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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一号轻轻扇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坐回去不吭声了。
楼宁之眼睫轻垂, 视线落在客厅一处。
两人很长时间没说话。
楼宁之问他：“最近有什么新游戏吗？”
小弟一号：“有。”
两人上楼联机打了俩小时游戏，楼宁之坑死对方十八次，把手柄丢了。小弟一号觑着她, 身为发小,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对方。
刚吐出第一个字：“老……”
楼宁之冷冷地打断她：“你要是想跟我讲人生道理，就别开口了。”
她什么都不想听，什么也不想思考，就想一个人呆着，她盯着Game over的游戏显示屏看了会儿，说：“我回家了。”
小弟一号：“哎，不是说好在我这儿吃晚饭的么？”
“不吃了。”
楼宁之趿拉着拖鞋下楼，遇到小弟一号家的保姆阿姨, 阿姨说：“小楼这就走了啊？我厨房里煲着汤呢，你最爱喝的。”
楼宁之又留下了。
喝了汤, 顺便吃了盒草莓，吃草莓的时候又想到了庄笙。
小弟一号在边上瞅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楼宁之本来还伤春悲秋的, 被他这样子逗乐了, “你行不行啊, 娘们唧唧的，等会儿是不是要眼包热泪啊, 我又不是要死了。”
小弟一号：“……”
好心当成驴肝肺。
楼宁之婉拒了阿姨再次送上来的水果, 和两人告别：“红姨再见, 小弟一号，回见。”
小弟一号站在门口目送她，楼宁之走得很慢，低着头，偶尔抬头看一眼天，背影看起来疲惫不堪。
小弟一号追了上去。
“小楼！”
楼宁之转身，依旧是往日一样的洒脱散漫，一笑：“干什么？”
小弟一号比她高出半头，站在她跟前，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无比认真地低头凝视着她：“就算你真的是同性恋，我也不会介意的，我们一直一直都会是朋友。”
风撩起楼宁之的及腰长发，眉目在夜色里萧索。
“别说你是区区同性恋了，就算是人畜恋，你恋物癖，你玩字母圈，真的，不管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楼宁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骂他，忍住了。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感情的事不讲道理，你尽力改，尽力抽身，如果实在不行，做一个同性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个社会，除了多个红本本以外，异性恋和同性恋没区别的。而且咱们不缺钱，将来还可以移民啊，可以去国外结婚啊，出路还是很多的。”
楼宁之一直没理他，小弟一号急了，不惜朝自己开地图炮：“现在渣男太多了，虽然我也是男的，但是我不否认这个事实。你这么……单纯一人，特容易被骗。女的就不一样了，温柔细致体贴，能把你照顾得更好。”
“……”
小弟一号抓耳挠腮，各种想开解她的话，楼宁之心口像是被一团温泉包裹着，得到了暂时的喘息机会，微不可觉地启唇，说：“谢谢。”
“啊？”小弟一号没听清。
“我说，你赶紧回家去，唠唠叨叨的。”
小弟一号：“？？？”
他这费劲巴拉就落一唠唠叨叨？？？
楼宁之：“更年期。”
小弟一号：“你讲不讲道理嘛？”
楼宁之：“不讲。”
小弟一号：“……行吧，不讲就不讲，路上注意安全，小心看路，不要走神。”
“好的，回见。”
“回见。”
小弟一号：“对了？”
楼宁之回头：“什么事儿？”
小弟一号：“过两天昊子生日会，他托我邀请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自己跟你说。”
楼宁之背对着他没骨头似的挥了挥手：“时间，地点，微信发给我。”
……
回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给大姐打电话，大姐说在公司加班，给二姐发消息，二姐说在医院值班。
