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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声呼唤就这么喊出了口, 越喊越熟练, 但是两个人都无暇他顾,一个跑得飞快,一个追得飞快。
楼宁之虽然体力不如庄笙, 但是架不住她对这个会所熟悉, 而且这里服务的客户都是高端人群,一个个都要私密空间,所以路建得七拐八拐的。楼宁之转过了好几个弯,把自己藏在安全出口的门后面,轻而易举把后面追着的人甩脱了,背抵着门大喘气。
气死她了!
“小楼!”
“你听我解释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楼小楼!”
“楼宁之!”
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唤听得楼宁之心跳加速,既害怕她找到又希望她找到。找到了她要怎么做,没找到她又要怎么做, 没想好,反正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如果庄笙要强吻她的话, 她就用脚踩她,踩不死丫……不对,她脑补错了剧本, 不是这个, 反正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信的, 这个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还言而无信的人,不能信一个字。
庄笙的呼喊没喊出来楼宁之, 倒是把这楼的经理叫来了。
“您好, 请不要大声喧哗, 免得打扰其他客人。”服务场所里,有的人会看人下碟,这位经理一看庄笙一身淘宝地摊货,气质也和见过的大多数人大相径庭,透着一股小家子的土气,眼高了几分,道,“请问你是在哪个房间?”
“3001。”
“我带你过去。”
“麻烦了。”
“这边几个房间都是高级VIP……”
两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远。
楼宁之听着不对,这里的人跟她说话可不是这个语气,一口一个您毕恭毕敬的,虽然这经理对庄笙的语气也没有任何不敬,但是就是透着一股轻蔑的劲儿,让她非常不喜。
“她来找我的,是我朋友。”楼宁之自己从安全出口后面钻了出来,用鼻孔看她,“你先回去吧,不用管了。”
经理看清了说话的人,脸色便是微微一变,恭恭敬敬道了声:“楼三小姐。”望向庄笙的眼神也顿时不一样了,“二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呸,楼宁之暗啐一口,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你们能管事的今天在吗?”
经理脸一白。
这个能管事的自然不是指她们,而是能管她们的会所高层。
楼宁之:“行了,你走吧,有事儿我再叫你。”
经理又是一鞠躬,这次比哪一次都鞠得深。
待这个经理走了以后,庄笙才小心地和她搭茬:“你要投诉她?”
“投诉屁,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楼宁之嗤道,“吓不死丫。”
庄笙想起来她来找她的原因:“你听我解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楼宁之两手捂着耳朵疯狂摇头。
她不提还好,一听楼宁之立刻想起来了,刚才看到的场景自动在脑内循环上映,庄笙坐着,小黑脸站着,两个人都快抱在一起了,不,就是抱在一起了,小黑脸还摸她脸,自己都没怎么摸过呢。
“我是王八。”庄笙说。
楼宁之:“……”
什么?
“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庄笙站在她面前,看似将自己处于弱势,实则密切注意着她的表情,前后左右的退路都被她封死了。
楼宁之瞪着她:“你要……”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不要。”庄笙回答她。
楼宁之:“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庄笙:“问我要不要脸。”
“行吧,”楼宁之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先出出气再说,免得她把自己气死。
庄笙皱了皱眉,忍下,问道:“王八要念经了,你听不听?”
“不听。”楼宁之怒声道。
但是人却没再跑了,意思就是听,庄笙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拉着她的胳膊往她刚刚钻出来的安全通道走,“我们去那儿说。”
“别碰我!”楼宁之甩开她的手,力道用得大了,庄笙的手背正好撞在门上,门是铁做的,这一下砸得非常实,庄笙疼得倒抽了口气,另一只手赶紧过来按住,缓解疼痛。
“对……”楼宁之是无心的,但是道歉的话刚到喉咙口又被她咽了回去,装作一副倨傲的样子,眼睛余光一直在扫着她的手。
暗恼:你说你捂着干吗,看都看不见,有没有蹭破哪里,是不是红了。
庄笙把砸疼的手后背,对楼宁之坦白从宽:“今天收工以后,她约我来做个SPA,说是她妈妈单位送的卡,不要钱……”
楼宁之嘲讽地勾了勾唇:“谁家单位送这儿的卡,不知道这儿消费多少么,她妈是有钱还是有权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跟人家来这儿?”楼宁之掀了掀唇瓣,越想越没好气,“你才跟人家认识几天你就跟人家走,万一是坏人呢,我看她丫贼眉鼠眼的,就不像个好人!”
