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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也是第一次听到乌拉那拉氏这样说话,除了新鲜,还有一点不可思议。这人可是以贤惠闻名的一个人,为了平衡好后宅,早年可是硬把人往外撵的。就算这几年彼此疏远了,每个月初一十五还不是会准时回来,就算一个睡里屋一个外面,该给的体面,四爷也从来没少过。
如今这是怎么了,终于受不了了?要把本性露出来了吗。
四爷抬眼看去,被烛光那么一晃眼,竟也看的有些恍惚起来。
这都多少年了。除了新婚那段时间,哪日来正院乌拉那拉氏不是穿戴齐整,规规矩矩的见礼,就好像那些要上朝的官员一样,板板正正的,半点情趣没有,哪里还有夫妻该有的样子。
哪怕每个月都会碰上两面,但说实话,四爷的心压根就没在这里。倒不是因为惦记着别个,实在跟这人热络不起来。
如今再看这素颜薄衣的,却似回到了那年仲夏夜。那时候他们不是也情意绵绵的,为了能够早日生下嫡子,恩爱的彼此眼里都装不下别的,说是郎情妾意也不为过。
萧歆也不理杵在那儿出神的四爷,只吩咐屋里伺候的丫头,“还照常例给爷准备行李就成,还有那解暑的茶包多带一些,酸梅膏也备上两罐。”回头看了四爷一眼,“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夫妻嘛,内里再不合,面上总是要给人和谐的样子。
不想四爷却坐了下来,“待会儿再说。”俨然一副有私房话的样子。
萧歆也是没想到四爷这个过场走的这么认真。在她看来,原主其实就等同于被打入冷宫,实在没必要再关起门来装恩爱,相信满府的下人也是看的真真的。
“今儿是初几来着。”心里忍不住想替原主出口气。
而且,眼见丫头们拾掇的差不多了,再不把这位爷撵了,待会伺候的都退出去了再相顾无言岂不是更尴尬。
只是没想到……
“回福晋话,今儿刚好初一。”嬷嬷不知是会错了意还是怎么的,竟然睁眼说瞎话。
那位更是几不可见的挑了下眉,似乎在说爷知道你希望爷留下。
萧歆只是觉得有点脸疼,可哪里还敢再说出什么更放肆的话。虽说这大清的福晋轻易休不得,但要给你不自在还是很容易的。这便让人紧着拧了帕子来给四爷擦把脸先。
嬷嬷也是伺候人伺候了几十年的人精,哪里看不清这里面的眉眼官司,等伺候好还赶紧的把人都秋风扫落叶似的遣退了。
萧歆也是觉得尴尬,原主跟四爷其实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就算以前刚嫁进来的时候不懂事,使使性子,四爷觉得新鲜哄着你玩玩,没道理都过了这么多年还有哄你的义务。况且她也不可能在装了这么多年的高冷后又突然回归天真无邪。而且这人来后院真的只是纯粹的睡觉而已,用他自己的话说,后院不应该有太多纷争,合该是个能让人静下来的地方。
“爷可要吃点宵夜,今儿新进了一些菌子,妾身同弘晖吃着都觉得新鲜,给您下碗面吧。”萧歆也是硬着头皮说的。不管四爷有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至少她能趁机走开一下,省得面对无言。
四爷就朝萧歆看去了,前几日他就听说福晋亲自下厨的事了。
当时也就好奇了一下,以他对乌拉那拉氏的了解,她对于打理家事的热忱,可比对关心他们这两父子高多了。
如今见这个架势,好像也不是闹着玩的,这便浑不在意的说道:“有奴才呢,让他们做去便是。”对于吃,四爷素来没什么热忱。不过是今天白天没怎么进食,便也随她去了。
萧歆又看了眼径自解衣的四爷,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这个架势,是打算在这里过夜?妈呀,她是不是应该在面里加点特殊作料。
等四爷把整碗面食吃尽,本来还想着说两句好听的,毕竟这面的味道还是挺合口的。可是一看乌拉那位氏那笑话的样子,便清了清嗓子,转口道:“爷不在家这些日子,少给弘晖吃荤腥的,他的脾胃虚,不好克化。”
萧歆呵呵陪笑着应是。心里想的却是人都说吃人家嘴软,您这倒是吃人家的还嘴硬了。不过也不打紧,反正给你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待会儿你便好好享受就是了。
萧歆正腹诽着,四爷又道:“时候还早,陪爷出去走走。”消食还是其次,其实也是因为久没处在一起,都要忘了两人是怎么相处的。
自己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依稀记得刚大婚那会儿福晋倒是个活泛的,两人互补着,日子过的倒也合意。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了。可感情这事谁又说的清,远着久了,不就淡了。至今他都没想明白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看着那递过来的手,萧歆感觉出四爷这是在……卖好吧!真是稀了个奇,高冷的四爷还会做这举动。
好吧,自鸣钟也才走到八点,大夏天的的确不算晚,且陪你去消食吧。不过手牵手的,还是免了吧。萧歆不过很自然的把手伸到桌上去把团扇拿了过来,然后先到门口去等四爷了。
只是这花园都已经走了好几圈,这位大爷仍是一言不发,背着手,走得漫不经心。
“今晚,爷很舒心。”冷不伶仃的,四爷来了这么一句。