过了会儿，手机接连响了两下。
【楼宛之：你二姐在家吗？】
【楼安之：大姐在家吗？】
楼宁之把两个对话框截图，大姐的发给二姐，二姐的发给大姐。当晚谁也没回来，司机小刘来了，说是楼总让她回来给她取宵夜。
楼宁之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说的是早上那锅粥，小刘还是个居家小能手，熟练地把粥热了，倒进了随身带来的保温桶里。
小刘：“三小姐，我走了，早点休息。”
楼宁之下巴一低：“嗯，再见。”
小刘开车走了。
楼宁之从茶几抽屉里翻出来不知道什么丢在那里生灰的家政服务中心X经理名片，放到自己房间床头。她打不起精神，早早地洗澡上床，睡觉睡不着，去看庄笙直播没有，没有。
刚闭上眼，手机微信响了一下，万年不联系她一次的庄笙消息，看见那个熟悉的头像的时候，楼宁之以为自己眼花了。
【庄笙：玩游戏吗？不是说要带我吗？】
【楼宁之：玩！】
【庄笙：开语音吗？】
【楼宁之：开】
微信电话打过来了。
楼宁之接起来，没说话。
庄笙清润的一把嗓子涌进了她的耳朵，像隔了几年那么久：“等一下我有点卡，我能用你电脑登微信吗？”
楼宁之把手机话筒抵住，吸了一下鼻子，方放开，说：“能，当然能。”
“等我一下哦。”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楼宁之能够想象得出来，庄笙穿着吊带短裤，光着的长腿从床上跨过去，踩进鞋子里，椅子拉开，坐进去，漂亮的手握住鼠标，抿着唇在电脑上操作一番。
微信语音被挂断，再次发过来。
楼宁之这次几乎是秒接。
庄笙：“好了。”
楼宁之：“我也好了，我现在上线。”
庄笙：“我已经在线上了。”
楼宁之说：“组队吧，我拉你。”
一个组队邀请弹出来，楼宁之是个起名废，ID和微博一样，叫小楼一夜听春雨，反正和人是八竿子打不着，小楼一夜听春雨拉“三公主。”进了组。
楼宁之划拉着副本选项，看看等级需求，说：“70级只能进小副本，我先带你去杀会儿野怪升级，要不你拜我为师吧，组队有经验加成。”
“好啊。”
楼宁之欢欢喜喜地带她去土地庙拜师，她没发现庄笙今天话比往日多了不少。
庄笙问她：“为什么要去土地庙啊？”
“啊，我开始玩的时候一直是土地庙。”
“我觉得应该去关帝庙。”
“为什么？”
“关公不是拜的人多么？关公当年不还有什么，什么来着？”
“桃园三结义？”楼宁之说。
庄笙笑着说：“对对对。”
楼宁之莫名：“桃园三结义是兄弟结义，和拜师有什么关系的嘛。”
庄笙继续问她：“那为什么不拜孔子，孔子弟子三千人，桃李满天下。”
……
拜个师两人唠了快半个小时，都是些听起来毫无意义的话题，楼宁之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先把师徒任务做一下，这个任务简单，你跟随就行。”
进了师徒副本，楼宁之操着她的满级大神号威风凛凛地上去了，庄笙操纵着她十级的小葫芦也冲上去了，非常之勇猛，三秒后，被三个小怪围殴死了。
穿着粗布衣裳的小萝莉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旁边出现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小土包。
楼宁之：“哈哈哈哈哈。”
庄笙惊讶：“这些怪这么厉害的吗？”
楼宁之：“不厉害啊，但是你等级太低了，而且身上的装备都没有，挠不死你才怪，就近复活吧。”
庄笙：“好的。”
复活起来了。
庄笙的游戏角色设置了一个生气的状态，身体上下一抖一抖的，说：“我觉得我还可以挑战一下，这里的怪可以一个一个打么？”
楼宁之在边上瞧热闹，乐道：“可以啊，你要自己打？”
“自己打啊，你站着别动。”
“我不动，要帮忙你说啊。”
“OK。”
楼宁之找个视野好的角落里，看着画面里的“三公主。”，三公主是个远程火系法师，法宝就是一个大葫芦，背在背上，腰上还有一个小的，穿得一身白装，腿短，跑起来一跳一跳的，特别不稳重，半点跟庄笙不像。但是楼宁之盯着盯着，就把里边那小萝莉想象成了庄笙。
三公主贴边，往怪的方向靠，楼宁之想提醒她，话在嘴边转了两圈，笑了笑，算了，看她这么认真也挺好玩儿的。三公主远远地取出葫芦，葫芦里喷出一簇火苗，怪嚎叫一声，朝它那个方向跑来了。
怪是个藤妖，游戏里怪物大多是近程，所以这个也一样，只能用枝叶挠人，攻击距离大概在三步之内。而三公主这个火法的攻击距离最远足有三十五步。
