的话,也可以借此机会移民。手续我会安排人帮忙办理。”
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要比死守果敢这地方强出太多。
“可我……”阿荣师傅挠挠头,怎么选择无所谓,可是他也有难言之隐。
移民香江自然太好不过,可是……他没什么积蓄。没钱,在香江能生活下去吗?自己可是拖家带口,媳妇孩子,一家五口呢。
没积蓄,还真不是福老剥削两位弟子的缘故。
果敢的人均收入,在三十年后也是全球最低,再加上福记当铺收货多,出货少,流动资金原本就不足。不仅两位弟子生活简朴,连福老自己,过得也很清苦。
“阿荣,等福记当铺处理后,我会和杨老哥说一声,为你们申请一点资金。能去香江,就要好好做事。”
福老叹了口气。相处这么多年,弟子的难处,他如何不清楚?开口说道。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卢灿连忙插话,“如果搬家有困难,我可以预支部分薪水给两位师傅。到香江后,住宿问题,我来解决。”
对卢灿的安排,福老很满意。
“阿荣,你带着这两位,在院子里歇息,喝杯茶”他指了指王大柱和潘云耕,然后对卢灿说道,“卢少,我带你去个地方。”
应该是福记当铺的收藏室,卢灿对王大柱点头示意,然后与杨坤一起,跟在老先生身后,走进右侧厢房。
“阿坤,你也是第一次来?”见杨坤四处张望,卢灿惊讶的问道。
杨坤笑道,“这地方我常来,可是我还真不知道收藏室在哪儿?”
有密室?这是应该的,否则福老收藏的那些珍品,很难躲得过这么多年的战乱。
卢灿抬头打量四周,这是福老的书房兼卧室。布置的很普通,连家具也只是稍微贵重一些的柚木,墙上两幅字“兼爱”与“明鬼”。
这两幅字,让卢灿有些惊讶。
兼爱,大家都很清楚,那是墨家的核心思想观点,但墨家思想远不止这一点,像“明鬼”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思想流派。
难不成,福老是墨家传人?
墨子创立了墨家学说,墨家在先秦时期影响很大,与杨朱之学并称“显学”。
他提出了“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等观点。
这些观点以兼爱为核心,以节用、尚贤为支点,构成完整的“墨家学说”。
墨家在发展后期,遭到其它个学派的打压,尤其以儒家、法家为首,墨家学派生存相当困难。
墨子死后,墨家分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
顺便说一句,墨子还是华夏文化中几何学、物理学、光学的领路人。只可惜,墨子一死,他的弟子未能学到精华,只取糟粕,生生毁了这个学派。
三墨学派,内斗非常严重。
邓陵氏(楚惠王封子西于邓陵,子西是邓陵氏始祖)之墨,弟子苦获、己齿著书攻击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非正统墨家学派,遭到另外两墨的追杀和报复。
己齿被杀,苦获不得不携弟子南迁,躲避灾祸。
此后,中原王朝,要么以儒家思想主导,要么是法家占据上风,墨家再也没有机会接触高层政/治,墨家思想越发的没落。
而这其中,有一支比较例外,他们活得还不错,那就是苦获所主持的邓陵氏之墨学派。
苦获所主持的邓陵氏之墨学派,融合南方的巫蛊文化后,将“明鬼”作为本派的核心思想——认为“人在做天在看”。他们认为鬼神不仅存在,而且能对人间的善恶予以赏罚。
邓陵氏之墨学派的“明鬼”思想,在南方非常有市场,渐渐的被人称呼为“明鬼派”。
可以说,在苦获改编墨子思想核心“兼爱”为“明鬼”后,明鬼派,就不再是墨家传承。卢灿对“明鬼派”非常不感冒——他们是南方农村封建鬼神思想泛滥的推动者。另外,明鬼派,也是作伪的高手门派!他们中有不少弟子,终其一生都在研究作伪。
相比玖宝阁,明鬼派的高手,更无下限,他们作伪,纯粹是为了赢利。
难道,福老也是“明鬼派”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