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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班宋老师是个小山羊胡子, 年纪不小了,可性子皮。
他一贯把纪亦当成自己真传弟子,认为搞艺术的就是要有他们这种“有趣的灵魂”。
眼下见到昔日得意门生了,他立刻放下手里东西,将人迎了进来,然后一拍手。
“介绍一下啊,这是咱们班的优秀学员,以前作为咱兴趣班的代表拿了不少奖项——你们的师姐桑苑, 还有师兄纪亦。”
少年宫虽说是“少年”宫, 可事实上, 兴趣班里参加培训的可不仅仅是少年。
一眼看下去,大大小小的学生都有。
被年纪比自己大的人喊“师姐”,桑苑有点不好意思。
倒是纪亦坦然地把所有招呼都接受下来。
一张张画架围成个半圆。
大约考虑到桑苑并非职业模特,坚持长时间不动有些困难,宋老师安排她坐在椅子上, 抱着本书。
纪亦则在靠窗的位置站着。
学生们很快沉进绘画的世界里面。
宋老师也挑了个角度, 飞快在画纸上画了个草图。
他画的是桑苑。
底稿粗粗画完后,他暂时把手上工作放下, 沿着教室走动检查。
铅笔笔尖触着画纸,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声音让人觉得安静又舒服。
以前学画画的时候, 纪亦每堂课都会绞尽脑汁坐在她身边。他画草图特别“粗”, 用宋老师的形容词来说, 是“狂放”。
下笔速度很快, 沙沙沙的声响就不停萦绕在耳边。
像是羽毛在心脏上方轻轻拂动。
桑苑被他下笔声音隐形催促着, 就会凑过去看一眼,然后一脸嫌弃:“你这画的什么?真丑。”
纪亦也会跟着她动作看看她的画稿,接着傻笑夸她:“还是你画得好看!”
有次宋老师带了一大篮花,让学生自由画其中两到三朵。
他纪亦一口气画了十朵。
桑苑则在别的学生挑着画最美的花时,把被人嫌弃的蔫巴巴的花都画了下来。
后来展示作品,她好巧不巧,排在纪亦后面。
刚刚才赞叹完纪亦画功的孩子们,一看她画儿上垂着脑袋没精打采的东西,顿时发出一串笑声。
就连宋老师都没忍住,呵呵一阵,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评价。
纪亦却难得没笑。
他说:“我觉得桑苑画得特别好,虽然不够艳丽,但惹人怜爱!”
他眼睛闪闪发光。那阵虽然年纪小,但他已经会背着手假模假样了:“只要是花就有不同的美,每一朵都独一无二。桑苑有更能发现美的眼睛,把别人注意不到的都画了下来!”
那次绘画,她好像因为纪亦的胡诌,得了个最佳立意奖。
鬼知道她根本没想那么深,她只是犯懒了而已。
再后来初三,有首叫《世界上唯一的花》的歌横空出世。
她那阵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纪亦接触了。
但看到歌词的第一瞬间,她还是立刻想到了那家伙,她简直怀疑歌词是那家伙写的。
***
画室的安静大概持续了十多分钟,终于有人打破了安静。
是个尚且一二年级的小男孩,一脸不谙世事。
他举了举手,用清脆的声音问着:“师哥的眼睛到底是看窗外,还是看师姐?”
“看窗外。”宋老师说。
小男孩很懵:“可他一直在看师姐。”
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发出心神领会的笑声,窸窸窣窣的。
桑苑没回头:“纪亦!”
纪亦赶紧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看着窗外呢。”
画室重归安静。
过了一会儿,童言无忌的小男孩再次指出:“师哥又在看师姐了。”
小男孩真的很严格。
整个画室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虽然桑苑是当事人,但老实说,她也想笑。
叹服于对方脸皮,又好气又好笑。
宋老师挠了挠脑袋:“那……那纪亦你直接看桑苑吧。”
说着转过头来吩咐学生们:“已经画了眼睛的不用改,没画的按照新的来。”
纪亦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好嘞!谢谢宋老师!”
刚才的小插曲显然让一群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蠢蠢欲动起来。
气氛活跃之后,又有个初中生模样的孩子举手。
“宋老师,师哥的眼神要怎么画,我感觉我画不传神!”
宋老师瞥一眼:“你们语文课教含情脉脉这个词没有?”
他手一指:“含情脉脉,含情脉脉!”
“哦——”
全班一起起哄起来。
桑苑耳根些微发红,她静静坐着,抿嘴露出一两分笑意,很快又收敛回去。她没开口。
***
直到第三节课下课,两个人才得以活动。
有的学生讲究速度,画作基本成型,有的学生才画了一小半,还在仔细揣摩。
他们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在宋老师的要求下,帮着检查学生作业。
纪亦就挑着画桑苑的作品看。
先是夸一句:“画得真好,继续努力肯定能成大器。”
尔后又精细地指出来:“但是这里还可以稍微改进一下。”
孩子们围在他身边,随着他声音连连点头。
技巧上的错误挑完之后,他像是玩找茬一下,又检查着肖像外貌上的不对。
纪亦声音很认真。
“你们师姐眼睛还要大一点,睫毛特好看,眼仁占比比较多,跟猫咪一样。”
“下巴更细一些,让人一看就想要保护她。”
“脸蛋还要更漂亮。而且是形容不出来的,让人想要一看再看的美。”
看他跃跃欲试的,仿佛恨不得自己上阵画一张似的。
一个八九岁的胖乎乎的男孩微张着嘴,想了半天他说的话,突然转过脸。
他茫然:“师哥,师姐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他感觉他师哥口中的师姐,和他看到的师姐可能不一样。
纪亦想也不想:“是仙女。”
大一点的孩子立刻“哟哟哟”着。
那男孩迟钝地眨巴眨巴眼睛,转回头:“师姐是仙女,那你呢?”
