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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去宫后苑了?”李太后问。
“是。”宫女垂手道。“但是陛下并没有和秀女照面,好像是看到秀女就从另外一条路上走了。”
“去慈宁宫,我与姐姐商议一下,该是相见秀女的时候了。”李太后说。
王芷溪说要来和王容与住,王容与见她,王芷溪从前可没有这么黏糊她,“那你那个说好了的刘姑娘呢?”
王芷溪揪着帕子,“如果姐姐能把我两都弄进正殿来是最好,如若不能,沐兰也与我说好了,她知道我害怕。她出身农户,没那么害怕。”
“这事不是你自己去和姑姑说吗?”王容与说。你要搬进前殿来还让我去帮你说吗?
“姐姐。”王芷溪立时红了眼眶,楚楚可怜。
“行了,我去说,你不用做出这副面孔。”王容与说,其实在家里时王芷溪这种伎俩对她是没用的,她虽没有王芷溪说来就来的眼泪本事,但是袖笼里总藏着一块加了料的手帕,捂着脸揉揉眼,也能装出可怜的样子,不就是重复说是我的错之类的,谁还不会。
等王芷溪走后,王容与也不用亲自去找姑姑,叫来喜桃,“我妹妹住在后殿有些怕,想住到前殿来,你去问问尚宫姑姑,方便吗?”
“现在后殿的姑娘都想住到前殿来,姑姑如今正被烦的一个头两个大。”喜桃说。
“那你说,我和妹妹换,她到前殿,我去后殿,一个萝卜换一个坑,姑姑没什么可烦恼的。”王容与说。
“可是姑娘,现在人人都嫌后殿晦气,你怎么还往后殿去啊。”喜桃问。
“又不是真的闹鬼,哪里来的晦气。再说了,我现在啊图后殿清静。”王容与笑说。
“你去问姑姑的时候,也顺带替我问问。”杨静茹说,“你妹妹不是还有个伴吗,让她们两一起住进来。”
“我也去后殿图个清静。”杨静茹笑道,“好不容易熟悉的挽发搭子,你不在了我可怎么办?”
王容与笑,这笑里多了几分真心。
王容与和杨静茹搬进后殿,王芷溪和刘沐兰搬到前殿,王芷溪浑身轻颤的看着王容与,“姐姐,姐姐我没有想过要和你交换,我只想着和你挤一挤就好。”王容与和她换了寝殿,明眼人知道是从好的换的坏的,不是成全了她的名声?再有万一姑姑以为她娇气怎么办?完全是得不偿失了。
“没关系,你不是害怕吗。我又不害怕。”王容与说,“你和刘姑娘一起去住,我已经和她们说好了,让你们住一个隔间,相邻的铺位。”
“王姐姐,我也不害怕,不然你和芷溪一起住前殿好了。”刘沐兰说。
“静茹是因为我才换到后殿的,如果我一个人住在前殿让她留在后殿,岂不是不讲义气。”王容与说,“都别说了,赶紧搬吧,不然尚宫姑姑要来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直到在前殿都安置好,刘沐兰才对王芷溪说,“你姐姐可能嘴巴坏或者不知道怎么对你表示亲近,但是她心还是好的,这种时候还愿意跟你换房间,连带着我也想到,可见她还是疼你的。”
王芷溪红着眼眶点头,“所以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早知道住进来是要姐姐搬出去,我就不来说这个话了。”
“既然都来了你就安心住下吧。不然换来换去,姑姑要恼了。”刘沐兰说。
不比前殿所有隔间都是满的,后殿一个隔间只住两个人,王容与站在中央,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清新些。
“前面人多一人一句都听的头昏脑涨,到后殿了还真不错。”杨静茹也说了真心话。
原来一个殿室里七个人伺候,如今后殿人额不满,宫女都去前殿伺候了,后殿东西配殿各留有两个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正殿也只有三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喜桃从前殿跟着到后殿来伺候,王容与笑说,前殿现在人多,宫女再多也经不得使唤,到后殿也好。
