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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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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景修玄娶的那个郁家不要脸的贱货?”

    郁云慈原还想赶紧上车, 离开这是非之地,哪成想程家八小姐径直冲自己而来。还骂她是贱货,她是姓郁不错,但不是贱货。

    她停下动作,立在马车边, 迎视着程八。

    程八芳名绮红, 是程夫人的老来女,很是得宠。自幼跟着家中男丁习武, 加上大司马的宠爱,养成了她目中无人, 嚣张跋扈的性子。

    三个月前,她到远嫁京外的四姐家里玩耍, 直到昨天才回到京中。谁知道, 就在这三个月期间,景修玄居然娶了将军府那个一无是处的女子。

    更可气的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还名声不佳。

    郁家是什么身份?郁亮说是她程家的奴才一点也不过份。要不是父亲提携,就凭郁亮一个出身乡野的莽夫, 能从一个泥腿兵一路升至将军。

    这个女人凭什么和她比?凭什么能嫁进锦安侯府?

    她用鞭子指着郁云慈, 语气傲慢且无礼。

    郁云慈心道,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先是方氏母女, 后是杜氏母女, 现在又冒出一个程八。谁说古代女子矜持的, 一个二个明里暗里的抢男人, 还敢当街来抢。

    她以前听到的什么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这个时代完全看不到。

    不过于她而言,现在的封建教条对女子越宽容越好。

    这位程八小姐一张嘴就骂人,真当她是个软柿子。自从她穿到这古代,在吵架上,她还真没怕过谁。

    “这位姑娘,贱货骂谁?”

    “骂的就是你。”

    她微微一笑,轻蔑道,“原来是贱货骂我,姑娘倒是实诚,还知道自己足够贱的。一个姑娘家,当街想拦着有妇之夫,确实配得起贱货这个称呼。”

    程绮罗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只把一张俏脸气得差点歪过去。自小到大,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家里的几个哥哥都要靠边站。

    哪成想,被一个瞧不起的贱人奚落。

    想都没有多想,她就举起鞭子,朝郁云慈挥过来。

    鞭子被人半路拉住,郁云慈早就看到跟着的左三。心道侯爷虽然情商低,但其它的方面,还是不错的。

    至少他把左三留了下来。

    要不然,自己受下程小姐这一鞭子,身上定会挂彩。

    “你这个奴才,快放开本姑娘!”

    “程八小姐,属下是奉我家侯爷之命,保护夫人安全的。您可得三思,我们夫人可不是你能随意打骂的。”

    夫人二字,像刀一样戳在程绮红的心上。

    就凭郁家这个蠢货,也配!

    不过是跟在郁霜清后面的跟屁虫,唯唯喏喏像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郁霜清在自己面前尚且要伏低做小,何况是她!这样的女子,怎么当得起锦安侯夫人这个称号。

    “就凭你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也好意思占着锦安侯夫人的位置。我若是你,早就羞愧得自请下堂,给别人让贤。”

    这程八小姐倒是不拐弯没角,至少比方氏母女那种强上百倍。若不是自己是当事人,郁云慈兴许还会为她喝彩。

    “八小姐这话说得好生没理,我一个女子要提什么东西,又要扛什么东西,堂堂侯府又不是没有下人。我家侯爷要的是夫人,可不是奴才。若是我像八小姐这样,上山能打虎,下河能捉鳖,我还要男人做什么?”

    程绮红被堵得语塞,眼里的火喷得更旺。

    好一张利嘴!

    她举起手,毫不犹豫地再次扬起鞭子,不想又被左三给扯住了。

    “你个死奴才,快放开本姑娘!你信不信我让景侯爷治你的罪,把你发放到西山采石!让你永生不能回京!”

    左三才不受她的威胁,语气坚定,“程八小姐,得罪了。属下奉侯爷之命护着我家夫人的,若是我家夫人有个闪失,不用侯爷吩咐,属下自愿领罚。”

    郁云慈冷哼一声,“左三,你放开她,让她冲着我来。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一个司马府的小姐,居然纵马闹市踩踏百姓,当街殴打侯府夫人。陛下勤政爱民,视天下百姓为子民。她可倒好,竟视万民如草芥,意图凌驾于皇权之上!我倒要问问,程家就是这样的教养,就是这样的家风吗?”

    她声量很大,足以让街上的行人听到。

    行人们虽惧于程八,不敢靠前,却在外围驻足。

    “是啊,前头那卖糖人的老张摊子都翻了,今日的营生全毁了…”

    “没错,我刚看到她的马撞倒了一个孩子…”

    百姓小声地议论着,程绮红瞳孔一缩。

    她虽然性子跋扈,可又不蠢,还能听不出对方话里的严重性。可对方说得没错,她刚才确实情急之下,纵马街市。

    “你…危言耸听,搬弄是非…”

    “我说的都是事实,程八小姐该不会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吗?敢做不敢当,有损你将门虎女的威名。”

    程绮红更加火大,偏生这女人说得都对,她满腔的怒火发不出去。

    她俏脸一昂,“你不愧是个小妇教出来的,果然巧言令色,善于狡辩!”

