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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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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一别,宋建春已有大半年没见令容, 欣慰之下, 忙搀扶起来。听旁边韩蛰也拱手叫了声“舅舅”,更觉意外, 含笑请往厅中。

    宋重光紧随而至,见过韩蛰后, 看向令容, “表妹,许久不见。”

    令容亦行礼问候,“表哥。”

    十六岁的少年郎身量竹子似的往高窜,站在熟悉的宅邸,渐渐跟记忆重叠。

    令容竭力不去想旧事, 跟着宋建春往里走, 进了垂花门, 见舅母阮氏迎来, 便也见礼。到得厅中, 令容将礼物奉上,宋建春见了玉虎自是欢喜, 阮氏也颇喜欢那金钗, 唯独宋重光的笑容颇为勉强, 摩挲笔墨, 仿佛出神。

    很快宴席齐备, 众人挪往厅中用饭。

    宋建春最初的惊喜过去, 见令容和韩蛰孤身而来, 别说仆从丫鬟,事先连个打招呼的信都没递,不免疑惑,道:“娇娇这回是来潭州,没带人跟着吗?”

    令容瞧着韩蛰,抿唇微笑不语。

    韩蛰便道:“这事原本是我疏忽。南边冯璋谋逆的事传到京城,令容担心舅兄,特地回金州探问消息,谁知被刑部走失的一名犯人撞见,挟持南下。因怕她出岔子,锦衣司一路尾随,到归州地界,才有惊无险地将她救出。她在府里总记挂舅舅,特地过来探望。”

    宋建春目光微紧,看向令容,“那贼人可伤了你?”

    “没有。他只是拿我开路,倒没亏待。而且夫君来得及时,又没露半点破绽,那人还没回过神,我就被救出来了。”令容眉眼含笑,脸色红润,显然已无碍。

    宋建春松了口气。

    旁边宋重光却听得心惊,挑眉看向韩蛰,“表妹回金州,身边没人跟着吗?那人既然拿表妹开路,想必是知道她的身份。往后出入,还是该多安排人保护。”

    语气中颇带不满。

    韩蛰瞥他一眼,难得的好脾气,“往后自会留意。”

    “人能安然无恙地救回来就好,”宋建春打圆场,“冯璋的事我也见了邸报,听说势头凶猛,不太好对付。益儿在楚州为官,处境如何?”

    “他已修书给家里,说蒙朋友搭救,性命暂时无碍。”

    宋建春颔首,遂说起冯璋的事来,韩蛰说起此事,也颇忧心忡忡。

    ……

    饭后宋建春和韩蛰自去衙署,宋重光被宋建春亲自送去隔壁书院,留令容在府里,跟阮氏说话作伴。

    靖宁伯府家破人亡之前,阮氏待令容还不错,这会儿自然也和颜悦色。

    令容前世虽跟她不睦,隔世再见,有了杨氏那样的好婆母,对旧事的芥蒂反倒不太深,只拿阮氏当舅母来待,倒也融洽。

    两人在花厅喝茶,阮氏问及令容出嫁后的情形,令容也报喜不报忧。

    听得韩家婆母慈爱,小姑和气,阮氏还颇惋惜地打趣道:“去年初你舅舅还提过,说你和重光自幼处得和睦,且你的品貌出挑,想着娶来做儿媳,谁知却被韩家抢了先。他家既然不错,我也放心。”遂叫人选了两样礼物,让令容转给杨氏,算一点心意。

    令容谢了,对打趣的话避而不应。

    兴许是对阮氏并无期待,前世阮氏变了嘴脸,她烦厌之余,只觉世态炎凉,如今回想,旧事皆可翻篇。唯有宋重光,像是扎在心底的一根刺,至今见了,仍不时勾动回忆。

    不过比起最初,那些回忆又淡了许多。

    走在宋家后园,令容想起更多的,竟然是那个平淡无奇的后晌。

    ——初夏天热,牡丹开得正好,她睡在青石上,一睁眼就看到站在跟前的男人,神色端肃,目光深邃。彼时的韩蛰已居于相位,气度沉稳,行事老辣,叫人过目难忘。

    令容走到牡丹丛边,坐在青石上,阖眼再睁开,仿佛又看到韩蛰站在跟前。

    “若和离了,我娶你。”

    风吹过,仿佛还能闻到他转身后的淡然酒气。

    令容手握绢帕,忽然一笑。

    他娶到了她,如今她却仍想和离。

    前世和离,是因宋重光辜负了她,此生呢?