喜桃只抿嘴笑。她喜欢王姑娘,从王姑娘夸她有一个好名字起,王姑娘还好伺候,她就乐意伺候王姑娘,再说,王姑娘给的银子还没使完呢。
王容与在后殿住了靠窗下的位置,正倚着炕桌看景发呆,窗子外有人轻敲几下,一个小太监露出头来,对着王容与笑道,“给姑娘问安,小的叫安得顺,姑娘有什么使唤尽管叫我。”
怕王容与不信,他还说是张公公叫我听姑娘差遣的。
王容与见他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还是半大孩子呢,难为身在宫中还能笑的如此赤诚,心下一软,从荷包里摸出三粒银豆儿来给他。“喏,给你买糖吃。”
“谢姑娘赏。”安得顺笑的更欢,张哥可说了,主子赏银子就是要用你呢。
隔日有画师来给秀女画像,王昭君的故事大家都听说过,最大的荷包定然是准备给画师的,王容与在画师画别的秀女时走到后面看了一眼,那山羊胡的画师回头瞪了王容与一眼,像是生怕她偷师。
王容与决定省了自己那个荷包。
黑白线条一律的鹅蛋脸,只讲形似不讲细节的,给了荷包也好不到哪去。
带了晚间,姑姑就来宣告,明日要二十人一批去慈宁宫觐见太后,先前殿后后殿,崔姑姑看了名单,“这个王容与怎么排到后面去了?”她就是给王容与做最后检查的那个姑姑,平常她并不在储秀宫,只训话或者有大事件时才会出现,其余是另一个姑姑在储秀宫主事。
“今日她与她妹妹王芷溪换了寝殿,轮着排位,就到了后面。”姑姑说。“可有什么不妥?”
“无事。”崔姑姑摇头,想着第一回觐见,排在前后都无事,要给她提前了,反而引人注目。
后殿的秀女在议论纷纷。“这个时候肯定前殿的占便宜,太后娘娘上午肯定精神好,到了下午,轮到我们了,肯定草草率率就结束了。果然就要不顾一切搬到前殿去才是。”
“也不一定。”王容与说,“你想啊,你早上去觐见皇太后肯定要紧张的,但你下午再去,心态肯定要稳一些,表现更得体。”
“要是现在姑姑说让你准备明天上午就要去觐见皇太后,你今晚上还能睡着,明天上午还能有精神?”王容与笑眯眯的说着让其他人也跟着平和起来。
“要觐见皇太后了,你就不紧张?”有人问。
“紧张啊,那可以不见吗?”王容与说。
王容与一应起居如常,旁人见她这样淡定,觉得自己咋呼对比起来太不像样,不管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也装着沉静如水,小姑娘能有多少城府,装着装着就成真了,倒是一夜好眠,早起再用了早膳,在房里安静坐着,即将要觐见皇太后的紧张也没那么紧张了。
就像王姐姐说的,还能不见吗?
储秀宫离慈宁宫有一段距离,尚宫局姑姑在前头领路,所有下午觐见皇太后的秀女分成两列跟在其后行走,姑姑回头强调说,“ 姑娘们即将要去见的人,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殿前行走,不可抬头,不可挺胸,眼观鼻,口观心,知行合一,谨言慎行,还望各位姑娘依礼而为,小心行事。”
“谢姑姑教诲。”秀女们齐声道。
沿着长长的宫墙走了有两刻钟,王容与听到身后传来不稳的气息声,此起彼伏, 长长的宫道总算有转弯,姑姑停下转身,“姑娘们先歇歇。”
队列中裹了小脚的不在少数,无人搀扶走了这么远的路,当真是一步步脚踩刀尖,痛在心头。听闻姑姑说可以歇息,都不约而同的出气放松。
姑姑说,“调整呼吸,喘声文静些。”她是想着这里面指不定有大造化的人,于是还客气些了,她走在前面听到这背后此起彼伏如牛喘的呼吸声,真的很难忍住不训诫,如此粗鲁,成何体统。
