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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军官的号令,督战队的士兵们纷纷拔回兵器,那些被刺中的人就同被扯开了草绳的柴捆,散落在地上。
后面跟着的乱跑的人立刻吓得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沾满了鲜血的白刃,他们开始一步步的向后蹭着。督战的军官大声喊着,想来是再次强调规矩。一头是必死无疑的督战队,另外一头还说不定有条生路,那些百姓沉默的转过身,向那些扔在地上的土筐草袋柴捆走过去。
林铭个瘦高个儿,站在民壮中分外显眼,最开始选择了分量最轻的柴捆,金兵一鞭子打过来:“这么大个子,去拿个土筐。”
林铭没有办法,取了一个土筐背在身上,他个高,背了这么重一个土筐都有些重心不稳。
他背着筐沉重的往城墙走去,这时,一个扛着柴捆的汉子跑到他身边:“石头,笨啊,把筐放前面挡箭。”林铭字心石,来的这人叫庞山诺,和他熟识,便称他石头
“谢过了,山诺。”在庞山诺的帮助下,林心石把筐子移到面前。这么一折腾,两人就落到了大队的后面。
城头上的宋军又开始射箭了,不时有人倒在地上,被射倒的人不会立即死去,他们大声的哭喊着请求把自己拖到后面去,但没有任何人理会他们。大家都要节省体力,用来往回跑。
林心石和庞山诺慢慢的走着,这时已经有一波民壮到了城壕前面,城上的弓箭也集中攻击城壕外侧,城壕边人群密集,不断有人中箭倒入护城濠中,这时,一个在后排的壮汉高举着草袋,想找空隙投到城壕里,但他的前面密密麻麻都是人,他大声呼喊着什么,这时,城上一支羽箭飞下,正中壮汉的右胸,这壮汉手一松,草袋落在地上,他摔倒在一边,眼见是不活了。
林心石的耳边不断传来惨叫声和箭矢飞过的嗖嗖声,他却进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猛然他背上被人猛的推了一把,同时耳边听见庞山诺的声音:“快跑,就是这时候。”
果然前面不远处的护城濠旁有了一块空缺,林心石飞快的跑到城壕边,将土筐扔到城壕里。耳边的箭矢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林心石扔下土筐便全力往回跑去,这时,只觉得头皮上一凉,接着感觉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头发流下来。
“我中箭了吗?”林心石一下愣住了,他不由得停住脚步。这时后面又有人推他:“跑啊!”林心石条件反射似的跑了起来。他们一路跑着,直到督战队的后方,才停下脚步。
身后推林心石的人正是庞山诺,林心石俯下身大口喘气,庞山诺却马上领了两个算筹,交给林心石一个,两人拿着算筹,在不显眼处等候着。庞山诺眼珠滴溜溜转,林心石道:“别看了,过了这道营寨,外面还有联营,没法逃。”
到了晚间,金兵的小校将今天填壕活下来的人集中到一起,到另一处营地去打造攻城器械,最后发给每人一个乌黑的团子,也不知是什么吃食。
林心石三口两口吃光了这团子,知道今天总算过去了,这才对庞山诺道:“山诺,今天你又救了我两次。”
“罢了,”庞山诺笑嘻嘻的说:“谁叫我和你同病相怜呢?”
“你多好阿,就是河北本地人,就算死也是死在家乡,我可是辽人,只能做个异乡鬼了。哪里同病相怜。”
“可你要找回自己五房妻妾,我却要找回自己五匹宝马,这还不是同病相怜吗?”
