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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州刺史很快传来了消息, 召萧景铎去戎州议事。
在议事厅,刺史说:“成都府刺史大为赞赏, 当时就同意了我们的提议, 估计过不了几天, 他就会派人来接那对母女了。”
“极好。”
“到时候你估计要随着队伍一起去,如果不出差错, 这会是我们剑南道最重要的贺礼,万万马虎不得。你亲自去见刺史,有些东西也好商议。”
“谢刺史赏识。”萧景铎知道这必然是戎州刺史给他说了好话,当时毫不马虎地拜谢。
戎州刺史挥挥手示意他起来,继续说:“到了成都人多眼杂,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少说少错。而且记着,成都刺史已经答应了,屏风大概有一到两扇由我们戎州接手, 你可不要被人诓了去。”
竟然拿下了两扇, 萧景铎对这个结果大为意外,如果戎州或者晋江县能争取到贡品的筹备,无论是朝廷论功行赏还是后来的行商创业,都大有裨益。萧景铎原先想着,成都府肯让出一扇就顶头了,没想到戎州刺史谈判的本领相当不错, 居然争取下两扇。
“属下明白, 请刺史放心。”
戎州刺史说的没错, 萧景铎回到晋江县没多久,成都府的马车就到了,萧景铎反复叮嘱了绣坊的事情,又提前安排好县中各项公务,然后就带着周家母女,再次前往成都府。
上次来成都府还是为了考绩,这次他的身份大为不同,府衙之人对他的态度也殷勤了许多。萧景铎安置好周氏母女后,连着几天都在刺史府内和诸位上官议事。
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这些人还不是臭皮匠。官员们齐聚一堂,你一言我一语,屏风一事就越敲越明。
“画各地风景这个主意妙计,正好天下十道,不如就设十扇屏风,每一扇对应一道。”
“这个办法好。可是绣娘们没见过其他地方,怎么办?”
“这样吧。”成都府刺史发话了,“我去让手下拿授官名录,挑选几个祖籍在此,或是熟悉当地,在其他各道做过官的善画官员,让他们把当地标志风景画好,然后交给绣娘去绣。”
萧景铎有些疑问:“绘画有没有什么限定?绣娘绣的出来吗?”
“没事。”成都府的人对此非常自信,“让他们随意画,我们府的绣娘绣得出来。”
好吧,萧景铎服气了,默默闭嘴。
没一会,名册拿来了,众人捧着名册讨论了大半天,终于把绘画之人敲定了个七七八八。
有一个官员翻了好几页,突然说:“好像没有河北道的人,诸位有谁去过河北道?”
在座众人都摇头,河北道非常靠北,许多官员都有故土情怀,派官时都会提前打点,好离家乡近些,河北道和剑南道几乎成了条对角线,哪有人去过那里。
这时候,萧景铎主动说话了:“刺史,我便是河北道幽州人。”
“你不是长安来的吗,怎么成了涿郡人?”
涿郡现称幽州,只不过民间还习惯叫做涿郡。
“说来话长,九岁之前,我随家族住在涿郡老家,等圣上定都之后,萧家才全族迁往长安。”
“原来如此。”刺史点头,道,“既然你在那里长大,河北道的图就由你来负责了。可善工笔?”
