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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木板没全裂, 余彤的床又矮, 她才不至于摔伤, 只是身体一侧陷了下去, 有点吓人。这个意外让她对这个年代的床有了心理阴影。

    质量都烂到这个程度了?

    木头断裂的声音将宿舍其他人吵醒, 大家纷纷从床上爬起来,借着月光往余彤那看,怕影响对面宿舍睡觉, 只能小声地问:“咋了, 出啥事儿了?”

    “床坏了,”余彤有点郁闷, 上学第一天就出这种事, 也太倒霉了,“好像塌了,睡不了了。”

    这会的电还是集体管的,县城中学有电灯,余彤摸黑爬下床开了灯。在老余家那会灯都是集体关的, 余彤不习惯早睡,一直靠煤油灯过日子, 现在都这时间了都能用到电,余彤还有点感动。

    不过印象中八十年代时,搞电这事分出去后没人愿意搞,都不想亏钱, 大家还过了几年没灯的日子。

    灯光微弱, 不过也能撑满整个房间, 余彤开了灯才发现,这床板好像不是自然断裂的。

    没有腐蚀迹象,有的反而是几到笔直的划痕,好像有人用锐器故意划过。

    ……谁能干这种事儿?

    朱晓苏一见这划痕,立刻骂上街了:“靠,刘敏也太缺德了吧,她居然干这种事儿?!自己不能住,也不让别人住?!”

    余彤心里咯噔一声。

    很奇怪,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思索这个年代破坏公物是多大的罪过。

    好像不轻。

    几个人中朱晓苏脾气最直,她是很想直接冲到老师校长面前告状的,不过想到事情的严重后果,她也有点犹豫。这可是破坏公物呢,真要让校长知道了……刘敏的前途估计也毁了。

    余彤抱起褥子,看着快坏了的床板,眉头越皱越深。

    她想到刘敏会不高兴了,也理解她的不高兴,虽然宿舍不是她家,但她一直住着,突然让搬走难免会有情绪,人都是自私的,余彤自己也是如此。

    只是她没想到刘敏会做到这个地步。

    余彤问:“刘敏啥情况,为啥做这种事?”

    朱晓苏也满脸愁容:“她啊,家里孩子多,爹妈又重男轻女,死活看不上她,嫌她上学费钱,她也不愿意回家里。她家里其实挺困难的,她在家里又没地位,这些我们都知道,不过她心气高,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都装着啥都不懂呢。现在让她回家住,她估计……挺不好受。”

    原来如此。

    这么听起来,余彤倒是理解刘敏的性子为什么会如此极端了。

    人的成长和原生家庭离不开,余彤的原生家庭若是如此,她的性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正想着,走廊里忽然传来一声呵斥:“怎么这个点还开灯?”

    普通的县城中学是没有宿舍的,宿舍是个奢侈的东西,不过这个县城经济条件稍好于其他县城,县城中学的校长又是个真真正正为孩子考虑的好校长,所以学生们才能分到两个屋子住。

    怕学生出事,校长又安排了老师轮流值班,这会估计是屋子里的动静惊到值班老师了。

    听到呵斥,大家谁都没开口,默契的往床上跑。

    余彤也不例外,不过她是半撑着身体,不敢正躺在床上,怕床塌陷得更厉害。

    离灯最近的朱晓苏迅速关上灯跳回被窝里,灯刚关了不过两秒,老师便推门进来了:“你们闹啥呢?”

    “老师,我刚才不太舒服,起床求救来着。”说话的是探出头的朱晓苏。

    老师被她气笑了:“起床求救?她们救了你吗。”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伸手摸朱晓苏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我胃疼,”朱晓苏抱着被子,一脸痛苦样。

    看得出来,朱晓苏装病已经装得轻车熟路了,老师虽然看出来她没病,但也没多说什么,只笑着嗔怪了一句:“这年头有几个地方能给你供这么电啊,咱校长为了你们都快倾家荡产了,你给我省着点,知道吗?”

    朱晓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老师直起身,环视一圈,目光略过余彤时,在她身上停了两秒。

    余彤的心瞬时悬起,她一动都不敢动,腿撑着被子,盖住床铺凹陷的地方,生怕老师看出破绽。偏偏老师像看出什么似的,竟然看着余彤不动了。

    这事虽然不是余彤做的,但想到可怕后果,余彤心里也是发怵的,她头一次紧张得后背都开始冒汗,褥子都湿了。

    余彤顶着淳朴无辜的小脸,朝老师眨眨眼,争取以色相蒙混过关。

    老师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让余彤心更虚,她方才急着上床,也不知道自己遮得严不严实,万一被老师看见了,这事可就真糟糕了。

    余彤咬着唇,看着老师的笑容都有些僵硬,就在她额头的汗几乎要流到脖颈里时,老师终于开口了:“你就是新来的学生吧?”

