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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很奇怪。
事情还没处理, 为什么就这样大张旗鼓地爆出来?
就算来不及救火,也不该把危机闹得沸沸扬扬, 不怕引来员工的恐慌和董事会的责难吗?
才一天就传遍了大半个酒店圈, 实在不是林谨承的风格。
闻萤去年从鸿海离职时, 手机上有几个群没退, 她翻了翻聊天记录。
群里众说纷纭, 她艰难地整理线索——
原来是一家地产公司预定的豪华晚宴,为招待高端客户而举办的答谢会。
据说一个月前,他们就把菜品和酒水点好了,定金也付了,可谓诚意十足。
因为公司内部的安排临时有变, 才不得不取消。
可鸿海管理层的态度坚决,按照合同,时间不足一周取消,一毛钱都不能退。
那家地产公司是鸿海的长期协议客户,来往频密, 预订部不想得罪,从中斡旋,苦不堪言。
据传对方对鸿海的态度十分不满, 扬言不惜交付违约金终止合同,也不愿再合作。
闻萤心想,难怪纪飞镰说对于景升是个好机会。
为了顺利解决这事, 一连多日林谨承披星戴月, 凌晨回到家中还未与闻萤打个照面, 匆匆钻入书房。
她这天早晨起来,见他坐在书房转椅上,就这么睡了一夜。
仍亮着的落地灯极不起眼了,天光经窗帘筛过,映照他皮色苍白。
闻萤走近看,他头歪向一边,电脑显示器还开着,想必是中途支撑不住。视线的笔触勾勒他面孔的轮廓,五官鲜明地入目。
仿佛感知有人靠近,林谨承睁眼,漆眉星眸,唇边聚起一盏疏淡的笑。
疲惫在他脸上快速撤退,起身时恢复一贯的奕奕神采。
“林……”
“不用准备我的早餐,冲个澡就走。”
“可……”
“鸿海一定会按预定条款执行,我们为此推掉了其他的预约,这种损失不应该让酒店承担。”林谨承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你不要担心,一件小事。”
他语气笃定,发哑的嗓音遮不住倦意。
那态度摆明了让她别管,闻萤看去的眼神幽怨。
从当事人口中探不到消息,她辗转找别的门路打听,就是费解横竖不过一桩买卖,情况怎么能坏成这样。
到了纪燕宁的麻将桌上,苦苦思考如何撬开林肇伦的嘴,闻萤一不小心连放十把的炮。
一桌人都惊呆了,纷纷大笑今天闻萤好心发红包。
闻萤瞟了眼林肇伦那张封冻的脸,壮着胆子同他开玩笑:“我一走神,牌运就差,运气差了心里发慌,越慌越摸不到好牌,真是恶性循环。还是林先生坐得住,我得好好学学。”
林肇伦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说:“人上了年纪就这样,自然表现。”
“我听说鸿海最近遇上了不小的困难,以为林先生会忧心忡忡。”见他接了话茬,闻萤佯装不经意提起。
“闻小姐不是在景升工作吗?怎么对鸿海这么关注?”林肇伦面露微笑,透着不达眼底的距离感。
闻萤摸了张牌,从容应对:“毕竟是旧东家,闹这么大,有点在意。”
林肇伦低头看牌,“那就不劳闻小姐挂心了,相信他们会处理好。”
“要我说,就该彻底放手,自己家的生意不去管,整天为别人操心。”纪燕宁脸上浮起薄愠,用涂得嫣红的指尖丢出一块,不轻不重地磕着桌面,“你侄子长得是一表人才,可惜修为不够,那么着急赶走谢狄一看就沉不住气。有些人当心为虎作伥,害了自己。”
她最后一句显然说给丈夫听,让他多加防范。
林肇伦干笑一声,没有多余的表示。
*
林谨承的嘴像用水泥封过,几天来没有透露半点风声,到了新的一周,他索性搬去酒店住。
这事传到后来,愈发耸人听闻。
有说签订合同时,地产公司备注了附加内容,鸿海没那么容易白赚一笔。
还有说双方之所以闹得不可开交,是某些暗中的勾当没谈妥,那家地产公司借故找茬,败坏酒店声誉。
一时间,全体同行就等着好戏登台。
闻萤急得干瞪眼,一不小心上火害了牙痛,小半边脸发肿。
这天下午,她请假去看牙,查出是一颗龋齿作祟,医生建议早点补上。
闻萤正同医生叫苦哪有补牙的时间,纪飞镰打来电话,她说着抱歉走到外面接听。
她刚叫了声“飞镰”,就听那边大笑:“闻萤,我们都让鸿海摆了一道!”