萧景铎点头:“尚可。”
其实并不是尚可,他在清源寺时,曾由明觉大师手把手教着写字画画,之后也被许多在寺里做客的名家指点过,所以萧景铎说自己绘画尚可,委实是自谦了。
绘画也不是个轻省活,即使被刺史指定的十个人都是善画之人,独立画一副某道山河图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好在绣娘们学习双面绣也需要时间,倒也不算耽误。
算算时间,其实留给他们赶制屏风的时间并不多了,千秋宴在八月底,剑南道前去贺寿的队伍至少要提前半个月到长安,官场上有些打点必不可少,而且除去花在路上的时间,至少七月初,使队就要准备着出发了。
现在已经五月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委实不多。
萧景铎等人在忙着作画,刺史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他调动整个成都府的资源,用最好的蚕丝织出许多半透明的丝绸,萧景铎还曾随着其他官员前去参观,发现这种丝绸非常轻巧,五六层叠在一起依然能看到最下方的字迹,而且极为坚固,是做屏风最好的底料。
而且成都府盛产蜀绣,许多工艺一应俱全,刺史吩咐下去没几天,装裱屏风的木架就做好了,萧景铎亲眼看到精致高大的红木架送入刺史府,萧景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当初没有和成都府抢生意是对的,即使他私藏了双面绣的技巧,恐怕一时半会之内,也根本赶制不出满意的大型屏风。果然这种大头就该让给上级州府,他们晋江县跟着喝些汤就够了。
刺史将河北道的绘图任务交给萧景铎,显然是不允许有任何差池的。萧景铎想了很久,都无法决定到底画什么。
其实他对涿郡的记忆已经非常淡薄了,那是他才七八岁,每日最常见到的就是一望无际灰蒙蒙的土地,他委实想不出来,用什么可以代表河北道。相比之下,萧景铎倒对先帝带兵攻打涿郡的画面记忆犹新。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就画这副令他久久不能忘却的画面。
等刺史看到萧景铎上呈的笔墨后,他愣怔了一下,问:“这是……”
“我八岁时,有幸亲眼看到先帝带玄铁骑横扫涿郡。我一见之后再也无法忘却,于是斗胆画了出来。”
萧景铎说完之后,低着头再不言语。刺史盯着桌子上的黑云压境图,盯着纸上张牙舞爪的“宣”字军旗,异常痛快地说:“行了,你的不用改了,就这幅吧。”
果然同是官场中人,对如何不经意地拍马屁这门学问不须多言,个个都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陆陆续续地,另外九人也上交了底图。刺史和众官传看了半响,一致觉得不题诗不像样子。在官场中混,别的不说,这些官员个个都能诗会赋,写的一手好字,所以刺史刚刚提了个头,其他人就踊跃参与,纷纷献诗。众人挑选了最好的几首,由成都府的各位长官代劳,提笔写在各地山河图的留白处。
刺史作为一州之长,自然揽下了剑南道题词的活,至于太原府和长安两幅画上的题词没人敢写,这两个地方自然要留到长安,让大人物们写。
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接下里就是静待绣娘们的成果。萧景铎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插嘴,于是他在成都府又留了一天,就主动告辞。
走时,刺史特意给他备了一辆马车,里面装着装裱屏风的红木架和众多丝绸,连丝线也一应配好了。这是之前成都府刺史答应分给戎州的两扇屏风,成都府的人生怕戎州的丝绸不够好,毁了整架屏风,干脆把所有东西都给他们配齐了,成都府花得起这份钱。
这两扇屏风,一扇送去给戎州刺史,另一扇归萧景铎负责。
戎州刺史早就派人去晋江县学习双面绣,后来觉得搬来搬去太麻烦,干脆让负责刺绣之人留在晋江县,绣完了直接将成品送回来。换言之,萧景铎等于要同时准备两扇屏风的绣制,但是最后却要分一半功劳给戎州刺史。
在官场中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萧景铎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点头应下了。相反,他现在更关心他交代的绣坊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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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坐在绣坊里,一边落针一边和身边人唠嗑:“大郎君已经走了半个月,不知道他在成都府怎么样了?”
“县令跟着刺史去做正事,这是好事,哪能一时半会就回来呢。”说完这句话,女子们控制不住八卦的天性,忍不住打探萧景铎的事:“秋菊,你为什么总叫县令大郎君?”
“郎君在侯府里行长,我们都唤他为大郎君。”
称呼年轻男主子为郎君,女主子为娘子,这是长安贵族里的习惯,外地百姓中并不会这样讲究。听了秋菊的解释,其他人点头:“哦,原来这样。”
“哎,不对,你刚才说侯府?”
“对啊,我们郎君是长安定勇侯府的嫡长子呢。”秋菊说起这些格外自豪。
晋江县百姓们只知道萧景铎来自长安,好像还有功名在身,但是对于他的出身却并不清楚。官场里同僚之间肯定都知根知底,但是在晋江县,萧景铎不说,普通人也不会知道。
人群里立刻一片赞誉声,这回妇人们更加热情了,纷纷打听:“萧县令竟然是侯府里的公子,那这种高门大户,是不是早就给子女定了亲事?不知萧县令可有娃娃亲?”