    听到老师的问题,余彤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还以为老师看出异常了呢。

    余彤乖巧地笑着:“是的,老师,我是余彤。”

    “恩,”老师点点头,若有所思,“听说你学习不错,好好学,别跟着朱晓苏瞎玩。”

    身后朱晓苏爆发出一阵哀嚎:“我用功着呢。”

    “在玩上用功?”老师没给朱晓苏面子,直接呛了回去,她转身往外走,嘱咐道,“早点睡觉,别再玩了,有宿舍住就享福去吧。”

    说完,老师关门离开。

    余彤憋在胸口的气这才彻底松了。

    真没想到第一天上学就这么心惊胆战,看来以后的日子还有得过呢。

    朱晓苏一溜烟坐起来,看着余彤道:“真没想到你这么好心,还替刘敏瞒着?你不生气啊。”

    “生气啊,”余彤道,“不过要是被学校知道了,肯定很麻烦,我看她人也没那么坏吧。”见识过李秀以后,余彤的接受能力都大大提高了。

    朱晓苏瞪着眼:“那你打算咋办,就这么过去了?也不能就这么过去啊,床板可是真坏了。”

    余彤耸肩:“咋会就这么过去,让刘敏自己想办法去呗,我又不是冤大头。她要是觉得无所谓,那被老师发现也不关我的事了。”

    朱晓苏想了想,觉得余彤说得有理,她掀开被窝,笑嘻嘻的:“那你今晚来和我一起睡吧,嘿嘿。”

    余彤看着朱晓苏搞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说,她对她这个新舍友,还真挺喜欢的呢。

    余彤掀开被子下床:“那我可真来啦。”

    ***

    初阳刚至,正做美梦的余彤就被朱晓苏一蹄子踹了下去。

    余彤揉着摔痛的腰,站起来愁眉苦脸地看着朱晓苏。

    虽然收获友谊让她挺开心的,但是这朱晓苏睡觉是真不老实啊,跟她睡一晚,跟打了拳击似的,余彤浑身都是青的。要是朱晓苏是什么柔弱小女孩也就罢了,偏偏她的拳头是发自内心打出来的,生疼。

    余彤没再睡,早早去洗漱,然后开始复习功课。

    等到了起床的点,宿舍人看到余彤的用功样,都惊呆了,尤其是朱晓苏,简直感动得痛哭流涕。

    “余彤,你真的太用功了,和你比起来我实在太懒散,以后我得向你看齐,跟你一起学习才行。”

    一番话说得像村里搞秋收动员大会似的。

    余彤“噗嗤”一笑,“快去收拾吧,一会我还得去找刘敏,就先走了。”

    一听到刘敏的名字,朱晓苏的脾气立刻上来了,“别走!我跟你一起去,她丫的我就不信了,她还敢赖账?!”

    去食堂吃过简单的早餐,余彤去班里找刘敏。

    她不是第一次来教室,但每次来都会不由自主地打量教室的简陋程度,好像以前上网时看到的山村里的教室,破得不成样子。这个年代,无论干什么,可都够艰苦的。

    进班时刘敏已经在了,她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朱晓苏小声吐槽:“她以前最积极了,今天怎么开始睡觉了?”

    余彤皱皱眉,刚想过去,任课老师便进了班,她只好作罢。

    进了班里,老师先扫了一眼教室,找到余彤:“你就是余彤吧?入学考试考得不错,继续努力,咱班人可都要向余彤看齐。”

    刚清醒的刘敏正好听到这句话,目光立刻暗了。

    余彤只不过是入学考试考的好了点,老师们就这样夸,她还天天考第一呢,咋也没见老师多夸几句?

    刘敏板着脸,愤愤地看向余彤。

    余彤笑盈盈的,笑容虽然友善,但刘敏却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

    昨天她还故意阻拦人家帮她拿行李,这死丫头肯定是蔫坏型的!

