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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防盗章。
冯老太板起脸看上去还是挺能唬人的,她审视地瞅着那营业员说:“你早点这么说不就好了吗?以后上班注意点儿, 别老睡觉, 人民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我们走。”冯老太很满意地看见这营业员的脸都变青了,她一挥手就把家里人都带出来了, 走到门口还说:“麦乳精有啥了不起?不就是奶做的么?萌萌咱不吃那玩意儿了,回头奶奶给你养头小羊, 咱自个儿挤奶吃。”
出了国营商店, 冯家人的心情一点儿没受影响, 又兴冲冲地走进了旁边的供销社, 直奔那布料柜台,柜台前面的客人还挺多, 冯家人就排在边上等着,顺便听听这些客人买了啥布料。
“小同志,你再把那匹红色碎花儿拿来给我瞧瞧,对, 就是那匹。”一个中年妇女支使着服务员把她要的布匹拿下来, 凑上去仔细地摸了摸, 挑剔地说:“这是上海产的不?掉不掉色?”
这服务员是个年轻小伙子, 客人这么多他也一点儿不着急,笑呵呵地说:“大姐,你真识货,这就是正宗上海产的, 保证不掉色, 你看看这布料多结实, 最时髦就是它了。”
这匹布料红得非常鲜艳,还带着朵朵小碎花儿,看着就特别喜庆,这妇女越看越喜欢,最后拍板要了一丈二尺。
冯老太在边上看见了,也觉得这布料挺好,正适合她家萌萌穿,看着那妇女还在挑选衣料,冯老太一边瞅着一边说:“你俩也看看要啥布料,看上啥就跟我说,老大家的,益民的衣服就交给你了。”
“妈,我和益民都有衣服穿,两年前才刚做的,还很新呢,给大娃二娃做套新的就成,我俩就不用了吧?”苏婉节俭惯了,家里那套衣服平日里都压在箱底不舍得穿,可不就是很新么?他们又不会长个,一套衣服能穿好多年呢。
“这衣裳就跟人的脸面一样,都是脸,你跟益民都要上班,以前是没办法才穿打补丁的衣服,现在有了钱还能苦了自个儿不成?娃娃们你不用操心,我打算给大娃二娃也做一身,尤其是大娃,过了年就该七岁上学了,得让他体面一点。”
冯老太都盘算好了,这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她可不想委屈了自家人,她攒了这么久的布票就是为了今天,幸好家里有两个公家人,不然这布票都没处寻去。
终于轮到冯老太了,她一上来就冲服务员喊:“小同志,给我来五丈六尺上海咔叽布,全要绿色的,再给我来六尺上海碎花布,对,就要那个大红的。”
她眼馋这绿衣服很久了,家里四个大人两个男娃,五丈六尺布料刚刚够用,每个人都能做一身,萌萌之前就有了,再给她添一身红的,走出去肯定能羡慕倒村里的一大片小娃娃,她的萌萌就是要穿得比别人好。
冯老太拿起那块红碎花在萌萌身上比了又比,在脑海里勾画出萌萌穿上它的样子,肯定是又白又嫩又活泼又喜庆。
那服务员也不着急,由着冯老太在那里比来比去,他看小萌萌长得可爱,被她奶奶摆弄着也不哭不闹,还咧着小嘴儿笑得特别甜,两个小酒窝都深深地陷进去了。他只看着这小娃娃就觉得心里软乎乎地,忍不住就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纸盒子,从里面抓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碎布头递过来说:“这布头是裁布的时候剩下的,老太太你要是觉得还能用就拿回家里去,不收你的钱。”
“真不收钱?”看这些个布头都是好料子,颜色也鲜亮,拿回去给萌萌纳鞋底缝花边都是极好的。冯老太活了大半辈子就没遇见过这样的好事儿,竟然还能从国营商店里占到便宜,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不收钱免费送,放我这儿我还嫌占地方,给你包在布里了,你拿回去吧。”服务员麻溜地把布头包好,冯老太买布料的单据也从头顶上的铁丝顺下来了,他伸手一扯就贴在了布料上,递过来说:“慢走啊老太太。”
“诶等等,我还有一样东西没买。” 冯老太临要走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赶紧转回去说:“小同志,你这儿有没有纱巾?就是那红艳艳可以包在脸上的,我在路上看见有人戴了。”
“你说的是不是上海丝巾?”服务员从后面的柜子里取下几个小盒子,一个个打开来,那一条条鲜艳的丝巾就展现在冯家人眼前。好家伙,忒漂亮了,有些丝巾上面还绣了金丝,一条就放一个盒子,看着就不便宜。
冯老太摸了摸兜里的钱,底气又变足了,试探着说:“这要卖多少钱呀?”
服务员把这几个盒子推过来说:“不要布票,一条卖十块钱,这可是最高档的上海丝巾,你给摸摸,全是真丝,是不是特柔软?”
