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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过晴了两天,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六七月的梅雨,雨丝细密,将天空都罩得雾蒙蒙的,黑沉的乌云让天地都变得有些压抑。
“噗通”一声,慕晚扑到地上,地上泥浆飞溅。她痛哼一声,低骂了一句,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卡!”导演喊了一声,这幕戏算过了。
慕晚身上的戏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湿哒哒地全是脏兮兮的泥浆,刚才摔倒的时候,泥浆迸溅,糊了她半张脸,露出的半截小脸白皙细嫩,双眸漆黑幽亮。
和副导演道了声谢,慕晚今天的戏份拍完。她拖着一身泥浆戏服,去休息室换了下来。影视城没有地方洗澡,慕晚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洗完湿哒哒地准备拿纸巾擦的时候,旁边有人递了一块过来。
侧眸看了一眼,慕晚一笑,接了过来。
高美看着慕晚拿着纸巾擦着脸,原本白皙的脸上有一片红痕,应该是刚刚泥浆太脏,皮肤过敏了。高美眯成一条缝的眼里满是心疼和忿忿,低声道:“米瑜也太过分了,自己心情不好干嘛折腾别人啊?”
高美是慕晚毕业后拍的第一部戏认识的朋友,和她一样是配角专业户。不过慕晚是花瓶配角,高美是搞笑担当,她长得胖,脸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就是一条缝,挺可爱,像圆滚滚的雪媚娘。两人经常在同一个剧组碰面,结束拍摄后,会一起约饭。
慕晚这场戏是和米瑜一起拍的,拍的时候能感觉得到米瑜心情不好,卡了四次,四次都是因为她,慕晚因为她的失误扑了四次泥浆。
“她怎么了?”慕晚将手上的水擦干净后,抹了层过敏的药膏,清清凉凉的感觉,一股薄荷味。
慕晚和米瑜是同公司,两人也经常一起拍戏,不过她对她了解不深,也极少打听她的事情。
“被截胡了呗。”高美做了多年配角,人脉极广,她双手抱臂靠在洗手间的高台上,看着慕晚擦药膏,道:“先前张承泽有一部戏,定了她做女一号。结果沈氏入资,派了个新人演员过来,米瑜自然成了女二。”
慕晚记得那部剧,当时她还参加饭局帮米瑜敬酒,最后被柳谦修给抓回去了。那时候,沈氏撤资,张承泽还骂沈氏也不过是仰仗了柳家而已,米瑜也因此不太愿意接。
现在沈氏重新投资,导演一部新戏二话不说同意沈氏派来的新人演员做女主,米瑜就算演女二也愿意接这部戏,不过心情很不爽就是了。
娱乐圈就是这么现实,资金为王。
慕晚收拾了一下,评价道:“有沈氏投资,女二号也不错了。”
看慕晚收拾齐整,高美附和一声后问道:“你现在要走?等我会儿咱们今晚一起撸串。”
“我今天有事,我家猫住院了,我得去看看。”慕晚准备先去宠物医院看看中分,然后再去柳谦修家看大头和二筒。
说完,慕晚的心情突然迫切了起来着包准备走,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扶着门框回头问了一句。
“有个人帮了我一个忙,还请我吃了顿饭,我想送礼物给他,送点什么?”
高美看着慕晚,问道:“什么忙?朋友嘛?”
“帮我照看小猫。”慕晚思索了一下,道:“不算朋友,打过两次交道而已。”
照顾小猫这样的差事,高美没往男人身上想,她帮慕晚出谋划策道:“买束花吧,新鲜还好看……哎,你腿怎么了?”
高美说完,定睛一看,慕晚膝盖上磕破了一块,血水渗出了一点点,在白皙笔直的腿上有些触目惊心。
伤口有些痒,慕晚低头看了一眼,没在意,说:“刚刚拍戏磕破了,不疼,我先走了啊。”
说完,慕晚就走了。
她先去宠物医院看了中分,经过一天的调理,中分已经活泼了许多。宠物医院告知慕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男朋友今天没陪你一起过来啊?”从观察室出来,宠物医生笑着问了一句。
看来不止邻居大姐误会了她和柳谦修的关系,慕晚回眼看着宠物医生,一笑,道:“这么般配啊?”
