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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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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夫人吴君茹进门的第二天,赵秀兰病倒了。

    自从涿郡启程以来,赵秀兰的身体就没爽利过,等好不容易在长安安顿下来之后,本该趁机好好养病,赵秀兰却接连不断地接受打击。吴君茹和萧英大婚这一天,她终于彻底被击垮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萧景铎在赵秀兰床前守了一晚上,几乎没有合眼。秋菊心疼地和给萧景铎递上热手帕,道:“郎君,你今天还要去见侯爷和……侯夫人,要不我替你守着,你先回去眯一会?”

    萧景铎将帕子敷在眼睛上,片刻后,他取下手帕,起身道:“不必。”

    萧景铎眼底覆着薄薄一层血丝,他莫可名状地笑了下,语气中带着漠然的嘲讽:“他既然有胆子停妻另娶,欺上罔下,那我倒要看看,他打算如何安置我这个原本的嫡长子。”

    “我去正堂。”萧景铎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秋菊,“好好照顾母亲,我可能晚一点才会回来。”

    今日是新妇敬茶的日子,定勇侯府的正堂早早就聚满了人。

    萧景铎到的时候,二房和三房的人已经在了。看到萧景铎出现,她们都眼神微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堂妹们仿佛一夕间换了个人,非但不见往日对萧景铎殷勤备至的模样,甚至还隐隐带着撇清,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个月之中。

    萧景铎没有理会四面八方或试探或怜悯的眼神,八风不动地站在一侧。没一会,老夫人在雪兰的搀扶下到了,她看到萧景铎,嘴巴张了张,似乎想唤萧景铎过去,可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虽然疼孙儿,但是无疑长子的分量更重。更何况萧景铎屡次忤逆,老夫人也有气性,干脆趁机好好晾他几个月,让长孙想想清楚,他到底应该站在谁的身边。

    没一会,繁杂的脚步声渐渐走近,萧老夫人立刻打起精神,大堂中的窃窃私语也停了。

    萧英在众人的目光中稳步走来,他的身边跟着一位红衣女子,显然就是新妇吴君茹。

    看到吴君茹的脸,不少人都难掩失望。这位新夫人嫁前嫁后声势浩大,她大抖世家望族的名头,震慑众人的同时,也无形抬高了大伙对她本人的期待。然而可惜的是,吴君茹本人并没有达到这个期待。

    倒不是说吴君茹长得有多丑,她姿色中等,在民间也算一位清秀佳人,然而放在贵族中,就着实算不上好看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雪兰等几位受宠的婢女,也比吴君茹好看。

    更加糟糕的是,萧家众人虽然出身低,但偏偏相貌好。萧英自然不说,他能被士族吴家相中,固然有吴家利用拉拢的意思,但他的容貌也居功甚伟。萧景铎集父母容貌长处之大成,早还没上京时就是十里八乡出名的俊俏郎,等到长安好吃好喝地养了一段时间后,容貌更加突出。就连二房三房的几个堂妹也都不差,虽说现在肤色还没有养白,但是单论五官,也个个都是美人。站在颜值这样出众的一家人中,吴君茹硬生生成了绿叶,原本六分的相貌,也被反衬成四分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吴君茹,前朝时选官不看才能看家世,倒把一群世家养的目下无尘。世家端着身份,不肯与庶族有交集,百年来都在几大家族内部通婚。这样虽然守住了门第,但是几十年没有新鲜血液流入,许多东西都固化了,后代容貌上进步就不太明显。

    下人对此窃窃私语,而新夫人吴君茹却很沉得住气,只是端庄大方地笑着。

    吴君茹保持着这样完美无缺的笑容,跪下给老夫人敬茶。“儿媳给婆母敬茶。”

    老夫人连忙接过来喝了,然后将雪兰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吴君茹。

    紧接着就是小辈见礼,萧景铎走上前去,第一眼看到的是萧英,父子二人的目光一触既分。相比于父子,这两人倒更像仇敌。然后,萧景铎的目光才和吴君茹对上,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打量。

    他们俩谁都没有先说话,老夫人大感不妙,连忙道:“铎儿,还不给你母亲见礼。”

    萧景铎颇想喊出他的母亲尚在后院卧病,但是他知道形势比人强,既然现在比对方弱,那就只能服输,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不重要的细节上犟,维持所谓的面子对大局没有任何帮助。