庄笙为她的言辞感到些微的不悦,秋秋已经是她认可的朋友了,自己的朋友被这么说,任谁也不会开心,但她还是没有辩解,也不附和,一贯的沉默相对。
楼宁之:“再说了,你想做SPA你不会找我啊,我不比小黑脸靠谱?赶紧的,跟她绝交,我见她就烦。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就我俩好。”
“不行。”庄笙抬起头。
“什么不行?”
“绝交不行。”
“行啊,那就我俩绝交呗。”楼宁之无所谓道,交朋友最重要的是开心,既然她让自己不开心了,那不交这个朋友就得了,就当她那几斤麻小喂了狗。
庄笙静静地注视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楼宁之很难形容她那一瞬间的眼神,惊讶,好像不止,愤怒,似乎也有一点儿,更多的还是她形容不出来的一种悲伤。
那种浓郁的悲伤好像可以透过她长长睫毛下那双平淡的眼睛,一瞬间击中她的心底,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楼宁之感觉心口微微地抽疼了一下,比方才最难受的时候还要难受。
啊。
楼宁之几乎克制不住想抬手按在自己心脏处确认是不是那里的感觉。
她到底是怎么了?
庄笙追出来的那一刻是真的着急,不想她有一点不开心,她有多在意她,现在就有多失望。自己对她来说想必连一条富人家的狗都不如,富人家的狗也没有说扔就扔的。
有的人就应该远远地看着,她不应该心存幻想,一点也不该。把已经发生的那些都当作一场梦忘了吧,她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庄笙到底是没哭,她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把她们之间的联系彻底斩断,用很轻的声音道:“好。”
楼宁之:“???”
什么就好了?
她刚刚问她什么问题了吗?
庄笙已经背过身,楼宁之记忆回笼,后知后觉地追上去拉住了她的手。庄笙目视前方,用那只手背磕得通红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了她的手。
楼宁之急了:“我开玩笑的!”
有的话说出口,就是一个疙瘩,收回去,谈何容易。庄笙还是一直往前走,头也不回,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哭。太软弱了,她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
楼宁之哪能让她这么走了,她后悔了,死活也要扒住她,绝交什么的,不存在的,一辈子都不能绝交。庄笙力气大,楼宁之被甩开就重新抱上来,一路被拖着走出去了好几米远。
庄笙终于爆发了:“你烦不烦?!”
楼宁之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吼得一怵,激灵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发她的大小姐脾气,转脸看见庄笙一双红通通的眼眶,愣住:“你要哭了?”
“没有,让开。”庄笙撇过脸去。
“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嘴贱。”楼宁之一个巴掌就扇自己嘴巴子上了,要扇第二下的时候被庄笙拦住了,两人僵持原地。
半晌,庄笙闷声问了一句:“不疼吗?”
楼宁之嘻嘻笑道:“就知道你舍不得,其实我没怎么用力,就是打得响了一点。我小时候闯了祸就抽自己,啪啪响,让我姐她们不打我,都抽出经验了,一点儿都不疼。”
楼宁之撅起嘴:“不信你摸摸看。”
摸什么摸,动不动撅起个嘴给谁看,显得你嘴好看是怎么地?要真摸起来你受得了么?