楼宁之就看着小短腿一边跑一边打，葫芦里不断放出火来，藤妖的血从百分之百，艰难地降到了百分之九十、八十、七十、五十、三十、十，最后归零。
好几次庄笙的小萝莉都要被怪挠着了，愣是凭借风骚的走位躲开了，最后小怪死掉的时候游戏角色还剩下百分之五十血。
楼宁之长舒口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程屏住了呼吸，反应过来非常鄙夷自己，不就是打个小怪么，她一招下去能死一片。
她也听见庄笙松口气的声音，说：“好累啊。”
楼宁之笑她：“让你非得自己打，照你这个速度下去，猴年马月能从副本里出去。”
庄笙说：“我再打两个，之后给你打。”
庄笙花了二十分钟，又杀了两个小怪，楼宁之从边上站起来了，一道剑阵下去，小怪尸横遍野。推掉了师徒副本，楼宁之带她去刷初级副本，刷完了又去给她介绍隐藏任务。
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小时，楼宁之打了个哈欠，在床上坐得腰特别酸，干脆躺了下去，舒服地叹了一声，然后侧着脸，单手拿着手机，跟在庄笙后面看她跑任务。
“这个怪会放毒，打的时候注意一点。”
“停停停，这客栈二楼房间里有个红衣服的女的，有个隐藏任务，你去接一下，就跑跑腿儿。”
“我跟你说……”楼宁之哈欠连天，“待会儿好像有个选择题，你做到了问我一下，答错了没有奖励的，特别坑，当年我因为这个任务直接换了一个号。”
庄笙一环任务一环任务地跑，到了选择题，她说：“到了，题目是魔尊六百年现世……”
她把问题念完了，那边没有回应。
庄笙：“小楼？小楼？”
楼宁之手里攥着发烫的手机，不安地动了动鼻子，眼睛紧闭，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缓。
庄笙在电脑边坐了会儿，发了一条【晚安】过去，自己也上床了，她睁着眼睛很久，一直睁到抵挡不住困意，渐渐睡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楼宁之拿起桌上的名片，打了上面的电话：“喂，XX家政吗？我要请个住家保姆……”
由于待遇优厚，住家保姆下午就过来了，长相端正，手脚麻利，先试用两天，试用期也给钱，合适就签合同，保姆有个本事，很会讲故事，奇闻异事娓娓道来，做的饭菜也好，楼宁之很满意。
傍晚，六点不到的样子，楼宛之的助理来了，上楼提了一个行李箱走。
楼宁之在沙发上看电视，神情立即冷下来。
楼宁之晚上又跟庄笙一起打游戏，十一点多的时候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她打了个电话问楼下保姆是谁，保姆告诉她说，长得挺好看的，自称她二姐。
楼宁之跟庄笙说句“等我一会儿”，从床上跳了下去，跑着去敲楼安之的房门：“二姐二姐二姐！我让阿姨给你留了绿豆汤，在楼下冰箱里。”
楼安之把门打开，楼宁之往里看，在地上看见了一个打开的行李箱，床上还堆着衣服，楼安之拦了一下她的视线，咬着下唇。
楼宁之：“你也要走？”
楼安之：“也？”
楼宁之冷着脸说：“是，大姐刚派人把行李箱拿走。”
她不说了，回房，用力把门摔上，反锁，抬眼望天花板，努力地睁大眼睛。
楼安之在外面敲她门：“小楼！”
楼宁之吸了一下鼻子，眼睛睁得更大了。
楼安之开始砸门：“小楼！！开门啊！！！”
楼宁之眨了一下眼睛，泪雨瞬间滂沱。
楼安之抬脚踹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开门啊！”
楼宁之朝门外吼了一声：“不要再敲了！滚！你们俩都给我滚！”
“三妹！”
“你们的事我不懂，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来烦我了！”
“三妹！”
楼宁之背靠着门蹲下，把脸埋进膝盖里，传出沉闷的哭声。
楼安之在外面敲了很久，保姆阿姨在边上看着，绞着手不知所措。楼安之清了清酸疼的嗓子，跟阿姨说：“好好照料她，她不吃姜，只吃蒜末，不吃蒜瓣儿。不太能吃辣，但是又喜欢有一点儿辣味。喜欢吃草莓，最好每天给她买一盒新的。你加我个微信吧，有事给我发微信。”
阿姨去楼下找手机，和楼安之扫一扫加了好友。
外面安静了很久，传来行李箱轮轴滚动的声音，楼宁之竖起耳朵听着，直到下楼梯的声音一并消失，才缓缓地拉开了房门。
