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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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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景铎端着空碗,默然不语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谁对母亲下手?还是说他的目标是整个萧家?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清荷慌慌忙忙地跑过来,经过赵秀兰屋门时,她慢慢停下脚步。清荷低头扫了眼萧景铎手中熟悉的药碗,脸上勉力笑了笑。

    “大郎君,药碗怎么在你这里?药呢?”

    萧景铎也笑了笑:“我去厨房替母亲取药,一不小心,把整碗汤药都洒了。”

    萧景铎本来已经对清荷放下心防,可是今日的事情又让他怀疑起来。他和祖母等人同吃同住那么久,如果有人对萧家人下手,清荷雪兰这些外人自然第一个被怀疑。

    “洒了?”清荷狐疑地看着萧景铎,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萧景铎也不闪不避地和清荷对视,两人视线相交,谁不都愿意退让。

    走廊的异状很快就惊动了其他人,雪兰也从屋里出来,看着萧景铎和清荷的情况,她脸色一凝,扬声问道:“怎么了?”

    清荷率先移开视线,回过身给雪兰行礼:“奴本在厨房给夫人熬药,因故出去了片刻,大郎君便把药端走了。”

    雪兰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药呢?夫人可服用了?”

    “没有。”萧景铎突然开口,他的视线在雪兰和清荷身上梭巡,状若无意地说道,“我一时不察,把汤药洒到外面了。”

    雪兰皱了皱眉,立刻又露出笑容来:“我还道多大的事情,原来只是郎君洒了一碗药。清荷,还不快去重熬一碗。”

    “是。”清荷应诺,正要退下,却被萧景铎拦下了,“不必,侍疾是人子之责,我来煎药即可。”

    大郎君要煎药?清荷站在萧景铎面前,听了这话后暗自皱眉。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偷偷看了眼雪兰,却发现雪兰只是温柔地笑着,并无表示。

    于是清荷便放下心,恭身给萧景铎让路。

    说话声把萧老夫人也吵了出来,她走出来,正好看到萧景铎往外走。“哎,铎儿,这么晚了你不休息,又要去哪儿?”

    萧景铎现在信不过任何一个侍女,看到祖母出来,他才找到些许安全感:“祖母,我去给母亲熬药。天色不早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我睡不着。”萧老夫人见着人就放开了话匣子,“我一个土里长大的村妇,以前见着官爷都只敢远远看着,哪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在官家驿站里睡觉?我不敢太早睡,怕折了福。”

    萧景铎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雪兰也笑着拉过萧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看您这话说的,您可是大福之人,以后有得是好日子等着您呢。夫人,不如让奴陪您睡觉?”

    “这怎么好……”萧老夫人连忙推辞,眼看雪兰就要拉着萧老夫人回房,萧景铎眼前突然闪过后院那条倒地不起的狗,他立刻出声:“等等。”

    老夫人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我有事与祖母说。” 雪兰的嫌疑还没有洗脱,萧景铎怎么敢让她单独和祖母相处。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力不露出丝毫异样,“可否让雪兰姐回避一二?”

    “雪兰人美性子也好,和我们自家人一样,有什么事非要避着她?”萧老夫人拉着雪兰的手,对萧景铎的话颇为不快。

    雪兰看了眼萧景铎的神色,笑着抽出了手,主动说道:“既然郎君有令,奴婢自然遵从。老夫人,我先去外面打点行装,您早些睡吧!”

    “哎。”萧老夫人应道,不舍地看着雪兰关门出去。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后,萧景铎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萧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儿有事禀报。母亲的药,其实不是我失手打翻的,我怀疑药有问题!”

    “啊!”萧老夫人露出惊讶的颜色,“此话怎讲?”

    “母亲喝药时说苦,孙儿感觉不对,就把剩下的药倒了。”萧景铎还没想好剩下的怎么说,却突然发现祖母的神色不对。

    那是一种害怕,却又参杂着激动的表情。

    萧景铎接下来的话一下子就堵在肚子里了。他本想向祖母和盘托出外祖父的医书,以及他对药方的粗浅了解,可是祖母的表情,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萧老夫人拉住萧景铎的胳膊,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几乎都把萧景铎掐疼了:“你娘她,把药喝了?”