庄笙又气又想笑,好歹是没再走了。
楼宁之觑着她的脸色,小狗一样扯扯她的T恤下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你不跟小黑脸绝交就不跟小黑脸绝交,我也不生气,咱俩两清。”
庄笙心想你还好意思提生气,刚刚是谁说要绝交的。凭什么就两清,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楼宁之真就还在生气呢,见她不吭声,也犟嘴道:“你先前明明说和我亲,小黑脸只是一般朋友的,你跟她都牵手了,普通朋友谁会肩并肩手牵手的,她她她刚在房间里,还摸你脸!我看见了,你这个大骗子!还好意思跟我甩脸子!”
大骗子庄笙:“……”
昨天是她说过这话,但是她哪儿知道今天就忽然从一般朋友变成了好朋友。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对不对?骗子骗子骗子。”
“……”
楼宁之开始了经典的一套“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庄笙静静地听着,就在楼三小姐气势越来越盛,并且要骑到庄笙头上时,庄笙从昨晚到今天郁积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你昨天晚上不是说好给我报平安的吗?为什么没给我消息?”
“……”
哎呀,把这茬儿给忘了。
从一开始叽叽喳喳到现在的楼三小姐闭了嘴,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
“这个……这个……”楼三小姐躲闪着庄笙看过来的眼神。
“我等了你一晚上。”
“……”楼宁之呲了一下嘴,这话她没法接。
“手机拿在手上掉地上了,幸好没摔坏,跟我好几年了。”
“……哎。”楼宁之应了一声,低声,“我错了嘛。”
庄笙非把这股气撒痛快了不可,问:“你说不让我和秋秋玩儿,那你陪我玩了吗?”三十块买的草莓呢,一口也没吃就丢了。
今天上午去揍“渣男”下午就在大姐办公室睡大觉,要不是晚上遇见,全程都没想起来有这么个人的楼宁之:“……”
“你每天有那么多的消遣,我还不能交个朋友了?”
“也不是不能。”楼宁之讷讷,大姐救命啊,她说不过她,而且觉得对方说得好有道理怎么办。
“谁让我刚才和她绝交的?”
楼宁之左右张望一下,嚷起来:“谁啊,是谁啊,谁这么不要脸啊。”
庄笙看着她的一连串举动,对此人有了新的认识,真的太会指鹿为马变黑为白了,外加不要脸。
楼宁之又义愤填膺道:“这样的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说得跟真的一样。
庄笙气消了大半,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你的谁?”
终于有一道她会答的题了,楼宁之举手道:“好朋友!”
庄笙在心里再次长叹了口气。
楼宁之感觉头顶一热,原来是庄笙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发顶,她眨巴着眼睛望向对方,庄笙莞尔:“这么看着我干吗?”
“舒服,你再摸一下。”
庄笙放下来的手再次放了上去,胡噜了一下,“这样?”
楼宁之眯着眼蹭了蹭她的掌心,和大姐二姐摸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庄笙温柔地注视着她。
小奶狗。
她很轻地说了一句。
被人悄悄取了绰号的楼宁之浑然未觉,接着蹭了两下,才睁开眼睛,庄笙在她看过来之前眨了一下眼睛,敛去了过于厚重的感情,依旧是一双古井无波的幽深黑瞳。
“小声姐姐。”
“嗯?”柔声地回应。
“你在这里干什么?”楼宁之看着她,莫名地移不开眼睛,嘴上干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遂没话找话。
庄笙:“……”
你是金鱼吗?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不是亲眼见到我和秋秋“举止暧昧”跑来兴师问罪,然后经历胡搅蛮缠、乱七八糟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楼宁之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蠢得令人发指,又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蠢,便道:“我是说,你约了什么服务?”