    一节课结束,好不容易下课,余彤立刻起身打算去找刘敏,宿舍里的几个人也跟上余彤,有了昨晚的波澜,加上这事本来就是刘敏的不对,几个小姑娘的感情突飞猛进,一致对外。

    余彤是没想到她们会跟着的,心里有些感动。

    朱晓苏是所有人中走的最快的,她几步走过去,怒视刘敏:“喂,你出来下!”

    刘敏慢悠悠抬头,“干什么这么大声?有啥话在这说,凭啥跟你出去?”

    “你确定要在这说?”朱晓苏冷哼一声,“有些事,我敢说,可我怕有些人不敢听哦……”

    看着朱晓苏嚣张的态度,刘敏心里有些打鼓。

    毕竟她是做了亏心事的,肯定没有像表现出来得那么强硬。她搞坏床板是一时生气,觉得余彤碍事,莫名其妙闯进来,是插班生不说,还跳了一级,直接把她从宿舍里挤出去了。

    刘敏有多怕回家,就有多恨余彤。

    她一时生气,心说她住不成余彤也别想住,压根没多考虑,就做了这种事。做完她也是后悔的,但床板又不能恢复原状,她只能装不知道了。

    刘敏怕朱晓苏真的喊出来,不情不愿地起身:“出去就出去,谁怕你啊?”

    几人走到教室外,避开其他同学,余彤严肃道:“刘敏同学,我知道你心里不喜欢我,觉得我抢了你的位置,但这宿舍本来就是给家太远,回不去的学生提供的,是校长用心良苦,我家是村里的,住进来也没啥问题,你有气朝我撒,不能朝公共设施撒啊。”

    余彤故意把问题上升到破坏公共设施上。

    刘敏果然打怵,但这时候她要是承认那就是傻子了,她梗着脖子,声音硬邦邦的,“你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

    “听不懂?”朱晓苏一见刘敏的校长态度就生气,她撸起袖子往前冲,“我说你装什么傻呢,那床除了你还有谁能碰?我告诉你,余彤好心没告诉老师,你自己抓紧想办法去,要是被老师发现了,我们可不管。”

    其余人附和道:“就是啊,刘敏,你生气可以向老师反映,实在不行想办法加张床嘛,我们也不嫌挤,但你这样就不对了,万一伤到余彤怎么办?”

    “就算没伤到,那破坏公共设施也不行啊,校长知道了肯定要伤心的,宿舍都是校长辛辛苦苦求来的。”

    提到校长,刘敏也有点心虚,她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对的,只是现在不能承认。不过虽然心虚,但她见自己曾经的舍友们都在维护这个刚来一天的余彤,刘敏简直要气炸了。

    余彤只不过来了一天而已,她们就这么向着她?!

    刘敏铁青着脸,狠声道:“才不是我弄的,你们别冤枉好人,烦人!”

    说着,她一把推开余彤,跑回了教室。

    “哎,她咋这样啊,咋做了事还不承认呢?我们都有床,谁没事干捣鼓别人的床去?”朱晓苏险些被刘敏气死,“走,余彤,咱告诉老师去,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余彤皱着眉:“等等再说吧,她现在估计也没啥办法。”

    就是去找木匠,那也得花钱呢,刘敏一个学生,哪有这么多钱?

    反正还有今天一天的时间呢。

    学校有食堂,余彤午饭也是在食堂吃的,吃完饭她们回宿舍躺了会,其他住得近的同学都回家了。也有人中午想多学会,会留在学校看书,这个老师也不管。

    上学的日子过得规律又平静,快到上课时间,余彤爬起来往班里走,班级和早上一样,许多人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但也有精力旺盛的,聊得不亦乐乎。

    余彤精神头不错,到班里后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拿出书,刚想看一看,斜后方便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我铅笔盒没了!”

    尖叫声是刘敏发出的,余彤不回头就能听出来,不过其他人都往后看,她也跟着扭了扭头,头刚转过去,就见刘敏哗啦啦的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刘敏焦急地翻找着,声音带着哭腔:“真的不见了。”

    班里人都知道刘敏的铅笔盒,那铅笔盒是她叔叔从沪城带过来的,她叔叔是她家里人唯一疼她的。只不过她叔叔常年在沪城,几乎不回来,所以对刘敏的关爱有限,刘敏在家里的生活还是很艰难。

    这年头铅笔盒是稀罕物,大家也都知道刘敏把铅笔盒当成宝贝,平时都没人敢去动。

    现在听说铅笔盒没了,大家都好奇地张望。

    刘敏哭丧着脸:“真的找不到了,那是我小叔送给我的,回家我妈知道了肯定要打我……”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四周,“你们谁看见我铅笔盒了?它对我真的很重要,有人拿了的话,还给我好不好?”

