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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有“去同学家拿参考资料”这个借口, 但桑苑还是不敢逗留太久。把盘子里切好的芒果吃完后,就准备回家。
不料她行动之前,厨房叮叮咚咚一阵响,过一会儿,纪母敲门说话。
“亦亦,我去下幼儿园,帮你小姨接孩子。厨房煲着汤,过个二十分钟, 你去关下火。”
她换了鞋之后, 还想起一个事儿, 扬起声音:“对了,你爸说没带钥匙,你听着点声音,一会儿给他开门。”
纪亦一看桑苑动作,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他是准备送她回家的。
听到母亲说话之后, 免不了一愣。
桑苑胳膊撞撞他, 小声说:“我自己回去。”
他才恹恹地应声:“知道了。”
等纪母离开后,桑苑把背包收拾好:“那我回家了。”
冬春两季五点过就下课了。她在纪亦家逗留得并不久, 这会儿时间还早。
纪亦陪着她走到玄关,看样子好像还打算跟她一起出门。
桑苑立刻吩咐:“别送我。”
他动作一停, 讨价还价:“就送到生活区大门。”
“不要。”
“那送到楼下。”
桑苑沉下口气, 推他:“不要, 不用, 不许。”
“不许”是严格命令。
纪亦只能用可怜巴巴的视线盯着她, 跟被抛弃的大型犬一样。
见到桑苑没有要收回命令的意思,他只好事无巨细地叮嘱:“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对直回家,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桑苑哭笑不得:“我只是回个家而已,你当我是出远门去探险吗?”
她打开门走出去。
纪亦浅浅一笑,酒窝若隐若现:“再见。”
初春傍晚,天空麻麻亮,已经暗沉的云层中淌着太阳下山前最后的红光。
生活区外有巴士,桑苑犹豫了一下,没有上车。
这里距离她家大概也就半个小时路程,她想走走路,就当是散步。
这一带车辆极少,路两侧是矮矮的石子围墙,偶尔从墙后伸出花木枝丫,或是爬出几根金银花的藤条。
越往外走行人越多,十分钟后,总算是回到城市的喧嚣之中。
桑苑顺着河堤下的公路慢悠悠地走动。
河堤外侧是一片片护堤草,里侧却是光秃秃的水泥斜面。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学着武侠剧的样子,飞快冲上斜面,又跑下来,仿佛飞檐走壁。
桑苑尽可能绕开,避免自己撞上他们。
刚走出一百米不到,头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很快变成尖叫,飞快朝她接近。最后,啪的一下趴在她面前!
肉乎乎的小男孩慢慢爬起来,懵了一会儿,摸着脑袋,哇的一声哭出来!
他后脑勺上鼓了一个包,额头和脸颊上都是擦伤。他胳膊肘刚才和水泥面接触最多,受伤也最严重,血肉模糊,混合着脏污。
他突然来这一下,桑苑被吓了一跳,蹲下去扶他:“你没事吧?”
脚步声响起,有人急促跑过来,弯下腰,声音不耐:“你怎么搞的?”
小孩一边揉眼睛哭一边抽抽搭搭喊:“哥。”
桑苑听声音耳熟,抬起头。
那人正好把视线投过来。
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衬衫领口扯开,眉峰斜飞,眼角略有些红肿。周身都是流里流气的。
见到桑苑,他也愣了一下。
——周睿。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看来是真的摔疼了。
桑苑收回手:“你要不带他去医院看看,刚才好像磕到脑袋了。”
周睿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去扶他,点了点头:“真是麻烦,你起来。”
男孩抱着他手臂,摇摇晃晃试图爬起来,动了两下就放弃大哭:“脚疼!”
可能是扭伤了。
桑苑看看:“打个车吧。”
他不吭声,暂时把他弟弟撇下,站到公路边,要招手的时候却停下来。
他摸了下口袋,一摊手,挑起一边眉,很无奈:“我没带钱。”
桑苑跟着翻了一遍:“我也没带钱。”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她犹豫道:“我家离这里不远,要不你们在这里等等我。”
周睿却把男孩拎起来背上:“我和你一起。”
两人穿过人行道,往她家巷子走动。
他弟弟哭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变小,时不时还抽抽鼻子。
桑苑找着话题:“你就放心你弟弟一个人在这里玩?”
大概背着个人,温度变得燥热,他腾出一只手,扯了扯领口。
眉头紧皱,声音却漫不经心的:“冯子翔钱被抢了,我去帮忙处理了一下。”
处理——不外乎就是去打了一架。
桑苑瞟瞟他眼角的印子。
周睿想要耸耸肩,只是他弟弟压得紧,他只能懒洋洋说:“我就去了半个小时不到,让他在这里等着我,谁知道会闹出这么档子事。”
他弟弟和他性格完全相反,畏缩着不敢说话。
桑苑安抚他弟一声:“小孩子调皮很正常。但是这坡太危险了,下次别这样玩。”
他把脸埋在周睿肩膀上,看起来是听进去了。
走进院子,桑苑安排两人在自行车棚旁边等待,她先上去一趟,没过几分钟带着几样东西下来。
她把瓶子递给周睿,里面装了水,微热。
桑苑说:“给你弟弟冲一下。”
周睿动作挺重,揪着他弟手臂,往伤口上倒水。
男孩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又回到脸上,一个劲儿喊“哥”。
桑苑提醒:“你轻点。”
周睿不屑:“能有多痛?男孩子哪儿有那么娇气。我小时候跑那斜坡,把胳膊摔断了我都没哭。”
虽然现在场面有点惨,但桑苑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原来你弟弟也是跟你学的。你们兄弟俩是不是对那斜坡情有独钟?”