“对啊,站在一起特别养眼。”宠物医生只是下意识接话,说完后咂摸出来。两人如果是情侣,慕晚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身体一直,有些抱歉,眼神里带着些可惜,“原来不是吗?不好意思啊。”
昨晚慕晚和柳谦修走后,医院里还就两人讨论了一番,男人贵气,女人明艳,真是特别养眼。
慕晚看着宠物医生一笑,出了门。
慕晚没有走远,就近在一家花店买了一捧花束,花束是靛蓝色色调,有玫瑰百合兰花交叉其中,最中间是两朵天堂鸟,素雅明媚。
捧着花,慕晚出门打了辆车,刚一上车,前面的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夸赞道:“真香,男朋友送的啊?”
“不是。”慕晚将花抱好,一怀的香气,她抬头,双眼明亮,道:“送男朋友的。”
司机笑起来,说:“真好。”
心里感慨了一番青年男女如花儿一般的爱情,看着落在花束后女人小巧白皙的脸,问道:“男朋友家在哪儿?”
应着司机的玩笑,慕晚报了地址。
听到南风公寓,司机将空车牌拍下,打着转向对慕晚道:“美女,我们走起云路吧。我刚从中山路那边过来,车太多,路都堵了。”
现在是下午六点多,是下班高峰期。外面雨已经停了,只是天阴沉沉的,好像还准备再下一场。从这里去南风公寓,走起云路会绕一圈路。
看着阴沉沉的天,和过往车辆,慕晚道:“那里为什么堵了?以前不都挺好走的么?”
中山路路偏,在交通日益拥堵的夏城,那条路是相对不算堵的。
“今天柳家上代家主三年忌辰,中心路在柳家墓地上,整条路上全是豪车,还派了交警过去疏通道路呢。”司机想着刚刚过来时看到那条路上的盛况,觉得就跟看电影似的。一排排豪车在道路两旁开路,中间有几辆豪车先行。
车身漆黑发光,在连绵的雨季里格外神圣。
这些都是柳家的产业,而且不止于这些,柳家家主就在被重重护佑的最中央的那辆车内,车子行驶在路面,无声而庄重。
这些大家族,财产根本数也数不清,生下来就不用为了生计奔波,这辈子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烦恼。
真是令人羡慕啊。
在剧组吃饭的时候,高美还给她看过微博,柳家上代家主三年忌辰,路面都进行了管制。下午三点就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车辆疏通到了现在还没疏通完。
真正世家大族,像是见不到底的深渊,盘根末梢都非普通家族可比拟。
“可以,就走起云路吧。”慕晚同意了司机的提议,她拿出手机,拨了柳谦修的电话。
雨又下了起来,木窗大敞,庭院内茂林修竹,翠绿欲滴。亭台小径下,一池荷花盛开。绵绵细雨落在荷叶上,雨滴汇聚在一起,最后滚落进了池塘。水滴迸溅,似乎能听到清脆的入水声。
柳清元坐在主厅一旁,抬眼看着主座上的男人。清心寡欲,孤冷贵气,侧眸望着木窗外,主厅未开灯,男人侧脸轮廓像是漆黑的剪纸,有着巧夺天工一般的精致。
“谦修,晚餐在家里吃吧。”柳清元开了口,他笑起来,狭长的双眸里,带着些客气的希冀。
柳清元只比柳谦修大了几个月,但看上去却成熟的多,五官俊朗,身材挺拔,头发一丝不苟,一身的精英气质。
但他的长相和柳谦修并不一样,两人都随了各自的母亲。柳谦修清冷矜贵,人淡如菊。柳清元斯文温和,充满了野心。
尽管柳谦修比他小了几个月,但柳谦修是柳家家主,他对他说话时,语气和表情不无尊敬。
柳谦修没有回答,他眼睫一眨,木窗外荷叶上一滴水缓缓滑落,水珠迸溅,孤独地汇入了池塘。
“你整日在医院忙些什么?要不是你爷爷的忌辰,是不是都不打算回家了?”一个威严与厚重的声音在主厅另外一边响起,说完后,后者沉沉的咳嗽了两声。
柳风眠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但实际看上去,却要年轻的多。他一身黑衣,身材清瘦挺拔,细细的皱纹下,五官仍见当年的俊逸。
即使花甲之年,柳风眠依然很有腔调,气质风度并存。
柳风眠话音一落,柳清元就站了起来,他给父亲续了杯茶,做着和事老。
“谦修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再说了,不是还有蔡叔帮忙吗。”
蔡叔全名叫蔡清良,是柳家大秘书,负责将世界各地的事情汇总上报给家主,家主安排,他负责执行。
柳风眠又咳嗽了两声。
柳谦修视线未变,语调缓和平静。
“生病了?”