    萧景铎行了晚辈礼,但是那句“母亲”,却无论如何都不喊。

    看到萧景铎肯配合,萧老夫人已经喜得要掉眼泪了,哪会和他计较这些,就连萧英,都没有料到他的长子居然这样能屈能伸。

    吴君茹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掩饰起来。她重新换上温柔大方的笑意,摆出无懈可击的嫡母姿态,对萧景铎说道:“原来这就是大郎君,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是我在娘家绣的锦囊,送给大郎君玩罢。”

    吴君茹从入门到见礼,进退有度笑意盎然,俨然就是行走的女容女德,任谁都挑不出错来。本来还在观望的萧府众人都被吴君茹的这番仪态折服了,心中暗道不愧是世家之女,这才是堪当侯府主妇的大家闺秀,相比之下,赵秀兰算得了什么。

    然而萧景铎却敏锐地捕捉到吴君茹眼中的那缕敌意,他心中重重一沉,继母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啊。

    最可怕的是吴君茹明明心机深沉,却偏偏要摆出一副温柔大方的样子,与这样一个擅长做表面功夫的人为敌,可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吴君茹和萧景铎这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萧老夫人连忙示意萧景虎顶上。

    按照序齿,萧景铎是孙辈中的老大,之后是萧玉芳、萧玉丽、萧玉芒、萧景虎和三房年仅二岁的萧景武,但是男女有别,得先把男郎见完了,才能轮到姑娘们,所以排在萧景铎身后的,是小霸王萧景虎。

    几个小辈依次见礼,吴君茹全程都是端庄淑娴的模样,温声细语地询问这几人年龄多大,平时爱做什么。萧玉芳几人在村里长大,她们的母亲也是粗俗尖利的性格,此番一见到吴君茹,顿觉往日接触的妇人都低劣不堪,连吴君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萧玉芳几人仰慕的同时,心中也生出一丝自惭形秽来。

    然而吴君茹虽然温声和萧家人说话,但她的姿态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犹如上位者礼贤下士,那是一种纡尊降贵的温和。但是在座诸人却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才是世家风范。

    前朝重名望,朝中官员俱是世家出身,可以说世家把持了整个朝堂,皇族天天换,但朝中的重臣却是同一批,所以世家自恃身份,连皇室都看不起,民间更是对世家狂热推崇。吴氏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姓,但是也传承了近百年,背后还靠着清河崔氏这颗大树,自视极高,平时里连和平民说话都嫌土腥气大,更别说与之通婚。所以吴君茹愿意嫁给萧英,真的是极其让人吃惊的事情了,毕竟萧英即使靠军功封侯,也不能改变他是平民出身的事实。萧家的家族门第,远远比不上吴氏。

    萧景铎实在想不通,吴君茹多少都是小世家出身,怎么会看得上萧英?任何一个在本家长大的世家女,都不会生出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才是。

    不过一会,新妇敬茶和见礼就结束了。二房和三房接连往外走,萧景铎不想再面对他所谓的血脉亲人,也跟着离开。

    吴君茹的视线凝在萧景铎的背影上,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在无人注意的角度里,吴君茹轻轻勾唇笑了笑,萧英可真是给了她一份大礼,她才刚刚过门,居然就有了一个九岁的儿子。

    终日打雁,竟然被雁啄了眼。

    回到新房后,乳母魏嬷嬷扶着吴君茹的手,愤愤地替她抱不平:“萧家未免也太过分了,八娘子纡尊降贵嫁到他们家,他们可倒好,不想着感恩就算了,竟然偷偷摸摸养了个庶子!果然是土莽之族,不可教尔!”

    “乳娘,我都已经到萧家了,木已成舟,多说无益。这些话,日后不要再说了,没得挑拨婆家关系。”

    “老奴也知道这个理,可是老奴心疼娘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白家突然退了婚,娘子哪会……”魏嬷嬷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跪下,俯身请罪,“娘子恕罪,老奴说话不过脑子,一时嘴顺,竟然犯了娘子的忌讳。”

    吴君茹轻轻笑了笑,慢悠悠说道:“乳娘这是做什么,你对我有养育之恩,在吴家也对我颇有回护,讲究这么多做什么?快起来罢。”

    “谢娘子。”魏嬷嬷讪讪地直起身,说来奇怪,吴君茹是魏嬷嬷看着长大的,不是母女胜似母女,魏嬷嬷理应对吴君茹亲昵有加,而不是这般惧怕。魏嬷嬷自己也说不清这其中的缘故,其实以前她也不会这样小心翼翼,可是自从去年起,吴君茹就变了。吴君茹早先和白家公子定亲,和吴家这种三流家族不同,白家可是真正的名门望族,世代公卿,能和白家的公子定亲,对于吴君茹这个庶女来说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亲事了。可惜吴君茹终究没有这个福分,去年六月的时候白家前来退亲,吴君茹在嫡母和姐妹面前颜面大失,羞愧难当,她一时想不开投湖寻死,等救上来后,足足在床上养了三个月才好。