“没呢,再说现在要守国孝,郎君说不急这些。”
妇人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想起这段时间的传闻,家里有未婚女儿的妇人就更热情了,纷纷打探详情。
萧景铎出身这些没必要瞒着,但是涉及到萧景铎的私事,秋菊就不肯多说了,任这些人怎么问,秋菊也什么都不说。
妇人们在讨论萧县令,前来做工的未婚少女们不好意思多听,都红着脸端起绣架,坐到了另一边。陈词也和少女们坐着,反倒不敢来妇人这边查看情况了。
惜棋见秋菊被围攻,正打算出口救她,就听到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个人一边跑一边高兴地大喊:“萧县令回来啦!”
“大郎君回来了!”秋菊噌的一声站起来,都顾不得收拾自己的针线筐,提起裙子就往外跑,“陈娘子,我的针线筐你先帮我收着,我一会回来取!我现在得先回去了!”
此时,萧景铎正坐在县衙里听主簿等人禀事。
事实证明,萧景铎在和不在,晋江县衙的办事效率就是两码事,但是好在他三令五申的事情没人敢怠慢,绣坊现在已经慢慢步入正轨,许多女子虽然还绣不好,但也一步步摸到了双面绣的门槛。
县衙里许多人摸不着头脑:“县令,我们大费周折地供着绣坊究竟有什么用?这得花费多少银钱!”
原来寿礼的事情没有定论,萧景铎为了不走露消息,一直没有解释绣坊的用途。但是如今贺礼已经敲定,说出来也无妨,更何况今日不解释清楚,县衙里的人就不会重视此事,于是萧景铎端肃起神色,问道:“你们可知,我从成都府带回来的是什么?”
“不是刺史的赏赐吗?”
“自然不是。那些是刺史吩咐下来,让晋江县协助成都府置办千秋寿礼的材料。”
主簿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圣人千秋节的寿礼竟然落到了我们县头上?”
“不错,所以这几日绣坊里的女子都会全力筹备贺礼,此事事兹重大,你们都要小心对待,万不可妨碍绣坊!”
县衙里的官吏都知晓轻重,说道:“原来县令置办绣坊是为了寿礼,既然如此,那当然不可等闲待之,我等明白的。”
除了寿礼之外,萧景铎还有更深的打算,但是现在这些没必要他们说。萧景铎见这几人的态度都端正起来,又□□了几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等闲人都离开后,萧景铎叫来属下,问:“车上的东西都安置好了?”
“已经都搬到专门的绣房,现在正在整理屋子。”
“好,动作快些,不得耽误。”
寿礼可以说是近期最重要的事情,虽然萧景铎说得信誓旦旦,但他心里却颇有压力。
据手下回报,绣坊里入门的女子并没有多少,只有少数几人掌握了双面绣基本针法,显然没有足够的时间,晋江县内的刺绣规模一时半会起不来。然而偏偏,千秋节等不得了。
千秋节贺礼至关重要,目前看来,只能让其他人给陈词打下手,真正的要务,还得落在陈词身上。
萧景铎倒不是担心陈词的手艺,他更担心时间够不够。萧景铎留在前厅处理了一会公务,最后忍不住唤人来催促:“快些布置绣房,布置好后便去请陈姑娘。”
为了这此寿礼的筹备,萧景铎专门空出一整间屋子供陈词和其他绣娘使唤,从成都府带回的针线、丝绸一应俱全,全都陈列在屋内。
等把绣房和前院的事情处理好,天已经全黑了,萧景铎这才回到东院。
这时候,秋菊等人已经在东院里等了许久,见萧景铎终于回来,她们连忙迎上来:“郎君,我听萧林说你在前院盯着绣房,专门空出一间绣房做什么?”
“刺史同意了,让我们县的双面绣作为贡品送上京城。”
秋菊等人立刻欢呼,等她们安静下来,萧景铎又继续说:“除此之外,刺史念在双面绣出于晋江县,于是分配了两面屏风到我们头上。这是极大的殊荣,所以这两扇屏风一定要绣好。”
“这是自然!”秋菊说,“奴明日就将绣坊里针线好的人都叫过来,我们虽然双面绣还绣不好,但给陈娘子打打下手,绣些边角还是没问题的。”
“陈姑娘现在在何处?你将她唤来,有些事情须得提前交待……”萧景铎说完也意识到不妥,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叹气道,“竟然已经这么晚了,算了,明日再谈。”
“郎君莫急,两扇屏风虽然有些赶,但是每人多分摊些,还是做得完的。”秋菊安慰萧景铎。
“我正是担心此处。”萧景铎说,“秋菊,惜棋,你们的双面绣学的怎么样了?”