    郁云慈真心想为她点个赞,怎么其他人就没有认为方氏是个小妇。其实程八这性子,真不难对付,比起那些阴险的小人,她算得上光明磊落了。

    至少喜恶都摆在脸上。

    “八小姐说得没错,可怜我生母早逝,我爹被美色所迷,让我长于小妇之手…”

    说着,郁云慈掩着帕子,肩膀耸着,像在哭一样。

    这番做派,令程绮红一头雾水。姓郁的是怎么回事?自己是在骂她,她怎么反倒真认了。

    就在此当口,她已掩着面,上了马车。车夫是个精怪的,一扬鞭子,马车便行驶起来。左三上马,跟在马车的后面。

    一行人在程绮红的怒视中,渐渐消失。

    马车里的郁云慈取下帕子,眼里哪有半点的伤心。她眉眼弯弯,似是心情颇好。真希望今日之事能传进方氏的耳中,不知方氏得知程家一直视自己为小妇,做何感想?

    方氏此时正气得大骂沈绍陵是个废物,之前还对自己信誓旦旦,说是一定能让自己得偿所愿。谁知被杜氏那个女儿说了两句,就认了。

    他不会是真看上陆环佩了吧?在方家,只有自己这个姑母对他还算正眼相看,他应该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方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帕子都快绞烂了。

    妾!

    就是这个妾字,刺痛了她的心。她忘不了,女儿那天回来告诉自己,说那死丫头说她是妾,而清姐儿是妾生女!

    她一生最痛恨的就是那段为妾的时光,那种卑微到尘泥中的日子,她压根就不想回想。谁敢在她面前再提自己曾为妾的事,她就弄死谁!

    郁霜清立在一边,亦同样五官扭曲。原本白莲一样端庄的姑娘,此时已毫不掩饰自己的尖酸。脑子里已顾不上许多,一想到那死丫头居然还占着侯夫人的位置,她就想踩死对方。

    “娘,绍陵表哥这是何意?难不成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死丫头在侯府享尽荣华富贵?”

    不,当然不行!

    方氏眼露阴狠,她绝不允许自己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

    杜氏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妥协,必是又得了什么好处。她慢慢地眯起眼,杜氏之前可是收了自己二百两银子的好处,莫不是有人出了更多的银子?

    会是谁呢?

    她眉头皱起,眼角现出细细的尾纹。

    郁霜清看到,惊讶地捂着嘴,指了一指,“娘,你怎么长眼纹了?”

    方氏一直保养得好,皮肤细滑,面容紧致。过去的十年间,她过得舒心体面,儿女长成,夫君宠爱。

    娘家那边地位不低,还有宫中的太后。无论是出门做客,还是与其他世家夫人相邀逛铺子,她都备受人尊敬。

    不过是短短月余,她仿佛是从天上跌落凡间。

    将军开始给她摆脸子,居然敢堂而皇之地睡姨娘。她出门逛街,偶尔遇到其他的夫人,明显感觉别人不如以往那般亲热,甚至还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最近几日,她已不出门了。

    难道,她老了吗?

    不,不可以!

    若是颜色不再,她还如何笼住将军的心?

    她慌忙坐到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皮肤没有以前那么嫩滑,眼下的青影很重,面色憔悴,毫无光泽。

    这是她吗?

    她伸出手,抖着摸到眼角,那里确实生出两道细细的纹路。

    猛然,她瞳孔极缩,一把扫掉妆台上的东西。东西散落一地,发出碎裂的声响。

    “娘…”

    “别过来!”方氏慢慢地抬起头,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那个死丫头,我不会放过她的!”

    此时,外面的门被轻叩着,传来婆子的声音,“夫人…有人送来东西…”

    她眼神冷着,示意郁霜清出去。

    不大一会儿,郁霜清进来,手中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娘,是杜夫人送来的。”

    方氏一把夺过银票,正是自己给杜氏的那张。她把银票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杜氏果然是被别人收买了,会不会是那个死丫头?

    “她有说什么?”

    郁霜清捡起那团银票,语气恨恨,“她说以后咱们两家是亲戚,不好再收我们的银子。还说陆环佩以后嫁进广昌侯府,还得承您这个姑母照应。若是您不同意,她少不得要把以前的事情与别人说道说道。”

    “她这是威胁我?”

    杜氏可不就是在威胁她!

    突然她似想到什么,阴冷一笑,“亲家?绍陵可是姓沈!她以为把女儿嫁给绍陵就是嫁进侯府了,敢得罪我,我让她鸡飞蛋打!”

    没错,谁敢坏她的好事,她就让人付出代价!杜氏如此,那死丫头更不能放!