楼安之回头看了一眼，楼宁之房门紧锁，叹了口气。
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关上，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
“等一下。”楼宁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里，眼睛红肿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楼安之眼眶迅速红了。
“地址。”
“什么？”
“搬家的新地址，在哪里？”楼宁之平静地问她。
楼安之愣了一下。
“你是搬家，还是想让这个家散了？”楼宁之嗓音喑哑，“给我地址。”
“我发你微信上。”
“我手机在楼上。”
楼安之发完给她看聊天记录。
“行了，你走吧。”楼宁之下了逐客令。
楼安之：“三妹……”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楼宁之说，“快滚，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揍你。”
“三妹。”
楼宁之一脚上前，用力搡了一把她的肩膀，楼安之后背撞在车门上，砰地一声，她看一眼快哭出来的楼宁之，终于坐进驾驶室滚了。
楼宁之回楼上房间拿了手机和车钥匙，在阿姨的关切声中出了门。
“我晚上不回来了，您休息吧。”
车灯闪烁，楼宁之挂挡掉头。这一晚上，一辆车接一辆车地从楼宅开出去，这偌大的宅子终于除了刚请的阿姨，一个人也没剩下。
楼宁之从后视镜里望着那个灯火通明的宅子，心口忽然像是揪住了似的，疼得她视线模糊。她双手紧握方向盘，把车朝一个最熟悉的方向开去。
老旧的筒子楼，脏乱的环境，腐烂的垃圾池气味，楼宁之站在这里，却前所未有的安心。她甚至觉得那个住了十八年的家不是她的家，眼前的这个才是。
仰头望着六楼的那扇属于庄笙的窗户，黑的？
楼宁之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地数过去，确认就是那扇窗户，但是没有灯亮起来。
睡了？看一下时间，凌晨早过了，应该是睡了吧？她疑惑地想着，抬脚上了楼，她从来没有这么晚一个人上这里的楼层，黑黢黢的，要开着手电筒，但是她这次一点都不害怕，脚步急切是因为她想早点见到对方。
楼宁之走到那扇黑着的窗户前，再往前走了两步，从兜里掏出上次庄笙给她配的钥匙，开了门。
嘴角无声地翘了起来，她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手在墙上的开关上按了一下。她想象着，她大概会见到一个熟睡的庄笙，她见过对方睡觉的样子，手脚规整，特别乖，和她一点都不一样。但可能会流口水，她没见过，但是庄笙睡完起来第一个动作都是摸嘴角。
啪嗒一声轻响，灯亮了。
她幻想的床上空无一人。
菱唇微抿，楼宁之心慌起来，想给庄笙打电话，才发现她没有对方电话号码，只有微信，拨了微信电话，嘟了好几声终于接通，熟悉又空旷的声音钻出来。
“谢谢师傅。”带着急的喘气声，车门砰的关上。
庄笙望着前方在夜色里安静蛰伏如猛兽的别墅区，对电话那头的楼宁之急声说：“我在你家小区门口，你能让保安放我进去吗，我不放心你。”
楼宁之先前出去找楼安之的时候，手机语音没关，说的话都被庄笙听去了。但是等楼宁之想起来手机的时候，通话早就结束了，她就以为对方没听见。
楼宁之手指在庄笙睡过的枕头上画着圈圈，唇角弧度柔和，上扬得很明显：“怎么这么巧？我在你家。”
“啊？”
“真的在你家，要不然我回去接你啊？”楼宁之笑道。
“我自己打车回去吧，”庄笙站在小区门口的马路上笑，“来回一趟多少油钱，你那跑车轰轰的，一脚就够我打车的钱了。”
“那好吧，我在家等你。”
庄笙敏感地问道：“哪个家？”
“你家，六楼，洗澡还要跟人吵架的那个。”
“好的，知道了。”庄笙说，“你要是早打电话，我就能让那个司机再给我送回去了，现在又得重新叫，深更半夜的。”
楼宁之：“要不还是我去接你吧。”
“等不起，你过来开一个小时，来回要两个小时，老实在家待着。”庄笙有点儿凶地说她。
楼宁之却愉悦地笑了起来，“你凶我凶得好好听啊，能不能再凶一句？”
庄笙：“……”
楼宁之不逗她了，声音轻下来：“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