    一句话上升到了偷盗级别,同学们都皱起了眉,面面相觑。

    谁有胆子干这种事呢?

    刘敏抬高声音:“求求你们了,把铅笔盒还给我吧,我一定重谢。”

    班内鸦雀无声。

    有人喊道:“你这么问也不是办法,还是先说清楚你铅笔盒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吧?”

    “上午我还用着呢,今天中午我回家了,再回来就没了。”

    朱晓苏听出不对劲来,“不对啊,你平时不都是走哪都带着铅笔盒吗,平时回宿舍都要带呢。”

    刘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她没怯场:“今天不是忘了吗,我又不习惯中午回家!就落在桌子上了。”

    余彤看着刘敏的神色,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手摸向自己的抽屉洞,里面放着她的背包和书。原本背包里是没什么东西的,她还没来得及去供销社购置东西,但现在,她明显摸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余彤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向刘敏。

    真没想到她有心放她一马,她倒是先朝她开炮了。

    余彤冷静地开口:“不用找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向她。

    刘敏也扭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不过神色还是严肃的:“余彤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怎么不找?!”

    余彤瞥了刘敏一眼,淡定的从抽屉里拿出铅笔盒,冲刘敏扬了扬:“在我这里。”

    “你?!”刘敏大概已经事先排练过情绪,她瞬间抬高声音,情绪十分饱满,“你、你咋能偷东西呢?!那可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看你成绩不错,还以为你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真没想到你会干偷鸡摸狗这种事!真是太丢人了!”

    其余人也没料到班里真有人敢偷东西,还是个转学生,看余彤的目光顿时微妙起来。

    “还真敢偷啊,还学习好呢,学习好有啥用?人品不行啊!”

    “看她穿的还可以,但是用的都是啥东西啊,估计家里为了供她上学已经揭不开锅了,所以看见好东西才想偷。”

    “我看也是,咱得离她远一点儿,这种人以后指不定能干出啥事呢。”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余彤就成了同学们口中厌恶的坏人。

    就连余彤的舍友都开始犹疑,不确定地看向余彤,想要求证。

    余彤面不改色,她是理清了时间才敢把铅笔盒拿出来的,刘敏说她是中午这段时间丢的铅笔盒,巧的是,余彤一直和舍友待在一起,从下课开始她身边就有人,哪有机会去偷铅笔盒?

    而且她有什么必要偷?虽然其他同学不知道她的财力,但她还有林枫和谢文成当后盾啊,这俩人的条件可是都不错的。

    余彤刚想开口,朱晓苏却意外地插话道:“你们别逗了,余彤家才不缺钱呢,她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人家,她哥还在厂子里当小干部,一个月好几十工资呢。昨天她还请我们吃饺子了,她想要铅笔盒,直接跟家里说就可以了,干嘛要去偷?再说了,中午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我还没看见她偷。”

    余彤有些意外地看向朱晓苏。

    刚才其他舍友都怀疑她时,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觉得这是正常的,但是现在见朱晓苏帮她说话,余彤是真的惊讶了。朱晓苏的头脑意外清醒,还很正义,这种所有人都在指责余彤的时候,她还敢站在她这边。

    余彤心里有些感动。

    刘敏听了这话却是不愿意了,她以前虽然住在宿舍,但独来独往惯了,很少和宿舍其他成员一起行动,所以也不知道中午她们都是在一起的。她不屑道:“我看你是被余彤收买了吧?给你几个饺子你就向着她了?朱晓苏,亏咱俩还做了这么久舍友!”

    刘敏话音刚落,有人弱弱地举起手:“那个……我中午也和余彤在一起,她真的没偷。”

    宿舍其他人想明白余彤确实没有时间,也都站出来作证:“是啊,我们中午都在一起呢,她干什么我们都知道。你要说一个人被收买了有可能,不能说我们都被收买了吧……”

    宿舍一共六个人,五个人都愿意站出来作证,这让刘敏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儿?这帮人平时不都是能少一事是一事,死都不愿意多说话的吗?咋今天都愿意站出来帮余彤作证了?!

    刘敏硬着头皮道:“那你们说我的铅笔盒怎么会到余彤那里?肯定是她背着你们去干了什么,你们都忘记了!哦对了,你们中午不是要睡午觉吗?她肯定是趁你们睡午觉的时候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