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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碧宫内, 萧长宁命人将新的药方和两瓶外敷的膏药递给越瑶,说:“按方子去太医院抓药, 每日煎服二剂, 外敷一日三次,七日内便可痊愈,越姐姐大可放心啦。”
越瑶拿起药方看了看, 又望向萧长宁, 一时神情复杂道:“殿下确定温大人的毒……不会致命?”
“吴役长说了不会,那便是不会了。”萧长宁见越瑶的神情有些古怪,便好奇道,“你怎么了越姐姐?”
越瑶道:“臣还以为温大人命不久矣, 昨儿才答应了他……”
她忽的止住了话题,萧长宁好奇道:“答应了他什么?”
“就……唉, 没什么。”越瑶摆摆手, 将药方折好揣入怀中,“没有性命之忧就是万幸,至于其他的,等温大人好了再说罢。”
萧长宁眯了眯眼,‘哦’了一声,拉长语调坏笑着说:“温陵音与你非亲非故,越姐姐为何对他如此上心呀?”
越瑶一噎, 干咳一声四处张望道:“他可怜嘛, 家人俱是镇守南方, 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京师闯荡, 受伤了也没人照顾。”
“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你对谁上心过。”萧长宁一针见血。
越瑶就不说话了,只哈哈干笑。
内间屏风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萧长宁忙竖起耳朵,起身朝屏风后张望道:“沈玹,你醒了?”而后又对越瑶道,“该给沈玹上药了,就不招待越姐姐了,你请便就是。”
越瑶感觉自己猝不及防吃了一大口糖,齁得慌,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道:“殿下忙吧,臣去抓药了,下次再来找殿下玩儿。”
萧长宁点了点头,就见屏风一侧横生出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萧长宁给搂了进去,珠帘晃荡,遮住了满室的温馨旖旎。
萧长宁被沈玹搂着一起倒入柔软的床榻上,忙扭身撑起身子道:“你慢些,当心压到了伤口!”
沈玹果然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萧长宁立刻紧张起来,忙起身道:“你没事罢?哪里疼?”
“心疼。”沈玹凑到她耳边,一本正经地胡说,“你一直同越瑶说话,冷落了我。”
“本宫不过是同越瑶聊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也能叫‘冷落’了你?”萧长宁简直好笑,伸指戳着沈玹冷峻的眉眼道,“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令人闻风丧胆的沈提督哪里去啦?”
沈玹敛眉低笑,炙热的唇沿着她白皙的颈项轻吮。
萧长宁被他闹得脸颊发红,瞪了一眼正色道:“别动,给你换药了。”
沈玹零零碎碎地吻着她,哑声道:“你换。”
“你这样……唔!”萧长宁捂住嘴不让他亲,恼道,“你这样本宫怎么换?快躺好。”
沈玹缓缓舔过下唇,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半晌才勉强躺回榻上,曲起一条腿,将胳膊闲散地搭在膝盖上,方便萧长宁给他拆换绷带。
他仍有些反复的低烧,皮肤温度微烫,但身上的细伤已开始结痂愈合,不再流血不止,应该是大好的征兆。
这些日子为了疗伤,沈玹没有回东厂,在洗碧宫养了五六日,果然恢复如初,又是往日那般雷厉风行的沈提督。
又过了半月,通敌的萧万安被捕,城中潜逃的两名刺客也相继被追回,京师恢复了久违的太平。萧长宁不愿与沈玹分居,便收拾了东西向萧桓辞别,以‘东厂安定,无需再逗留宫中’为由,准备从洗碧宫搬回东厂。
而越瑶的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温陵音的伤养好后,果然比以前更粘人了,开始向越瑶讨要当初中毒病重时对他的许诺。
“只要你快些好起来,什么事我都愿意同你做。”
当初见温陵音虚弱无比,越瑶担心他不治而亡,便想着给温陵音一个撑下去的理由。她的确做好了与他尝试的准备,可当温陵音牵住她的手的那一瞬,她又有些茫然和尴尬了。
那种感觉太过陌生,与一个男人十指相扣,比她当初那个戏谑的吻要震撼多了。
她在年少之时失去了父兄,十二三岁便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十六岁入锦衣卫,早已褪去女儿柔情,像个男人一般风风火火地过了这么多年。她习惯了掌控别人,撩拨别人,在感情上也是如男子般粗枝大叶,这么被人反控撩拨还是头一遭……感觉,十分陌生。
温陵音也感觉到了她的僵硬,眉头轻蹙,望着她良久方问:“你不愿意?”
越瑶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有些紧张地揉着鼻尖,哈哈干笑道:“不太适应这样。”
“可是在乐坊时,在我中毒之时,你……”温陵音本想说‘你都亲了我’,而后转念一想,这样表达似乎不够气势,喉结滚动一番方道,“你与我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越瑶下意识反驳:“那不一样。”
温陵音五指紧了紧,反问:“如何不一样?”
