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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关心皇太孙之事, 特特叫他提拔的新任内侍省督知去翠微阁探望,要亲眼见到才算, 可见他已经不放心柳崇。
而皇帝这边,则是着刘十六过去探望,打听消息。也是不相信旁人传的真假。
皮都知的任务,是一旦发觉这孩子是男孩, 就要当场掐死。不管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荒唐害了这个孩子, 他是男孩儿就必死无疑。
而刘十六的任务则是, 若是男婴, 便要强行抱到延福宫去, 放在皇帝身边, 皇帝要召集群臣来病榻拖孤了。
可惜,两人做了半天办大事的心理建设, 最终却发现是个女孩儿。
皮都知回来后, 对晋王一说,晋王喝口茶,“总算柳崇逃过一劫。”否则柳崇可就要成了吕不韦了, 福豆还要成了太后呢,是在逗谁玩儿?就算晋王多想看皇帝荒唐闹腾, 也不能真的玩火自焚。
柴衮又在晋王门口嚷嚷着要进来, 晋王一看见他, 就眼神微弯地想笑, 于是摆摆手,“皮大官,你退下去吧。宫里有什么消息,及时打听着。”
柴衮慌张地从外面进来,蹲在晋王跟前给他捣腿,“晋王,您想想法子,把我妹妹和孩子带出宫来吧?”
晋王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不好好地在内东门干活儿,成日往我这里跑干什么,你妹妹的事有柳崇料理,你何必担忧?”
柴衮道,“那阉人自顾不暇,始乱终弃也是有的,我可是我妹妹亲人!”
“哟,你就不怕本王看烦了你,也始乱终弃了你?雪球?”
柴衮一愣,吓得跌地上。“怎么,你侍奉本王殷勤,本王还不能打听你的过去?你说,你靠近本王是什么意思?”
这些时日侍奉晋王,晋王已经打听了他在男妓馆的经历,当下浑身冷冷,跪在地上磕头说,“小的,小的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虽然,虽然小的和您肌肤相亲过……但是小的还是没有那个意思!”
晋王调笑,“哟,你没这个意思还不老实点,做你该做的事。”
柴衮讷讷,“什、什么是小的该做的事啊……”
晋王吐口气,盯着他,“本王对柳崇现在是不大满意,因他有了妻女家人,便不似往日那般忠心了。本王有意找个人来代替他,成为本王最忠诚之人。”
柴衮两股战战,结巴地说,“可,可我也有家人……”
晋王笑,“你和柳崇不一样。柳崇是看家恶犬,想进他家门的人,他都视为恶人,一概拒绝之。但你是哈巴狗,想进你家的门,只要把你逗弄舒服了就成……”
柴衮呵呵,“这小的听不懂……”
晋王意思,如果对柳崇说上一句“福豆在我手里,你可得好好听话,”他便会阳奉阴违地答应下来,后面再想办法把自己给铲除了,好救出福豆。所以他是恶犬,这种恶犬一旦表现出不友好,那往后就不可用了,说不定还要想法子把自己要死呢。可是柴衮呢,脑子没那么聪明,却也活络,这种人甘当哈巴狗,摇尾乞怜,最可人疼了。只要自己上一句,“为了福豆,你就得好好服侍我”的话,他立刻比谁都殷勤,恨不能照顾自己舒爽到人间极乐呢。
所以他,该用谁该弃谁,一目了然。
“不用你听懂,好好做本王的雪球。”
柴衮一听这两个字,浑身就痒痒。这两个字是对他的极度轻蔑。可是表面上,柴衮得表忠心,这样,他才能成为晋王信任的人,好给福豆透消息去。当哥哥自然得牺牲点色相什么的……
“晋王,雪球可是真心对您的,绝对没有半点掺假,以后雪球一定老实为您做事!”
晋王瞧他一眼,“内东门司是个最有油水之地,本王就是因为想你好,才让你去那里收油水。再两年,本王再提拔重用你到本王身边来,这才算报你救命之恩。”
柴衮咽了口唾沫答应了。
内东门司确实是油水多,站在门口收保护费的,而且还能掌握往来大内的人事,是个眼线位置。他现在成了晋王的眼线,将来还要做晋王的左右手,他要好好保住这棵大树才行。
“晋王,官家来人,请您入宫吃酒。”皮都知刚走没多久,又返回来了。
“官家?”晋王皱眉,“他还能喝酒?”
哈巴狗柴衮立刻在旁边说,“此事有诈,官家自己都快不行了,您去了,万一……那就怕御史们说是您的罪过啊。”
但官家叫去,不去是不行的。大抵,他们兄弟俩也该见上一面了。
“入宫。”
此时已经快要宫门下钥,晋王才入宫去,到了延福宫,见偌大的大殿里,只有柳崇与皇帝两个人,也只点了皇帝桌前那一盏灯。
柳崇也不似一个疏密使的样子,皇帝坐在桌前,他却站着,像小内监一样给皇帝斟酒。
柳崇仰头,望见了晋王进来,低头告诉皇帝,“晋王来了。”
皇帝的眼睛今日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用声音来判断谁在哪儿。此时听到晋王说,“哥哥。”
皇帝判断出来他的来向,招手让他过来坐下。
“咱们兄弟俩,是时候喝一回了。”
晋王仰头瞧了柳崇一眼,“让长瑾坐下来一道吃啊,怎好让他和个小内侍一样站着看呢?”