哎呦妈呀老贵了,一条丝巾居然要十块钱,冯老太肉痛地眉都皱了起来,但是看着怀里的萌萌,她一咬牙还是说:“就这条大红色带金丝儿的,我要了。”
冯老太付了钱,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小盒子说:“给咱萌萌先备着,等过些日子她头发长了,这丝巾就可以给她扎头花儿。”
买完了布料,冯家人又去别的柜台,买了一斤大白兔奶糖和两斤水果糖球,他们的糖票有限,只能买到这一点儿。萌萌还看上了旁边金灿灿的上海饼干,但是冯老太拿出粮票来人家却不肯卖,得用专门的点心票才能买得到。
出了这供销社,冯老太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让萌萌舔着,说得特别失望:“这城里的东西太贵了,还啥都要票,都说改革开放了,可咱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呀,啥时候能把这票都给取消了就好了。”
走出去一段,她看见街上有个小摊在捏糖人,许多孩子围在那里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糖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萌萌也被那些奇形怪状的糖人吸引住了,伸出小手儿隔空抓着,嘴里还蹦出来一个字儿:“糖。”
“咱萌萌也想要糖人吗?那我过去问问。”冯老太走到这个小摊前面,劈头就问后面的男人:“要票不?”
那男人笑得特别热情地说:“咱是个体户,不要票,一个糖人2分钱。”
“哎呦,还是个体户好呀,不要票就是好。萌萌,那你给自个儿挑一个。”要说冯老太以前还看不起个体户,现在她觉得个体户比国营商店好多了,不要票还便宜,他们小老百姓过日子,不就是图这个么?
冯家人逛了一圈,年货也买得差不多了,看看天色也该回去了,临上车之前,苏婉还特意找了个邮筒,把一个白皮信封郑重地投了进去。
“老大家的,还没你娘家人的消息啊?”
“妈,我写信给我老家的邻居,要是我家里有人回去了,让他们告诉我一声。”苏婉想起了她的娘家人,在那个动荡飘零的年代里,他们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她美丽温婉的脸上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惆怅。
冯老太知道她家的底细,叹了一声:“唉,慢慢等吧。”
冯家人回去的时候,担子箩筐里又重新塞满了东西,他们坐车沿着原路返回,一进龙岭就看见了虎子。它好像在这儿等了很久似的,特别亲热地跑过来蹭来蹭去,两只大眼睛还能清楚地看出来喜悦。
冯老太握着它的两条前爪把它半抱在怀里,顺着它后脑勺上的绒毛说:“虎子真有灵性,还知道在这儿等咱们,虎子你今天赚了两百多块钱你知不知道,你真能干,虎子也能养家了。走,跟咱回家去。”
冯家人走了三四个小时,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才远远地看见了桃源村。
天边的红太阳就像一枚着了火的鸭蛋黄,用它那最后的余晖给大海和村子都染上了一层金黄色,在这美丽的光晕中,几个身影在村口若隐若现,其中一人突然惊喜地喊出一声:“爸,妈,你们回来了。”
原来是冯益民,站在他腿边的正是大娃二娃,他们今天在家里等了一整天,做啥事情都提不起精神,到了傍晚忍不住就跑到村口来等着了。
一大两小从村口跑出来,一口气跑上了山路,冲到了家里人面前,冯益民赶紧接过他妈背后的箩筐,又把苏婉怀里的萌萌抱过来,大娃二娃簇拥着大家,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家里。
一进门,冯益民就招呼着家里人把行李卸下来,顾不上去看里面的东西,他家里人出去一趟肯定累坏了,他进了厨房把饭菜端到堂屋里说:“妈,我已经做好了饭,就等着你们回来吃,你们快饿坏了吧?赶紧吃饭,我来喂萌萌。大娃,你去把虎子的食盆端出来。”
冯老太往嘴里扒拉了好几口饭才缓了过来,特别欢喜地把今天的事儿告诉了冯益民:“我跟你爸去那个铁柱开的饭店,把风干肉卖给他就赚了两百多块钱,萌萌的那颗金子你猜卖了多少钱?一千五百多呐!我滴个乖乖,萌萌太能赚钱了。”
冯益民听到这个数目心里也漏了一拍,特别惋惜地说:“一小颗金子就那么值钱,要是龙岭上面有金矿就好了。”
冯老头吃着饭随口就说:“咱乡下人做人要本分,老天爷不给的东西咱不能强求,村里的人那么穷,要是真有金矿,对咱桃源村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儿。”
“爸说的是,我也就是想想,那龙岭我已经去看过了,压根没金矿。”
冯益民虽说是男人,但是喂起小闺女来那也是有模有样,动作还特别轻柔,舀一小勺还要等放凉了再给萌萌吃,把萌萌急得呀,伸出小手儿就拍了他一下,瞪大眼睛说:“快。”
家里人看见了都快要笑死了,苏婉放下筷子说:“我来喂她吧,你喂太慢了。”
“不用不用,你吃你的,萌萌来,爸爸给你喂勺大的,啊——张嘴。”冯益民背过身子不肯把碗给他媳妇儿,给萌萌喂饭的机会这么难得,他平时想喂都还没有呢,他妈和他媳妇儿两个人就给包圆了,看得他眼馋死了。
冯益民连续喂了好几大勺,萌萌这才满意了,舒展着小脸儿甜甜地叫了一声“爸”,让冯益民直接甜到了心炕上,越发卖力地给他闺女喂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