    细想起来,韩蛰待她其实已不错了。他那样肩负重担的人,对亲妹妹韩瑶都没甚耐心,厨房和随身之物不许旁人碰触,却处处为她破例,甚至数番亲自下厨,为她烹饪美食。被长孙敬劫持后,他专程来救,素来沉稳冷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那日却心跳极快,当着众多下属的面,任由她惊慌抱着。

    甚至那晚情意萌动,他生气出屋,回榻后仍然肯抱着她入睡。

    倘若不是唐解忧数番生事,不是老太爷虎视眈眈,不是前路叵测,以杨氏的慈爱照拂,韩瑶的爽快友善,韩蛰身为夫君的担当和宽容,她该满足的。

    更何况,韩蛰还那样出类拔萃。

    ……

    前尘旧事翻滚,令容出神许久,等晚间韩蛰回屋时,格外多几分耐心。

    韩蛰先前为公务而来,住在潭州招待朝廷重臣的客馆中,如今既携令容拜望舅舅,阮氏便命人打扫客房,安顿两人住下。晚间饭后,宋建春还特地留下韩蛰喝了几杯。

    冬夜暗沉,屋内明烛高照,因怕令容夜里畏寒,角落里还笼了个火盆。

    韩蛰卷着满身寒凉夜风入内,绕过门口的云石屏风,便被令容伸手扶住。

    “夫君今晚仿佛喝了不少,舅母备了醒酒汤,待会喝一碗吧。”她扶着韩蛰走至内间,让他站好了,便帮他宽衣。卸了蹀躞,衣裳解到一半,见韩蛰只管站着瞧她,便又催促,“瞧什么,先解衣裳。”

    “好。”韩蛰应声,伸开双臂。

    令容凑过去帮他宽衣,还没碰到他领口,便觉韩蛰身子前倾靠过来,忙扶住。

    韩蛰的怀抱就势收拢,将她箍在胸前。

    令容微恼,“夫君!”

    “有点晕。”韩蛰解释,“舅舅藏了不少好酒。”

    令容失笑,“我还以为夫君海量呢。舅舅爱喝烈酒,容易上头,过会儿就好了。”见他不肯站好,拖过去扔到榻上,才将外裳剥下来。又端了醒酒汤过去,“喝一碗吗?”

    韩蛰接过,将醒酒汤喝尽,却拉着令容的手臂不放。

    令容闻着他满身酒气,见他目光灼灼,跟平常的冷淡姿态迥异,想起那晚客栈的事,直觉韩蛰今晚不太对劲,心里不由一跳。客房里热水齐备,丫鬟仆妇都已退出,只剩两人独对。他这幅模样,令容有点慌,试着掰他手指,那指头跟铁铸似的纹丝不动,便道:“夫君你做什么?”

    “我的妻子,碰不得?”韩蛰声音低沉,盯着她,掌心热意透过衣衫清晰传来。

    令容微愕。

    嫁给韩蛰将近一年,她就见他喝过两次酒,头回是去年除夕,次回是年初去金州娘家的时候。两回他都喝得不算多,举止也如常——至少不会胡乱说话。那双向来深邃冷沉的眼睛里,也甚少像今晚这样,目光带着火苗似的。

    这目光让她忐忑,遂胡诌,“我只是拿着碗……“

    话音未落,手臂猛然一紧,天旋地转之间,她整个人被韩蛰揽着腰带到榻上,轻易被压在身下。旋即,韩蛰便如猛虎般扑过来,手肘撑在床榻,俯身盯着她。

    “宋重光是你的表哥。”

    “嗯。”

    “你们从前相处得很好?”

    “还算……可以。”

    “他很关心你,”韩蛰声音有点含糊,眼底深沉,鼻息热热的扑在令容脸上,“不止是长孙敬挟持你的事,还关心你在婆家的处境,让我这做夫君的好生待你,还跟我说了很多你从前的事。酒后吐真言——那是真心话。”

    “所以?”

    韩蛰顿了一下,半晌才道:“你执意和离,是不是为他?”

    令容愣住,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夫君以为,是我对他有私情,所以想和离?”

    韩蛰仍将她困在身下,却不说话。最初令容说要休书时,他以为那是气话,为唐解忧的连番生事、为太夫人的刻薄言辞,他知道她的委屈不满,故而顺她心意安抚,将唐解忧逐出相府,跟老太爷摆明态度。后来归州那晚,意乱情迷时她提起和离的事,他才知道,她是真心想和离的,恐怕还是为府里乱糟糟的事。

    直到今晚。

    三四回壶酒入腹,醉的不止是他,还有宋重光。

    宋建春在席间提了令容幼时的许多事,言下之意,是令容自幼娇生惯养,希望他能宽容照拂——韩蛰当然乐意。后来宋建春暂时离席,宋重光也提了许多旧事,却多是表兄妹的趣事,说令容天性散漫不喜拘束,末了,还郑重其事地说,若非圣旨赐婚,令容本该是宋家的人,倘若令容在韩家待得不开心,他会在潭州等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重光已醉了,却字字分明。

    韩蛰强忍住揍他的冲动,心里发堵。

    两人成婚前,他曾命樊衡打探傅家底细,只知傅宋两府交情极深,却不知表兄妹有意定亲的事。虽说宋重光未必能入令容的眼,但念及表兄妹从前的交情和宋重光贼心不死的觊觎,他仍觉得憋闷,莫名烦躁。

    最初令容嫁入韩家,便有意无意的躲着他,不肯亲近,至今仍心存和离。

    会是为这青梅竹马的表哥,最初就没打算留在韩家吗?

    酒意驱使下,韩蛰迫切想知道答案。

    他紧盯着令容,半晌才见她往后缩了缩,“我想和离,不是为他。”

    “那么——”韩蛰凑得更近,将她困在床榻角落,沉声道:“你躲着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