皇帝摇摇头,“今日,他是朕请来的旁观者。”
晋王哑口,“旁观什么?”
皇帝道,“旁观咱们兄弟两个,谁才是真龙天子。”
晋王没想到皇帝这么直白。“那旁观的意义是什么?”
皇帝给自己和晋王倒酒,“柳卿一直是你我争抢之人,我原以为,他是我的人,相比你原也以为,他是你的人,可咱们都错了,他一直是属于他自己的,咱们都没能驯服他。或者说,只有一个女子可以驯服他。”
晋王瞧了柳崇一眼,柳崇现在目光冷冷。晋王点头,“哥哥说得没错。我一直不怀疑柳崇对我的忠心,可是现在我知道,是我天真了。”
柳崇静静地旁观着,听着皇帝和晋王点评自己。
皇帝说,“朕已经把虎符给了柳卿,他本就掌握军权任命,现在还能随时调动兵马。他不属于我们任何一方,所以我让他做我们的裁判,今日你我久酣之后,比划一场,以生死为约,谁赢了,谁就是天下之主,而柳卿,便将虎符交与赢得那个人。柳卿亦是在场证人,今日不管谁死了,都只是喝酒过多,暴毙。”
皇帝要赌,为自己儿子而赌。若他赢了,便是老天要他儿子为皇,他便原谅儿子,顺应老天。若他输了……
晋王听了,笑,“弟弟自然同意,只是希望哥哥知道,您已经久病又年迈,哪还有力气与我比试?”
皇帝突然站起来:“朕没老!朕也不服老。”皇帝从桌下抽出一把刀来,摩挲着说,“老母要我传位给你,朕也疼你,可朕为什么不愿意?因为朕就是用这把刀打下的江山,而你坐享其成,整日躺在老母怀中吮吸她的乳汁,长大后也不过诗书卖弄,手指像女人一样柔嫩纤细,没有半个老茧。你从不曾拿过刀,自不知将性命绑在刀背上,无数次死里逃生,打下这个江山有多难。朕若把皇位给了你,便似是告诉自己,这些年的刀尖舔血是个笑话,反而碌碌无为之人,却能坐拥江山。而今天,朕想将性命再次交给这把刀,看他还能不能助我死里逃生,替我守下我艰辛得来的这基业。”
皇帝颤颤巍巍地站起,伸出刀来,指着晋王。
晋王淡淡一笑,“哥哥,这样倒是很公平。”
说白了,便是老哥哥拿着刀杀自己,看自己逃不逃得开罢了。
晋王喝下一杯酒,突然之间,手里的酒杯被破开几瓣,跌落在地。
晋王仰头看去,皇帝已经面露杀机,手中的刀依然神准。皇帝哈哈笑道,“朕是不是宝刀未老?你还敢不敢轻视朕?”
晋王叹一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皇帝抬刀就朝桌上砍来,一砍之下,金丝楠木桌烂出一条长缝,木屑飞出,险些砸进晋王的眼睛。
晋王斜眼超柳崇看去,见他目光淡漠如佛祖静坐,果然是好一个中立的旁观者。
是啊,这世上,谁当皇帝和他有什么关系?和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在乎皇位的只是高位者自己,其他人,不过选择跟着谁可以活下去而已。
柳崇不是谋逆之人,他也志不在此,就算没有今天的比试,他也会选择辅佐赢得那一方,正如他过去一直所做的那样。
突然一阵刀风划过灯盏,那唯一的灯灭了。
晋王浑身发麻,只能摸黑闪躲。
又一刀砍在自己身前,晋王头顶发凉,立即向后退却滚爬。对于他这文人来说,实没本事来个漂亮的空翻,腾挪闪躲,有的只是不停地逃,又不听地被自己的长袍绊倒,衣袖挂住,听见呲啦、呲啦,衣裳被划开的声音。
突然,皇帝一刀砍在自己身旁的柱上,那刀用劲过猛,深入进去,皇帝竟然一时拔不出来。
晋王惊骇地听着他在拔刀,蓦地头上一热,冲过去一脚将他踹开,用自己读书人的手,将刀猛地拔出来。但他现在已经不知道皇帝的方向。
皇帝愕然一瞬,却又哼笑一声。“来吧!”他豪迈地喊。
晋王持刀的手抖着,顺着皇帝说话的方向摸黑走过去,他断定皇帝一定就在前面,他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怕得要死,举着刀猥琐前进。
突然一只手,一把抓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啊!”晋王尖叫一声,将那把刀猛地朝前插/进去。
是实的,他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他害怕,随后往外一拔。
血从那洞口涌出,溅在了他的脸上。
晋王愣怔住,听见一个身体的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