纪亦灿然一笑,理所当然:“我是仙男啊。”
桑苑隔着半个教室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俯下身指导女学生的时候,在心里学着李甘兄妹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臭不要脸。
***
桑苑得回家吃晚饭,而纪亦一会儿有事,不能送她回家。
虽然只是短短一段路的时间,但是他却露出损失惨重的郁闷样子。
他只能陪她走到十字路口。
桑苑问他:“你不回家?”
“暂时还不。”
他心不在焉地盯着地面,察觉到和她步伐居然不一致之后,立刻调整了步子,她迈出左腿,他也是。
纪亦拉了下背包带子:“你说要给女孩送礼,送什么好?”
桑苑顿顿,微拧眉:“给女孩送礼?”
“啊,不、不是。”他赶紧解释,“是林澈,说要搞个什么惊喜。”
林澈是他表哥,过年过节时会过去聚一聚。
小时候也曾和桑苑李甘等人玩在一起。
桑苑明白过来:“他和棠棠姐怎么样了?”
“如胶似漆着呢。”纪亦嗤一声,竟然有点儿嫌弃,“你那是没看到,他一见棠棠姐就迈不动腿,合不拢嘴。跟要摇尾巴似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看着都嫌丢脸。”
桑苑忍不住扭头瞧他。
她脸上神情约莫是不可思议,以及……鄙夷?
纪亦有点怂:“怎么了?”
“没什么。”桑苑回过头,“我就觉得,你有时候挺没自知之明的。”
纪亦慢下来一步,满是不解。
“我怎么了?”
等他重新跟上去的时候,桑苑已经岔开话题。
“就看用途了。喜欢浪漫的话,送一场烟花。喜欢纪念品的话,送项链一类的。对胃口的话,还可以送演唱会票。想要实用的……”
她声音突然顿了一下,目光往他身上绕了绕,皱着眉移开。
她沉吟片刻:“手套,手账本一类的,不都可以。”
纪亦关注着她一举一动,想了想:“对。还是你主意多!”
他垂眸笑得跟大姑娘似的。
两个人在十字路口分开。
等她彻底消失于下班的人群之中时,纪亦才转过身,满脸无意中窥破“天机”的愉快。
***
桑苑下午时接到过外婆的电话,叮嘱她早点回家。
通话时她外婆身边吵吵嚷嚷,能听到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
她只当老人家去了菜市场,没放在心上,这会儿不紧不慢走进院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陆之遥。
他垂首站在梧桐树下,手指弯曲,略微攥起,时不时舔一舔嘴唇,似乎有点心神不宁。
桑苑脚步不自觉就放轻许多。
她有意避开了他一段时间。
因为期末考试里她成绩超过了陆之遥。
她这边沉浸在欢天喜地气氛中,陆之遥家里却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叫骂。
有天晚上桑苑开窗透风,大晚上的,瞧见他一个人坐在石桌边。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手指插在头发之中,脑袋低垂。
桑苑心里晃晃悠悠飘上来一个词——困兽。
像是围困的野兽,四面楚歌,冰冷绝望,又徒劳地昂着头挣扎。
夜色披下来,那点灯光将明将灭,他仿佛快要融进黑暗之中。
这人自尊极高,桑苑不好和他搭话。
她成绩高出来一截就是原罪,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会错,索性就不接触了。
更何况,她感觉陆之遥也在回避着她。
有次她出去买墨水,他刚好回家。
一个巷子头一个巷子尾,陆之遥应该有看到她,但是他却垂下头摸出了手机,手指按动着,似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手机上,满是若无其事。
他俩擦肩而过。
她不是陆之遥的灯塔,许多事情要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她连呼吸都快屏住了,想尽可能不惊动他走进楼里。
背后却传来声音:“桑苑。”
陆之遥已经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并没看她眼睛,目光穿过她,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桑苑点点头,礼貌地打着招呼:“嗨。”
他神情紧绷着:“要一起出去吃饭吗?”
这话冒出来显得突兀,桑苑诧异之后,才平静地回答:“我得回家吃。”
陆之遥捏了捏手,还是有些意难平的骄傲,连空气都开始凝滞。
好半天,他才略吸了口气,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他说:“你以前对我说,人从无法选择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不公平。当我们改变不了不公平的世界时,就只有尽量去适应它。”
这是她初中搬家后和陆之遥说的话。
桑苑挑了挑眉。
陆之遥走过来,终于看向她:“其实,还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不公平,会让人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适应。”
桑苑想问他,是不是指成绩的事情。
但她没开口。
陆之遥已经走到她面前,问她:“那你又会怎么做?”
她笑笑:“和以前一样,改变不了的话,就既来之则安之。”
陆之遥神色极其复杂。
他抬了抬下巴:“我陪你上去吧。”
他态度莫名,桑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老房子隔音不好,楼上传来男人的笑声。
越往上走,声音就越是清晰。桑苑心脏突然跳得快起来——
那声音的源头在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