柳风眠眉骨一动,他抬眸看了一眼柳清元,微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最近有些劳累。”
“爸他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肯定累。”柳清元和柳谦修解释完,又和柳风眠道,“您年纪大了不比以前,有些事情交给我做就好。”
“把沈阿姨接回来吧,家里该有个人照顾你。”柳谦修说着,终于收回了木窗外的视线。他抬眸平静地扫了一眼因为他的话而神色略有僵硬的父子,双眸平静无澜,深不见底。
“我要想对她不利的话,她躲在哪里都没用。”
柳风眠和柳清元心下俱是一震,脸上的僵硬转瞬即逝。柳谦修恍若未闻,手上的手机一震,他垂眸点开短信,漆黑的眸子被屏幕照亮,里面仍然看不透。
柳谦修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装,领口扎得干净整洁,颀长的身材挺拔高大,站起来时,柳风眠父子皆抬头看他。
柳谦修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不在家吃晚饭了吗?”在柳谦修即将出门的时候,柳清元问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男人消失的背影。
柳谦修一走,压抑阴沉的主厅像是瞬间注入了氧气,重新活了过来。里面的两人,身姿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柳清元拧眉低咒了一句,望着门口柳谦修消失的方向,眼里全是不甘和憎恶,他看了一眼回到主座上坐下的柳风眠,问道:“真的要把妈接回来吗?”
主座上的柳风眠,重新归位,气势也重新回来了。他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清香涩口。
“接,不然他还以为咱们怕他。”
慕晚给柳谦修发了短信,柳谦修好像没在家,让她稍等。慕晚到了柳谦修家所在的楼层,敲门确认他不在家后,抱着花束站在楼道尽头的窗边等他。
天已经黑下来了,黑漆漆的空中,没有半颗星星,倒是天空下的城市,被灯光装点,像无尽蔓延的星空。
地段好的地方,就连夜景都是美的。
慕晚等了一刻钟,电梯响了,她回头看了过来。
刚从电梯上下来,柳谦修就看到了窗边站着的慕晚。她怀里抱着一大捧花束,鹅蛋脸,嫣红唇,白皙小巧地在锦簇的花束后,身影像是画片一样被贴在漆黑的夜空,比花儿动人。
漆黑的夜,明媚的花束,柔软的女人。
从电梯上下来,电梯门无声关闭,柳谦修唇线紧抿,喉头微动,声音低沉如夜。
“等很久了?”
“没有。”慕晚摇头,她第一次见柳谦修穿西装,没想到西装柳道长更是别有一番气质。他应该是刚忙完,着急赶回来。
慕晚走过去,不在意道:“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儿。”
一个人,她也是一个人。
待女人走近,柳谦修垂眸。
“怎么了?”
慕晚下意识一愣,长廊通风,她耳边发丝乱动,搔到了脸颊,有些痒。看到柳谦修的视线,慕晚将花儿抱到一边,低头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走廊上方灯光大开,照着对方的脸。她低头时,怀里花簇乱颤,发出簌簌声响,花香随之而来。
“拍戏摔倒伤的。”慕晚说完抬头,隔着花望着男人的眼。漆黑的眸依然深邃如寒潭,却让她心下一软。
慕晚小小的弯了一下膝盖,刚要说没什么事情,就听男人问了一句。
“疼么?”
慕晚弯曲的膝盖,重新站直了。她抬头看着柳谦修,昨夜那塌陷的一块,仿佛因为这两个字,重新筑建了起来。
满当当的,像花香萦绕走廊。
慕晚笑了起来,双眸水光潋滟。
“嗯,疼。”
收回视线,柳谦修手指按在指纹锁上,门应声而开,男人转身看过来,沉声道。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