    好像自从病好后,吴君茹就不一样了,原来虚荣软弱的庶八姑娘变得有主见有心机,训斥下人也严厉了许多,就是从那时起,魏嬷嬷渐渐不敢再替吴君茹拿主意,说话也小心了许多。她总觉得自己从小奶到大的孩子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魏嬷嬷对此既茫然又不安,但她还是壮着胆安慰自己,没事,只要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就行。

    吴君茹坐在榻上,眼睛虽然望着前方,但仔细看去却是没有焦距的。吴君茹有些出神地想,她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一年了啊。

    刚来时她茫然无措,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行。那时她刚被退婚,姐妹们对她明嘲暗讽,吴君茹默默忍着,发誓一定要加倍报复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吴君茹随嫡母出门上香,回来时遇到山匪,危急时刻被萧英所救。当时惊鸿一见,回家后吴君茹就对萧英留了心。慢慢的,吴君茹知道萧英是宣国公容搏手下的将军,是带兵打战的一个好手,深得宣国公器重,她甚至还打听出萧英尚未婚娶,是许多少女的梦中情人。

    吴君茹并不是原主,并没有世家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她觉得既然自己在世家里找不到好婚事,那干脆嫁给萧英好了。以吴君茹世家女的身份,萧英必然要捧着她,而且萧英有权有兵,这才是乱世里安身立命的王道,可比所谓门第声望有用多了,更别说,萧英本人的相貌那样出色。

    吴君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果然,她只是稍稍透露了些许意思,萧英就郑而重之地前来求娶,不知为何,吴家长辈也允了这桩婚事。虽然吴家的姐妹暗中都在耻笑吴君茹淹坏了脑子,吴君茹自己却觉得这一步棋英明极了。与其在吴家做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庶女,日后再去另一个家族做不受重视的庶子媳妇,不如跳出圈子,来萧府做前呼后拥的侯夫人。

    一切的发展都和吴君茹的预料别无二差,直到今天,她得知了萧英在老家已有婚配,甚至还有一个九岁的儿子。

    吴君茹默默叹了口气,看来一开局就走甜宠路线终究是奢望啊,她到底还是得先宅斗,后享福。

    吴君茹忍不住动了动腿,慢慢让已经发麻的腿恢复知觉。即使穿越了一年,她也还是不习惯这里没有凳子,只能跪坐在蒲垫上的习俗。魏嬷嬷看到吴君茹坐着不舒服,见怪不怪地问道:“娘子,可是腿麻了?老奴来帮你捶腿。”

    吴君茹淡淡嗯了一声,没有推拒。

    魏嬷嬷替吴君茹捶腿,心里却怎么都想不通,八娘子以前没这个毛病,为什么最近突然开始坐不惯了呢?

    “娘子,你看今天那个小郎君,我们该如何是好?”

    “一个孩子罢了,不足为惧,真正麻烦的,乃是他的母亲。”吴君茹沉吟,“我们初来乍到,暂且按兵不动,相信萧英比我更想让赵氏消失。”

    “娘子说的是。”魏嬷嬷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在念叨,“可惜了,嫡长子多么尊贵的身份,居然被他得了。以后即使娘子生下小郎君,也只能屈居次位了……”

    吴君茹却要想得更久远一点,这个时代十分看重正统和嫡庶,庶子即使为长也没有任何继承权,就连皇家都倾向传位于嫡子,更别说民间了。穿越后吴君茹才知道这里和前世影视剧里的古代大为不同,此时女子地位较高,相应妾室和庶出的地位就比较低,前世明清时妾可以扶正,但在宣朝这是触犯律法的大罪,清朝那种嫡庶不分,父亲喜欢哪个儿子就将爵位传给哪个儿子的事情更是想都不要想。在这种背景下,萧景铎嫡长子的身份实在致命,这几乎意味着,吴君茹自己的儿子得不到侯爵,甚至得不到萧府名下的大部分产业。

    吴君茹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吴君茹久久没说话,不一会,她轻轻笑了笑:“嫡长子?我可不会任他停留在那个位置上。”

    “娘子,这是何意?”

    吴君茹摇摇头:“你不必多问。还有,以后该叫我夫人了。”

    “是,夫人。”

    “把萧景铎唤来,我得把我的慈爱和大度展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