萧歆听的没头没脑。
四爷停下来,要说什么,又从来没说过什么哄女人的软话,这便看着萧歆的眼睛,拨弄了下披在她肩头的头发,“这样就很好。”
年纪也不多大,二十出头的人,整日打扮的老气横秋的,便就是他不怎么在意这些,瞧着也是沉重。
萧歆有点小别扭,就算跟原主是老夫老妻,但对她来说四爷真的就是个陌生人,刚刚到现在加起来还没超过十句话,就做这么亲昵的举动,还有那个眼神,真的不是她想太多,要是这会儿不是在外面,估计就要吹灯放帐上大保健了。
不过可惜了了,这么好的良辰美景,奈何一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冲撞了过来。“贝勒爷您快去瞧瞧吧,三阿哥竟是有些不好了。”
四爷猛的回头,“白天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不怪他紧张,这都已经折了两个儿子了,三阿哥生下来的时候也是比较弱的,这好不容易熬过了满月,才慢慢有了精气神,最是经不起半点病痛的时候。
那丫头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说,“奴才们是千小心万谨慎,不知怎的,三阿哥傍晚的时候就没什么胃口了,没吃两口就困了,刚刚却是又吐又泄了起来,侧福晋慌的完全没了章程,只在那抱着阿哥一个劲的哭,贝勒爷快去瞧瞧吧。”
四爷是真紧张了,皇室的子嗣夭折的实在是太多了,哪年不得折上个把。只是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痛心疾首,这便没顾上再跟萧歆说什么,转身就大步离去。
萧歆的眼睛就亮了,除了不用费力就把四爷请走这事让人欣喜,还有大概就是,侧院的丫头上正院来为什么不经过通传就直接撵到他们跟前了。这是不是可以从另一个方面反应出,侧福晋之所以得宠,其实也是耍了不少手段吧?要不能连着生了四个。
这个时候萧歆才意识到,或许当这个主母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女人多的地方,自然就是事非场。就算你不去惹事,却也架不住别人要来惹你啊?
第二天萧歆才听陪嫁的王嬷嬷说,李氏的那个三阿哥折腾了一宿,太医都请了两回,起先连药都喂不进去,黎明的时候才稍消停了下来。听那口气,竟也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萧歆敦促着弘晖吃早饭,头也没回道:“待会儿嬷嬷就带些药材过去瞧瞧,再看看三阿哥情况如何,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不拘要人还是药。”亲自卖好还是算了吧,该做的不亏待就行了,那些说妻妾之间和睦相处的都是扯淡。
“额娘不去吗?”弘晖奇怪道。以前但凡侧院的姐姐身有不适,额娘必然会亲自过去看望。
萧歆把一个刚剥好的水煮蛋递到弘晖手里,“有你阿玛在呢,额娘就不去裹乱了。就是你也别去。”小孩家家的,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别到时候让人拿去当枪使都不知道。
王嬷嬷瞧了瞧萧歆,什么也没说。她觉得福晋这是真的豁达了。本来嘛,哪有当家主母对妾室这般的好法,就算是为了脸面,也不需要事事周全到如斯地步,不争宠固宠也就罢了,对庶出的几个小主子一点不比对自己的差。别人倒是都说一句贤惠了,却也没见贝勒爷一句好话,就连侧院那几位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要她说,都是惯的。
萧歆可不知道王嬷嬷心里想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要是真过去不是很膈应人嘛,老公陪着小老婆孩子,自己巴巴的过去,这是去看老公呢还是看老公跟小老婆生的孩子?
但是,对弘晖肯定不能用嫡庶有别来区别对待,要知道咱们的康熙皇上可是以仁孝治天下,最是看重父子兄弟一家亲,甭管嫡庶,在他看来都是亲亲好兄弟。是亲的就得相亲相爱。
所以,“你自个儿且还在调理身子,虽说吃的是药膳,到底带了一股子药味儿,去了还得让人防着你有什么病气,免得过给你三弟。到时候你不自在不说,下面的奴才也跟着作难,没怎么就罢了,要有个好歹,是能赖你好心好意去看望弟弟给害的?少不得还是下面的人遭殃。你皇爷爷可是常说,要善待下面的奴才,不管身份地位如何,对待生命还是要有最起码的敬畏心。”
弘晖听的一楞,随即便认真道:“儿子记住了。”
萧歆握了握弘晖的肩,“额娘的意思不是让你疏远自己的兄弟姐妹,只是他现在还小,有那么多人精心照料,又有太医守着,不消两日也就无碍了。若是大伙一窝蜂的围过去,人多口杂的,对他未必就好。”
“就像先生说的,穷人家的孩子好养活,其实就是一个道理。”
萧歆笑了笑,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富贵人家总爱小题大做,也许只是小症候,这样兴师动众的,本来都不用吃药的事,太医要是不开出两副药,显得不重视似的。可那么小的孩子,哪里就是能随便吃药的呢。
等到弘晖回前头去上课的时候,四爷就略显疲惫的进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