搞了半天,那场晚宴照常举办。
地产公司见鸿海如此坚持,便重新考虑,既然没法退款,那不如让这钱花得有价值,有意义。
于是他们讨论了该邀请谁填补这将近一百人的空缺。
最后决定,在本市最好的中学按成绩邀请三十名国家贫困生,按上年工作时长邀请本市三十多名公交车司机,以及三十多名环卫工人。
邀请他们前往从未去过的奢华餐厅,享受顶级的服务,是为激励学子的梦想,也为感激普通劳动者的付出。
这一决定得到了鸿海大酒店的积极响应,反正晚宴已经订出去,来者皆是客,人不分贵贱。
酒店还免费提高了用餐标准,大厨们针对他们的年龄与职业,做了口味调整与营养搭配。
甚至设计了专门的欢迎仪式,务必让这些日常被忽视的人群,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礼遇。
“听说联系了多家媒体,今晚大概会有现场采访吧。”纪飞镰无奈地笑,“这一手做的太漂亮了,明明是两边博弈,结局却变成双赢,简直是最棒的营销!”
闻萤侧身靠墙,绸缎般的长发披在后背,垂着头,双肩略微佝偻。
她有些提不起劲,牙痛也是扰人的,配合着感叹一声“很厉害”随即挂了线。
晚上去周遇蝶那,她特意熬了皮蛋瘦肉粥。
肉是头天夜里拿出来化冻,早晨剁碎的。
她向老师请了假,今天在家自习,就坐厨房外面的实木餐桌上,听到滚沸后快要扑出的声响,急吼吼冲进去搅两搅。
等闻萤来了,刚好能吃。
“谢谢,闻着很香,一定好吃。”闻萤接过碗,精神恢复少许。
米粒熬化了,粥面泛着一层薄光。
“嘿嘿,我表哥一次能喝一锅,想想真是便宜他了!白喝我的粥!”周遇蝶撅起嘴,哼着小曲转回厨房。
闻萤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想起纪飞镰的话,打开电视机。
恰好是新闻时间,她试着换了几个本地频道,果然看到了鸿海酒店的现场采访。
屏幕画面里,站宴席前方的林谨承一身笔挺西装,气宇轩昂地宣布,答谢晚宴今后将每年定期举办,面向广大一线工人,以慰劳他们为这座城市辛勤的付出。
话音甫落,全场回以海潮般的掌声。
“咦?那不是大哥哥吗?”周遇蝶捧着碗出来,还没坐下,就先拿手指蘸了一口,嘴角闪着满足的油光,“他这样子真威风啊!”
闻萤朝她勉强地笑笑,没说什么,低头喝粥。
没切台的电视机里,播音腔入耳“据悉,此次晚宴是由宏达地产与鸿海酒店共同举办……”
宏达地产?
闻萤一愣,从包里摸出包曼盈上次给她的名片——
“宏达地产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包曼盈”
*
这场答谢晚宴可谓一本万利。
当晚的媒体报道跟上,事后微博和网媒齐声高歌新时代的正能量,连本市的政.府也点名表扬。
宣传势头持续了起码一个月,鸿海声名远播。
经此一役,林谨承在鸿海算是站稳了,再没有人质疑他的资历。
如今他在酒店说一不二,全身罩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目光也是强悍的,鹰隼一般锐利。
到了夜里,他就把这股强悍用到了闻萤身上。
她纤柔的身.体像在狂烈风中摆动的芦苇,要被他搅碎。
快意如燎原大火,历烈绵延,经久不息。
多汁的水果一旦摘离枝头,就注定了填人口腹的命运。闻萤被绞杀彻底,眼梢流露自然的媚态,娇红的双唇微张,像一尾渴水的鱼。
林谨承长出一口气,将她裹紧在怀里,感受她失控地颤抖。
闻萤慢慢从迷离中清醒,手掌贴着他胸.膛的肌.理,触摸到皮囊下的跳动,蕴藏的能量深渊一样,可瞬间搅得天地变色。
他此时还舍不得出来,嗓音也柔情绵绵,问她这段时间怎么看着又冷淡了?
闻萤轻笑,醒转来的脑子想到别的事,“那场晚宴是你联手包曼盈做的戏?什么纷争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是你策划的?”
“是。”
“我就说,违约又不是新鲜事,非要闹得惟恐天下不知,其实先把众人的目光吸引来,对吧?”
“对。”
“演技不错,在我面前也没露半分马脚。”
“过奖,不过忙是真忙。”
“算了吧,有时候觉得你太冷酷了,我都着急成那样,好歹暗示一下。”
“闻萤,不要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里,这是两码事。”林谨承低沉的嗓音像是过了电,从闻萤耳旁拂过,随后笑了笑,她脖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们女生很奇怪,会因为喜欢别人分心,影响成绩,真蠢。”
“……”
“你不在鸿海也好,我们就没有利益牵扯。我这个人,只要达到目的,怎么样都行。”
闻萤跟着笑:“是啊,我向你学了人情往来,心狠却一直做不到。”
“不说这个,说点开心的。”他音量抬高,情绪随之振奋,“以后那种陪客人喝酒,需要逢场作戏的场合,我不用怎么出面了,可以交给底下人去做。”
说完,他静了半晌。
闻萤这才反应过来,“没了?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不是最讨厌这一点?”
“……还好吧。”
“口是心非。”
*
然而闻萤没想到,几个月后,郁素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袭紧身白裙的女人挽着林谨承的手臂,走在一行人中,从会所大门出来。
只是背影,动作并不亲昵,更像下楼梯时顺势搀扶。
闻萤依旧瞬间快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