“山诺,你又来了。若是真能和我的五位妻子团圆,某一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也祝你能把五色宝马找回来。”林心石一脸肃然,“只是换骑之事,再也休提。”
打了一天的器械,林铭和庞山诺都累得手指也不想动了,他们几口吃完发给自己的黑团,便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庞山诺便睡得像死猪一样了。
林铭累得眼睛也睁不开,昏昏忽忽的,往事却一直从自己的脑子里钻出来,也不知是。
林铭不是宋人,而是辽人,本也不姓林,而是姓耶律,耶律心石,南枢密院林牙耶律大石的堂弟。
耶律心石世居燕京,耶律心石本人虽然生在贵胄之家,却也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却只想和自己的五族妻妾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他的妻室来自奚、契丹、燕地汉人、渤海、女真,所谓五族共和是也,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和和美美。
只是宋金海上之盟,燕京终被金兵所破,耶律心石带着自己的五房妻妾,南下避入宋境中山府的定州,使了些银钱,在定州落了一个身份。当师爷问他姓氏,耶律心石正要答:“耶律……”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宋境,耶律这个姓恐怕惹麻烦,改口道:“律……林心石。”从此,他便姓林字心石了,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林铭。
他本来胸无大志,身为辽国贵族,也无心恢复基业,只想在安安心心的在宋国做一个富家翁。没成想翻过年来,金兵就南下了。
他又匆匆带着全家逃难到了邢州。他一个南逃辽人,在宋境毫无根基,无亲无友,幸好他通晓契丹,女真,汉话三门语言,正是当下官府急需的技能,于是林铭讨到一个为邢州知州做通译和间谍的差事。也就是在邢州,林铭认识了庞山诺。
庞山诺是邢州本地土豪,专为官府贩马牧马,自称邢州牧马人。自己有五匹纯色好马,颜色分别是红黄黑白青,故称作五色宝马。
金兵围真定,庞山诺与林铭奉知州之命结伴外出打探消息,没成想遇到金兵拦子马大队,幸而庞山诺精明,两人装作是牧马的村民,才没有被当场格杀,只是两人所骑的马被金兵劫去,两人则被押在了民壮之中。
林铭数了数日子,十日之期眼看就要近了,他们又要去填壕,这一次未必有上次那么好命。自己的五房妻妾在邢州也不知道如何了。思来想去半宿,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好像刚闭上眼睛,林铭就被推醒了,他一睁眼,庞山诺的一张圆脸便在面前:“石头,赶快起来,眼下有一批民壮要去平定军,你我若是也去,便可多挨几日。”
林铭刚睡醒,懵懵懂懂的将这话想了一轮,突然一个激灵:“十日之期快到了,还是先去平定军为妙。”
原来这是完颜粘罕的一个计策:他攻打平定军,已经在城下折损了三千民壮,这些民壮说到底都是西路金兵各部的奴隶,每死一个都意味着西路金兵各部的财产损失,故而他向东路金兵借一万民壮,转嫁损失。
完颜斡离不也想借机在西路金兵中安下钉子,故而慷慨的借给了完颜粘罕一万民壮,在另一个时空中,史书记载“粘罕乃攻平定军,欲据井陉,往攻之丧士三千人。又与斡离不兵合攻之,亦丧万人而拔之。”庞山诺林铭这批民壮全部填在了平定军城下。
在这个时空,庞山诺和林铭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他们在民壮的大队中低头走路,尽量不让押送的金兵注意自己。
这一万民壮,一千押送的金兵,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进入井陉。庞山诺偷偷用眼角四下观察,看有没有逃走的机会。
金兵领头的将领唤作完颜蛤亚古,行军倒也由经验,派出两个小队,沿井陉山看探,大队随后跟进。突然就听得山头上厮杀之声传来。
“果然有埋伏。”完颜蛤亚古心道,他以为周边的宋军早就被打垮了,即使遇见埋伏,靠自己的一千人也足以应付。万一不顺,靠他胯下这匹好马,也能逃得性命。
这时,就听见山上一阵梆子响,哎呀,南蛮子要放箭了。
胆大的金兵往山边的石头边上躲,胆小的金兵往民壮的队伍中躲。
山上稀稀拉拉的射来几根箭,也许是怕伤到队伍中的民壮,也许本来就箭不多。
完颜蛤亚古哈哈大笑,将部下分作三部,两部分别向山上仰攻,第三部弹压民壮,以防闹变。
“冲啊!”“杀啊!”山上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虽然隔着有段距离,庞山诺也听的很清楚。
这时,前后已经有些民壮试图逃走,留下的金兵分得越来越散,庞山诺慢慢的蹭到距离完颜蛤亚古七八步的距离,看着哈亚古不注意,庞山诺突然打了一个呼哨。
庞山诺家中世代牧马人,对马的习性实在太了解了,他这一声唿哨,完颜蛤亚古的坐骑突然跳将起来。
完颜蛤亚古骑术高超,他不慌不忙,双腿夹紧了坐骑,双手控住缰绳,要把马匹控制住。
庞山诺突然在一旁窜起,看准了往马腹上一推,完颜蛤亚古的坐骑向侧面倒下。
完颜蛤亚古惊觉,正想跳起来,庞山诺却就势扑上,将他压住。
这样一人一马,都压在了完颜蛤亚古身上,将他压了个半死。
庞山诺双手被反绑着,他趴在完颜蛤亚古身上,大叫:“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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