    萧景铎定定看着自己敬爱的祖母,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清晰地倒映着这个老妇人的影像。萧景铎面无表情,缓缓点头:“母亲喝了一半。”

    老夫人手上的力一下子松了,她神色复杂,眼中竟隐约浮现出点点愧疚来:“喝了一半啊……”

    萧景铎没有说话,其实母亲仅仅尝了一口,接下来就被他阻止了。他本来还想告诉祖母自己的猜测,他怀疑清荷和雪兰两个侍女搞鬼,意图给母亲下毒,而且还想提醒祖母小心些。可是现在看来,恐怕祖母压根没有危险。

    究竟是谁,竟然能串通祖母,让祖母帮着他残害母亲?祖母向来无原则偏心二房,莫非这次是二房动的手脚?

    萧景铎心里乱糟糟的,他不想再和祖母待下去,于是提出告退,想再去厨房里看看药渣。

    萧景铎出门前,萧老夫人突然叫住他,问道:“铎儿啊,你为什么要倒掉那碗药?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孙儿自然觉得不对。”萧景铎站在门口,半侧过身,笑着对萧老夫人说道。

    萧老夫人心里一紧,接着就听到萧景铎继续说:“那碗药那么苦,母亲不喜欢喝,当然要倒掉啊。”

    萧老夫人乍惊乍喜,这时才觉得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开。她的面皮放松下来,嗔怪地看向萧景铎:“你这孩子,良药苦口,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

    萧景铎从祖母房里出来后,立刻加快动作,快步朝厨房走去。

    药渣能看出许多东西来,如果药渣没问题,那就是中途有人偷摸给母亲投毒,凶手摆不脱就在驿站里。但是如果,那壶药压根不是泽兰汤,那么负责煎药的清荷,甚至主管行程的雪兰,都不干净。

    后来,萧景铎几乎是快步跑了过去,他一进厨房就直奔灶台,等寻到煎药的地方后,萧景铎立即皱起眉毛:“药渣呢?我记得刚刚还在这里。”

    “已经被杂役清扫了。”厨房里供职的下人看着面前这位侯爷之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郎君,你问药渣做何?”

    萧景铎心中难掩失望,他道了声“无事”,就转身朝外走去。走出两步,他突然回头问道:“清荷姐这么晚了还过来清扫厨房,真是尽职尽责。”

    “可不是么!”厨房的人拍手,露出欢喜的笑容来,“清荷姑娘人长得美,办事也这样妥帖,真真是一个妙人呢!”

    萧景铎笑了笑,抬步离开。

    萧景铎回房路上,正好遇到雪兰从萧老夫人房里出来。她看到萧景铎,亲切地笑了笑,笑容中的防备已然消弭。

    萧景铎也回以微笑,侧身让雪兰先走,但是雪兰不允,执意要送他回房。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雪兰把萧景铎送回房屋后,这才告退:“郎君安眠,奴告辞了。”

    “谢雪兰姐。”说话时,萧景铎的眼珠轻轻转动,整双眼睛在灯下流光四溢、美不胜收。

    雪兰在心里暗赞,大郎君好相貌!她本以为侯爷便已经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了,没想到大郎君的容貌更甚其父。他的轮廓如侯爷一般棱角分明,但是受其母亲的影响,肤色偏白,而且五官细节处要更加精致,等大郎君再大些,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雪兰有些失神,直到萧景铎又唤了两声,才将雪兰的注意力抓回来。

    雪兰略有羞赧,自己竟然看着大郎君走神了!她肃起神色,恭敬地看着面前这位男郎,请罪道:“郎君恕罪,奴走神了。”

    “无事。”萧景铎不在意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到长安?”