男孩被哥哥这样一说,委屈地垂着脑袋,咬牙不吭声了。
桑苑又把碘伏递给去:“擦擦,消毒。”
这个擦上去挺痛,她看小朋友五官夸张地皱在一起。
但没哭。
桑苑把手摊开:“真勇敢,这个给你。”
周睿看一眼。
她手心细白,在渐渐暗下的天色中怪惹眼,上面躺着几颗奶糖。
他弟弟把糖抓走,抽下鼻子,说:“谢谢。”
皮肉擦伤能简简单单处理一下,可脚脖子崴了,只有医院能处理。
等周睿帮他弟弟收拾好,桑苑陪着站起身:“我给你借钱,你们打车走。路上给家里打个电话。”
周睿懒散点着头。
那边大门又传出响动。
有人推门走出来,逆着光看不见表情,只能瞧见个子高高瘦瘦,背后毛茸茸的橘色灯光给描出一圈轮廓。
他突然笑笑,伸手拍拍桑苑肩膀:“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管了。你回去吧。”
桑苑点头。
他弟弟被重新背起,伏在他身上,扭着头,谨慎地对她挥挥手。
桑苑也摆摆手。
等他兄弟俩没入巷子的黑暗中,才转身。
陆之遥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盯着他们。
桑苑靠近之后,他开了口:“这么晚才回来?”
声线低沉冷淡,又似乎压抑着。
桑苑点头笑笑:“遇到点事儿,所以回来晚了。你下来做什么?”
他态度冷硬,惜字如金:“透气。”
这人好像老是透不过气。
桑苑不打扰他,将大门拉开:“我先上去了。”
***
周睿弟弟没什么大碍,扭伤不严重,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桑苑把纪亦借给她的书翻了一遍,找了找感觉,越写越顺手。
到周末两天假期,她一口气就完成了三分之一。
要不是作业太多,她估计还能写个五百字。
她惦记着小说的事情,周一返校,趁着上课前的空闲时间,继续写。
隔一会儿,最近常跑来和田娆套近乎的篮球队男生再次殷勤地出现。
他站在过道中,拍拍胸脯,炫耀。
“娆娆,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哥们纪亦强不强?”
桑苑抬头看了一眼,那男生明明在夸纪亦,可就跟他自己格外优秀似的,嘴角快咧到耳根处了。
模样骄傲。
还真是好哥们儿。
她翻了下书,读着后面的对话。
田娆很坦诚:“他的确厉害。”
她周五晚上去了公园的篮球场,暗暗看着他们打完几场。
她感觉自己像地下组织的成员,偷偷摸摸,不能声张。
田娆问:“不过,他私下打得这么漂亮,在学校却不肯好好打,不是太可惜了?”
男生故作深沉地摇头叹息:“他本来就不喜欢出风头。而且,我听一班的八卦,他喜欢的人也不想看他出风头。”
“喜欢的人?谁呀?”
胡诗怡和李露都听着他俩对话,几乎同一时间冒出来个答案。
——你同桌啊。
纪亦的“好哥们儿”这就尴尬地摇头了:“一班的口风都紧,不肯说。”
田娆语气多出点嘲弄:“他自己都不觉得不值吗。”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男生认真起来:“你觉得不值,人家却觉得很值,乐在其中呢。”
田娆一撇嘴,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说:“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是实力派。我就希望,他好好和我打一场,我也学习学习。”
男生皱起鼻子:“悬。”
她把发须撩到耳后:“那你去和他说,要是他赢了我,我就请他吃日料。”
男生指指自己鼻子:“那我呢?不请我吗?”
田娆嘴角勾着笑起来,推他腰:“请你喝西北风。”
她手推上来,青春期的躁动也就蔓延开,他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拽她的手。田娆嘻嘻笑着,干脆去挠他痒痒。
打打闹闹间,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压制住吵嚷,在教室中乍然扩散开!
“你们做什么!”
***
班上一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循着声音齐刷刷扭头往门口看。
张胖子笔挺站在门口,脑袋发亮,目光如炬,探究又严肃地盯着这边。
男生动作僵住,表情懊恼。
张胖子大步流星走进来,眼睛睁大了,不怒自威:“不好好学习,都快上课了还不回座位,在这里拉拉扯扯。你们给我说说,你们这样这样是在做什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模仿着二人拽手的动作。
田娆没吭声。
男生灰溜溜的:“不是,张主任,我们刚才只是在开玩笑。”
张胖子盯了半天,才狐疑着挥手:“下不为例,别让我再看到!赶紧回去准备上课!”
说着,又敲着田娆桌面,警告味十足:“好好学习!”
田娆将书翻开,听到背后陈静学着她的声音,讽刺味十足地冷笑了声。
她心里了然,微嗤,却遮掩不住神态中流露的一二分难堪。
张胖子训完人,回归主题,把怒气收起,变回高深莫测的主任样子。
“桑苑,我来通知一下,学校上面的奖励批准下来了,这次比赛要是拿到第一,奖励——卡西欧的手表!”
桑苑抬起头,嘴唇微微张开,有点惊讶。
她想到那天纪亦对她说,她需要的,学校肯定会奖给她。现在真就来了,还是她目前迫切想要的东西。
她笑起来:“谢谢张主任,我一定努力!”
张胖子就喜欢看学生们积极向上的样子,点点头,心里也挺高兴。
幸好幸好,果然手表比钢笔有吸引力。
他和颜悦色了一点,对她握了握拳,鼓励道:“加油。我这话可是私下才和你说,我最看好的是你,一定要拿个奖回来,我相信你可以!”
这样子和刚才怒目圆瞪呵斥的形象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人。
陈静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看着张胖子的态度就觉得很爽,她又笑了声。
这次是骄傲的笑声。
桑苑斗志满满:“我会争取拿一等奖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