庄笙:“……”真是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蠢。
啊啊啊啊。
楼宁之抓狂,恨不得用脑袋去撞墙,她放弃了,自己走到台阶边,从随身兜里摸出一包纸巾,铺一张上去,一屁股坐下。
她需要冷静一下,一见到她就觉得脑子不清不楚的。
庄笙问她要了张纸巾,坐在她边上,没头没尾地吵了一架,她现在才有心思好好地面对这次重逢。楼宁之换了一款新香水,她闻见了,似乎是梨花味。
两人坐了几分钟,谁都没说话。
楼宁之舔舔自己的上唇瓣,正式为昨晚的事道歉:“昨天我不是在群里骗我大姐二姐说我谈恋爱了么,还给发了图。昨晚上回去她俩就坐沙发里,盘问了我一堆,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我忙了一晚上,半夜才躺下,就把报平安这事给忘了,不好意思。”
“嗯。”
“今天白天也发生了一些事,”楼宁之自己也没法狡辩,上午还好说,下午睡一下午大觉赖不掉,“我是真忘了,也对不起。”
“嗯。”
“你生气了吗?”楼宁之转过脸来看她,她我行我素惯了,第一次在乎上除了家人以外的人的感受。
“生气了。”
“啊,”楼宁之还没说完就没打断了。
庄笙说:“但是已经消了,不生气了。”
“真的?”楼宁之不信。
“真的。”庄笙含笑望她,点了一下头,又点一下。
“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楼宁之把脸凑过来:“喏,亲我一下。”
庄笙:“………………”
这算哪门子证明?!
她环顾左右,四下无人,内心陷入了水深火热的挣扎当中,天时地利人和,美人投怀送抱,这是个做畜生的好地方。
楼宁之见她迟迟不动,皱眉道:“你肯定还生气呢。”
你是个人不是畜生,是个人不是畜生,是个人不是畜生,默念三遍,庄笙长出口气,蜻蜓点水地在楼宁之脸颊上亲了一下。
楼宁之满意一笑,回了她一口,吧嗒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自带回声,非常响亮。
庄笙还没来得及震惊,她自己先给吓一跳,懵逼地说:“我靠我刚是在你脸上拔了个火罐吗?”
庄笙实在忍不住了,乐出声。
楼宁之也跟着她乐半天。
又坐了会儿,楼宁之无处安放的视线盯上了庄笙的手,庄笙好歹是当过配角演员的,即使现在在当群演,但是保养的习惯没落下,穷也有穷的保养法,再加上年纪小,无论是脸上还是手上,皮肤都相当好。比不上楼宁之这样娇生惯养的,比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楼宁之捧起庄笙搭在膝盖上的手,在手背上摸了好几下,边摸边道:“好滑啊,你护手霜用的哪个牌子?”楼宁之发觉自己可太喜欢庄笙了,今天比昨天还要喜欢,脸好看,手好摸,性格好,对她更好。
“大宝。”庄笙被她摸得手臂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望着头顶回旋上去的楼梯,感觉有点儿发晕。
“刚刚磕门上的是哪只来着?”楼宁之试图对她另一只手伸出魔爪,庄笙咽了口口水,忙收好左手,说:“就是这只。”
你快饶了我吧,心动过速猝死了算谁的。
“哦。”楼宁之看着她另一只手,有点儿不甘心地抿起唇。
庄笙受不了她这样有点儿小可怜的模样,认命地一并伸出去:“这只也是大宝,要不你试试手感?”
“好啊好啊。”楼宁之高高兴兴地把两只手都搂进怀里,“赶明儿我也买两瓶大宝去,是电视里那个SOD蜜吗?”
庄笙心跳得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木然道:“就是那个。”
楼宁之摸个没够,摸着摸着忽然就照着她手背打了一下,似乎是忍无可忍了:“关于那个小黑脸,我还是有话说。”
“除了绝交,你说。”
“你俩手牵手,这就算了,以后少牵,”楼宁之在她手背嫩肉上掐了一下,生气道,“她刚是不是摸你脸了?gay里gay气,直女有这样的么?她再碰你你就离远点儿,说不定就是想泡你,哎,你可长点儿心吧。”
“……”庄笙差点儿给她这番大言不惭的话震聋了耳朵。
不是,刚刚是谁把脸腆过来要亲的,你这样的都能是直女,是怎么有底气这么理直气壮地说人家的呢?
我能不能理解为你现在也是想泡我?
你可长点儿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