“比不上陈娘子,只能绣些小件罢了。”
“宫扇可行?”
“宫扇倒是没问题……”秋菊有些不懂,“郎君,我们不去帮陈娘子绣屏风吗?”
“不了,你们先忙这件事。”萧景铎说,“花样我已经绣好了,你们先绣这些。对了,针线布料要用最好的,缺什么就和我讲。”
除了刺史拨给他绣制屏风的材料,萧景铎自己也买了很多。如果双面绣通过这次寿礼,成功在长安打响了名声,那么之后的商路就要准备起来了。
秋菊和惜棋两人应下,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解。
献给圣人的寿礼这样子急,郎君不忙着筹备寿礼,为何让她们绣一些无关紧要的团扇?还有什么能急过圣上的事?
秋菊想不懂,但是萧景铎的话是真理,只要萧景铎吩咐了,秋菊就算再想不通也会照着做。
第二日,萧景铎和陈词说起这件事:“……刺史的意思是,戎州的这两扇屏风在我们县完成,等装裱好后送到戎州,再一同运往成都府。刺史派了几个专业绣娘,估计马上就到了,这几日就多劳烦你,主持这两扇屏风的绣制。”
陈词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萧景铎将周家母女带走之后,陈词以为筹备寿礼这种大事必然会被上面的州府抢走,怎么能想到居然落到了他们晋江县头上。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是这也足够紧要,陈词的脸色严肃起来,说:“承蒙萧明府不嫌我愚钝,屏风一事我必会全力以赴。我会从绣坊里挑几个人给我打下手,虽然时间有些赶,但应该能在七月前完成。”
“这就好,辛苦你了。”
“萧明府,小女想和你借秋菊、惜棋两人一用,不知明府可放人?”陈词以玩笑的口吻问道。
这种要求萧景铎理应立即应下,可是萧景铎愣了一下,却说:“这几日我另外给秋菊她们安排了要事,等她们忙完之后,我立刻将人给你送去。”
皇帝的寿礼当头,萧景铎竟然给秋菊安排其他事?陈词没有料到这个结果,心中诧异又尴尬,连忙道:“自然以明府的安排为先,是我冒犯了。”
“陈姑娘客气了。承蒙陈姑娘不吝赐教,传授秋菊等人双面绣的绝技,该是我对不住陈姑娘。”
“明府这话折煞小女。”陈词连忙推辞道,“秋菊等人针线功夫本就扎实,学了这么久,双面绣的针法已然学齐,我是想偷个懒这才和明府借人,断不是质疑明府的安排,萧明府万不要误会。”
这话不假,秋菊和惜棋都是侯门里的有品级的丫鬟,针线工夫自然过硬,她们基础好,再加上陈词教的尽心,现在已经能独立绣一些挂件了。
萧景铎不好解释自己安排秋菊赶制的团扇用于何处,于是只好对不住陈词,再三道谢:“多谢陈姑娘。”
屏风是目前最大的事情,陈词停了绣坊的课,专心带着人绣这两扇屏风。现在精通双面绣的人只有三个,周家母女和陈词,但是周家母女两个人要带人绣完八扇屏风,陈词只需要两扇,其中还有其他绣娘帮衬,到最后,萧景铎这里的进度居然比成都府的还要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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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萧景铎处理完政务,回到院里时已经很晚了。秋菊等人坐在院子里乘凉,看见萧景铎,连忙起身迎上来:“郎君。”
萧景铎随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们休息吧,不必跟过来了。”
秋菊知道萧景铎的习惯,无非必要,萧景铎并不喜欢眼前杵着人,于是也不多说,她突然想到什么事情,对萧景铎说道:“郎君,你要的团扇我们绣好了。”
“哦?”萧景铎的语气立刻振奋起来,“拿来给我看看。”
秋菊将几柄已经装好的团扇一起带来,萧景铎随意跳了一柄,在手中转了一圈,赞道:“很好。”
“郎君,你特意画了这么多幅花样,是为了送谁?”秋菊好奇这个许久了,萧景铎这几日要处理公务,要准备新帝寿礼的事情,晚上还要耗费大量时间亲自画图,到底是什么人,能比圣上还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