王容与发誓,她听到身后整王划一的憋气声,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有些想笑。
秀女第一次觐见皇太后,二十人一组,依次进入慈宁宫,两宫太后高坐在上,秀女下跪行礼,再依次抬头自述姓名,年岁,籍贯。太后若有兴趣便会挑了人问了,若无话,则一人赏一匹宫造水红绢纱就出来了。
走了小一个时辰,在慈宁宫站着等也有一个时辰,进殿出殿却不过一刻钟,没人觉得不对,回去的路上王容与抬头看着这长长宫道框住的这一小条蓝天。
在宫里,每一天都在感受底层人的命是多么的轻贱。
前头传来小太监打梆子的声音,姑姑侧耳聆听了一会,举手示意停下,“全部靠墙一步,礼让郭嫔的轿子现行。”
秀女们都低着头,靠边墙站着,梆子声响过,前头四个太监开路,四人抬坐轿,侧边又各站了四个宫女,后还有两个太监压阵,排场好不威风。坐轿半顶,挂着纱帐,四周挂着铃铛叮铃,香风袭人,里头坐着的人只见窈窕身姿,看不清面容。
轿子经过秀女身边时停住,郭嫔对姑姑说,“这是这次的秀女?我见也没什么天姿国色嘛?”声音又娇又软,好似能钻进人心里打滚,说出的话却不甚中听。
“都好生学着规矩,既然已经不能以色伺人,那便学着贤良淑德的好。”郭嫔轻笑,挥挥手,轿子继续前行。
秀女心思一下千变万化,姑姑也不说其他,直道走吧。郭嫔过来打探也罢,示威也罢,不是她这个做宫女的可以置噱的。至于秀女们是受到惊吓还是暗暗不服气,也是她们各人的心性。
回到储秀宫,各人走动打听今天有没有人得到皇太后青睐,又要议论今天这郭嫔是什么来头,上午去的人可没见过郭嫔,闻听有这一遭,忙参与讨论细节,总之是各种忙碌。然而这种忙碌与王容与无关。她靠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泡上脚,面有倦色,“你怎么每天都要泡脚?”杨静茹倚着炕桌问。
“泡脚解乏,晚上也能睡的安稳些。”王容与说。一双白脚丫浸在黄铜盆中,这后来的泡脚水都有淡淡的药味,喜桃说是她去尚药局要的,“奴婢问过药童,这是解乏安神最好的药粉。”王容与少不得要问一句银子还够吗,喜桃笑道,宫里用银子也没姑娘想的那么费。
杨静茹看着她的脚,那是一双白白净净小小巧巧的脚,脚背,脚弓,脚掌,脚趾头自然的舒展,此刻被热水泡的粉扑扑的,指甲盖跟米粒珍珠似的闪着光,“你的脚真好看。”
“嗯?”王容与疑惑,她下意识看向杨静茹的脚,裙面盖着看不清楚脚,但是王容与回想一下早间看的杨静茹放在床边的鞋子,金足弓,杨静茹裹了脚呢。
“三寸金莲好看呢,我这是粗苯的脚。我娘去的早,家里人都疼我,一哭二闹不肯裹脚,就随我去了。”王容与说,她心里当然是觉得三寸金莲有什么好看的,纯粹是男人变态的审美,却让女子受一辈子的苦。但是现在主流观点是金莲好看,王容与自己是天足,自来只有小脚嘲笑大脚的,没有大脚反过来教育小脚的。
“你并不觉得自己的脚难看吧。”杨静茹说,“秀女中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曾裹脚,但你见过除了你外还有人天天泡脚吗?”
王容与看她。
“我们这裹了小脚的是决计不会在人前露脚,其他的天足觉得自己不曾裹脚,有些羞愧,也是不愿意当众露足,怕被嘲笑。只有你天天得热水泡脚。”杨静茹说。
“我冒犯你了?”王容与问。
杨静茹摇头,她看着王容与的脚,“我羡慕你呢,你的脚真好看。”
“以后我有女儿了,一定不让她裹脚。”杨静茹说。“小脚女人嫁秀才,锦衣玉食好自在,大脚女人嫁奴才,辛劳耕地不自在。都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就算有双天足,也能锦衣玉食好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