越瑶张了张嘴,本想解释第一次亲是情急所迫,第二次亲是怕他就那么死去……不过,现在再说这些也无用了,大话是她放出口的,覆水难收,只能尝试着与温陵音慢慢来了。
何况,虽有些不适应,但她并不讨厌温陵音的亲近。
可温陵音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初夏的蝉鸣声中,夏绿正浓,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感觉到了低气压,越瑶的手心有些出汗,试图岔开话题道:“温大人你看,咱们都是同僚,这么手拉着手出门合适么?”
她露出了招牌似的笑容,笑得眉眼弯弯,可温陵音却不像往常那般好哄。他蹙眉看了越瑶半晌,然后松开了握着越瑶的手。
掌心的力度和温度骤然离去,越瑶怔愣了一刻,五指下意识地蜷了蜷,似乎在挽留些什么。
越瑶觉得,温陵音好像生气了。
温陵音转身出了后院厢房,朝北镇抚司大门大步走去。越瑶紧接着跟上,有些忐忑地问:“太阳这么大,温大人你去哪呀?”
温陵音神情不变,但语气有些清冷低落:“巡城。”
“巡城有下属操劳,您去干什么呢?”
见温陵音不说话,越瑶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腕,问道:“温大人,你可是生气了?”
温陵音冷声说:“没有。”
这还叫没有?脸上就差写着‘我在生气,哄我’几个大字了。
好在越瑶脸皮厚,腆着脸笑道:“上次东厂审讯北狄刺客的卷宗送来北镇抚司了,正要寻温大人您落章签字一并呈送皇上呢,您看您既然都到这了,就别出门巡城,先将北镇抚司的公差过目完成,卑职再请您喝酒去,好不好?”
温陵音生硬道:“不好。”
“……”
越瑶心一横,索性将手掌主动递出去,扣住温陵音修长的五指道:“好好好,小手给你拉,拉一整天都无妨,别生气了好不好?”
温陵音挣脱她的手,将手负在身后,指腹摩挲着。
他不说话的样子真是冷,浑身都冒着寒气。越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自己空落落的手掌一眼,叹道:“唉,你怎么这样啊。”
“是我不够好吗?”温陵音忽然开口,淡色的眼睛像是要望进她心里,“越抚使觉得和我亲密往来,是一件很勉强难受的事?”
越瑶忙道:“没有啊,温大人为何这样说?你很好,也不让我难受,只是……”
“只是不够喜欢我。”温陵音平静道,“你应承我那件事,说什么都愿意和我做,只不过是哄我骗我的,可对?”
“我……”越瑶本能地想说不对,可又不知哪里不对。
她那一瞬间的迟疑并未逃过温陵音的眼睛。
温陵音目光沉了沉,嘴唇张了张,复又闭上,最后只能沉默着离开。
“温大人!”越瑶想追,却被温陵音制止,“别追过来。在越抚使想清楚自己的心意前,若非公事,我们还是不要相见了。”
越瑶呼吸一窒,有些委屈地问:“温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又说,“我知道错啦!”
“不,你不知道。”说完,温陵音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这才大步出了门,跨上马扬长而去。
……
“他这气一撒就是半月有余,臣变着法子地找借口去见他,他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除了公务,一个多余的字也不同臣说。”
洗碧宫内,越瑶正蔫蔫地替萧长宁整理行囊。今日萧长宁决定搬回东厂居住,越瑶左右闲得无聊,便来送她一程。
萧长宁的肚子已显怀了,正穿着宽松透气的夏裳坐在凉榻上消暑,含笑望着越瑶道:“反正你心里没他,他生不生气与你又有何干系?值得你蔫了吧唧的,来本宫这吐苦水?”
越瑶将整理好的包裹交给冬穗,气道:“谁说臣心里没他?”
“哦?那为何不让他亲近你?”
“只是还没适应过来嘛!这些年臣都是将自己当做男儿看待,现今突然有另一个俊俏的郎君闯入臣的世界,就不能允许臣适应一下?”
萧长宁好笑道:“他这不是给你时间想清楚和适应了么?”
“这种冷冰冰的‘适应’,臣宁可不要。”越瑶头疼地趴在桌子上,痛苦道,“好殿下,你说我该怎么办哪?”
萧长宁半真半假地打趣她:“都说一醉解千愁,你把他灌醉,这样那样一番,他自然就原谅你了!”
越瑶沉默片刻,问道:“当初殿下和沈玹,也是这样成事的?”
“我们?我们不是。”萧长宁骄傲地说,“我们可坦诚了,才没有你们这么多弯弯绕绕。”
陷入茫然的越抚使开始思索将温陵音灌醉的可行性。
不多时,东厂的林欢来接萧长宁回府了,萧长宁便与越瑶告辞,出门上了辇车。
她挺着五个多月身孕的肚子,走路缓慢,上车之前碰见了几个路过的宫婢。
仅是匆匆一眼,宫婢们依然看清了她隆起的腹部,俱是露出惊愕万分的神情来,随即伏地跪拜,像是撞破一个巨大的秘密似的,连肩膀都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