    成氏加诸在她身上的种种屈辱和难堪,她都要一一奉还,全部还给成氏的女儿。她让要成氏地底下看着,看着她如何折辱那死丫头,看着她的清姐儿如何踩着那死丫头一步一步地得到别人的艳羡。

    “那个死丫头,我不会放过她的!”

    郁云慈又何偿不是在计划着,如何把方氏打得再无还手之力,再也不敢出来作妖。

    她回到侯府后,问了一下檀锦今日的情况,小人儿奶声奶气地说着,自己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掰着小指头,一个一个地数着,煞是可爱。

    她捏着他的小脸,“锦儿可真棒!”

    檀锦有些腼腆,略有些不好意思。

    高氏见她有些累,忙抱起檀锦,“夫人,您累了一天,奴婢先把表少爷抱下去吧。”

    她看了一眼小人儿,檀锦懂事地由高氏抱着,“舅母,锦儿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真是个让人疼的孩子,她深感欣慰,觉得其它的那些破事都不重要。她愿意岁月静好,养着锦儿过自在的日子。

    所以方氏母女一定要解决掉。

    她点点头,“好,以后舅母不忙,天天陪锦儿玩耍。”

    等高氏把檀锦抱出去后,她拿出那本兵书,靠在榻上看起来。翻到侯爷所说的十五和十六页,凝着神逐字地看过去。

    这两页讲的是一个小故事,说是两军交战,一方设置七道障碍,阻挠另一方破城。另一方军中呈两派,一派主张围困,让城中人粮尽,他们自会投降。但另一派认为迟则生变,对方虽设七道障碍,然内在空虚,宜长驱直入,不让他们有片刻喘息。

    最后主将认为,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城池,是上策。

    于是同意围困。

    岂料正中对方的缓兵之计,增缓的人从外面包围。围城的一方被人夹在中间,内外夹攻,最后一败涂地。

    她捏着眉心,两页看下来,不光是眼睛疼,脑仁也疼。

    真是太费劲了。

    合上书,细思着。侯爷的意思莫非是让自己不给方氏母女缓神的时间,应该直接与她们对上,把嫁妆讨回来?

    想着,下榻穿鞋。

    她有些拿不准,还是问过他较为妥当,于是带着采青便去了景修玄的院子。

    因为树木的遮挡,她看不清院内的景象。但能听到剑舞的声音,想必他又在练剑,或是在教匡庭生练剑。

    想到匡庭生,不由得会心一笑。

    侯爷对这个徒弟倒是上心,对于其他的人,他似乎都是一个态度。她猛然想起,身为一个侯爷,好像他的院子里是没有丫头侍候的。

    除了左三左四几个侍卫,就没有看到其它的下人。

    他是醉心事业,还是压根就不近女色?依他的年纪,看起来要比自己大上六七岁。在古代这样姨娘通房普遍的情况下,他居然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还真是有些不太正常。

    想想他情商低到注孤生的性子,也就有些明白了。

    左三进去通报过,不大一会儿就请她进去,采青照旧被留在外面。

    院子里只有景修玄一人,玄衣墨发,手中提着银剑,斜睨她一眼。

    此时正逢日落,晚霞漫天,颜色绚丽。映在他的身上,像镀着一层金光。这个男人长得是真好,他的长相带着侵略性,冷峻又强势。

    难怪会有那么多女人想嫁给他。

    “何事?”

    又是这样问?她在心里吐糟,就不能换个问法。

    “侯爷,我遵您的指点,方才读了兵书的第十五至十六页,略有些不明之处…”

    他剑眉一挑,那两页不过是个故事,应该不难理解。才觉得她有些聪明,又犯蠢了?这么简单的计策都看不明白,还有脸来问!

    他脸冷着,转了一个身。

    棱角分明的俊脸在她视线中一闪而过,她觉得自己好像被鄙视了。

    早知道就不来问他了。

    好歹她现在还是他的妻子,竟然半点面子不给。

    在他的心里,是不是世间就没有女人这种生物?他是不是视世间女人都为红粉骷髅,所以自己是人是鬼也好,在他眼里,跟其他的女人没有区别。

    她翻了一个白眼,忙跟上去。

    哪知他脚步一停,转身面向她。

    “你跟着干什么?你要跟我去哪?”

    她跟着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要得到他的准话,她才有底气去将军府大闹一场。

    “侯爷,您去哪我去哪,您还没有明确的指示,我不敢轻举妄动。”

    他睇着她,突然勾起嘴角,略带痞气,“哦?我去哪你就去哪?爷现在要去沐浴,你要跟来吗?”

    她一愣,听出他话里的讥讽。练剑过后一身的汗气,确实是应该先洗个澡。他这样明晃晃地说出来,不会以为自己是想借机自荐枕席吧?

    这男人,不光是情商低,性子还有些恶劣。

    她想着,忙摆着手,往后退了一步。

    “侯爷,您请…我已经明白要怎么做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他眯着眼看着她跟后面有鬼似地逃离,嘴角扯了一下。然后收回视线,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最终垂下眼眸,遮住那满目的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