    雪兰失笑:“原来郎君想见侯爷了,以现在的速度,再过半个多月,我们就进入京畿地界了。”

    萧景铎点头,然后关上门,脱衣睡觉。

    他在心中默默想着,虽然他没能看到药渣,但是清荷特意去厨房清扫渣滓,这个举动恰恰证明药渣有问题。既然清荷不对劲,那么雪兰多半也是帮凶。可惜他年龄小,虽然是侯爷亲子,但在队伍里毫无话语权,整个车队还是唯雪兰马首是瞻。所以即使他知道了最大的嫌疑人,一时半会还是没有机会给母亲报仇,只能默默忍着,等到了长安,有父亲做主,一切魑魅魍魉都会水落石出。

    这段时间,他只能小心守在母亲身边,让幕后黑手再无动手的机会。

    这自然是极憋屈的,可是萧景铎只能告诉自己,再忍一忍,等到了长安就好了。

    马车吱呀吱呀走着,转眼一个月过去,就在萧家的老小都快熬不住的时候,长安到了。

    巍峨高耸的城墙矗立在关中大地上,俯视八方来客。城门既高又深,人站在这里,渺小的恍若蝼蚁。萧景铎站在城门下,须得仰起脖子才能看到城楼上方飞舞的旗帜。萧景铎抬头看的入迷,突然身体不受控地后仰,他连忙倒退了一步,这才稳住身形。

    他从没见过这样高大的阙楼,以前他去过涿郡的县城,这一路上也曾见过许多城镇,他本以为最壮丽的城池不过如此,直到看到这座雄踞关中的大城长安,他才惊觉,这才是天下第一城的风采。

    新朝初定,民间还才残留着前朝内敛虚玄的风气,女眷全部坐在车里,不能露面,只能悄悄地从车帘中窥探国都的气势。而萧景铎却没有这个顾忌,他站在入城的队伍中,兴奋地四处观看。

    进进出出的人群往流不息,城门口的士兵忙碌又快速地检查着进城之人的路引和户籍,城墙下不时有金甲银刀的士兵巡逻,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不停地敲打着行人的耳膜。萧景铎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深目高鼻的异域人。

    这一切都让萧景铎惊奇不已,他抬起头,仰望着这座雄伟的城池。

    他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吗?他突然对尚未蒙面的父亲,生出无限向往来。

    “退让,前方退让!”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朝人群俯冲而来。等着入城的百姓连忙避让,原本井然的秩序顿时大乱。负责治安的士兵快步上前,高声喝道,“来者何人,胆敢在城门前骑马?还不下马!”

    一个黑壮汉子拿出一块令牌,浑身都散发着令人心颤的杀伐之气:“秦王殿下回京,尔等敢拦?”

    “秦王?”守城士兵和同僚低声交谈了几句,立刻挥手放行,“闲杂人等散开,先让秦王殿下进京。”

    萧家的人马也被挤得散开,萧景虎跟着父亲在车外看热闹,结果被人挤着往后退。他在家里作福作威惯了,只有别人让他,什么时候让过其他人?萧景虎立刻生气了,扯着嗓子喊道:“凭什么要给他们让路,我告诉你们我大伯是侯爷……”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武官捂住了嘴。武官紧张的脑门上都是汗,他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萧景虎的话,这才松了口气:“我的小祖宗啊,这里是长安,是国都,以后再不敢说这种话了!”

    萧景铎也听到这里的变故,他回过头,惊奇地问道:“我父亲是侯爷,难道也要避让他人?”

    “大郎君啊,区区侯爵,在长安里算得了什么。”武官说道,“长安里最不缺的就是权贵,比如刚刚入城这位,他就是秦王殿下,当今的二皇子!如今半个天下都是他的玄铁军打下来的,我们定勇侯府,哪里敢和人家对上?”

    萧景铎似懂非懂地点头。他发现,长安,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他的目光追着那骑亲兵,有些出神地想着,原来这就是打下涿郡的秦王啊。

    好容易折腾地入了城,女眷马车从侧门进入,直接就向后院驶去。萧景铎本想追过去看望母亲,却被一个穿着军甲的士兵叫住。

    “大郎君留步,侯爷传召。”

    萧景铎神色一振,立刻露出笑来。

    他终于要见到父亲了!正好,他要将有人给母亲下毒一事,原封不动地禀报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