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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八福晋回来了, 这个年却过得异常平静。
不说别人,就连九福晋都觉得别扭,“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还亲自上门来看望了一回我家格格。就连说话也是收敛了许多, 再不是从前那个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人了。”
十四福晋也跟着吐了瓜子壳, 说道:“是吧,我就说这人是被惩戒怕了。就她那娘家,真要是被休回去,我看她还不如三尺白绫来得痛快。”
十三福晋就在旁边碰了下十四福晋,“你家阿哥如今走路稳当了吗。”这是要岔开这个话题,省得再说出没轻重的话来。
十四福晋倒是没多想,便顺着这茬说了起来, “走倒是可以的,就是胆小,还不敢撒手自己走, 就要拽个人在旁边才可以。”这一说上育儿的事情,九福晋现在也算是老手了,还同十四福晋两个说的起劲儿。
见状, 十三福晋趁势坐过来陪萧歆,“那位没来四嫂这里吧。”说的是八福晋。
萧歆把剥了壳的一把瓜子仁放到小六面前,回头才同十三福晋说道:“怎么?她去十弟妹那里了。”不说刻意去打听, 其实自从那位回来, 萧歆就让李卫全天候派人盯着, 只要她敢惹幺蛾子, 萧歆就敢把她拍死先。
“嗯。”十三福晋小声说,“听说去了不止一次,十嫂一次没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痛改前非了,不过就十嫂的性子,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同她走上一条道了。”想想就唏嘘,以前再怎么高傲自大,大家好歹也是妯娌至亲,谁又能想到她会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别说十福晋性子刚烈,换谁估计都受不了。
这个萧歆也是知道,就是为了不同那位碰上,十福晋不是连宫宴都不去了。而且宫里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可应景的。所以自从那位回来,也是一反常态的深居简出起来。萧歆如今是真的不想多说那人一句话,便也岔开话题,“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这眼看着都要走一年了,一点音信都没有,这个年能有好过才怪了。”
这茬一提,十三福晋也跟着长吁短叹起来,“谁说不是呢。平时出个门的起码还知道往哪送信,这远渡重洋的,信都不知道该往哪送。我们家阿哥估计都忘了他阿玛长什么样了。”
说到这儿,萧歆便笑了,“当初我还说十三弟指定是要带上你一起去,你说你跟着一起出去外面见识见识多好,省得夫妻分离这么久不说,回来也能给我们讲讲新鲜事儿。”
十三福晋略为可惜道:“这不是孩子还小,哪里真能舍得下他不顾。”
“也就你是个傻的,谁家爷们出门愿意带着正妻的。”九福晋闻声就凑了过来,“你们家爷愿意带上你,说明心里真有你,你还不领情,赶明儿给你带几个西洋女人回来就有你哭的。”
十四福晋就笑道:“合着九嫂就一点不担心咱们九爷也带几个金发碧眼的回来不成。”
这点上,九福晋还是了解他们家爷的。“走的时候拉了几十大车的东西,这要是不给卖完了,难道还能拉回来不成。”所以她才没这方面的担心,“跟银子比起来,女人完全可以靠边站。”
夫妻做成他们这样的,那也是没谁了。大家还跟着乐呵了一回,九福晋趁势又玩笑了句,“这眼看着六阿哥也大了,四嫂什么时候再来一个呢。”
萧歆就点了点九福晋,“你这是要拿嫂子寻开心了是吗。”
九福晋投降道:“那我可不敢,不过是这几年习惯了四嫂不间断的生儿子,你这突然消停下来,我这反而还不习惯了呢。就我们爷临走的时候还交代,要是他回来前四爷家又添丁了,还替他送份厚礼才是。”
萧歆见一个个的都在捂嘴笑,便无奈道:“要是说能再生个闺女,我倒是乐意的,就怕这再来还是儿子。”那副生儿子生怕的样子,也是把九福晋噎的要死,更是后悔怎么就秃噜了这茬出来,这不是自找不痛快是什么,就他们这样的人家,谁还会嫌儿子多。所以四嫂这分明就是在显摆,偏人家就有这个资本显摆,她哪里还敢往这茬上说事儿。
不过大家也是处的愉快就是了,所以平时说说这些话也没有什么忌讳。过日子嘛,不都是这样过的,串门子八卦玩笑,都是有分寸的人,还都好聚好散。没得为了这点子不愉快。
撇开京城里的惦记念叨,走在异国他乡的九爷一行人,那也是觉得格外新鲜。这不仅是看到的人长得都跟传教士一个样,说话叽叽咕咕,就是满大街的建筑也是跟他们大清差别巨大。
十三爷看了一回热闹,便问九爷,“九哥打算什么时候把你那些货物拉出来卖。”几十大车的东西,也不知道要卖到什么时候去。
九爷不紧不慢道:“合着你以为哥哥拉来的东西是要摆在地上卖的不成。”
十爷以前不懂,自从跟着他九哥混迹,也是慢慢明白了其中的道道,还拍拍了十三的肩说:“九哥做买卖向来是有他自己的主张,就带那么点东西出来,哪里能难倒他,你们看好了就是。”
这么顺耳的话,九爷也是听得直点头。不过因为老十这一路上晕船晕得没一天好受,还关彻道:“你这才刚好,就别跟着到处乱跑了,还回去养好精神要紧。”
“是啊十哥,咱们这才上岸呢,又不止停留一天两天的,有的是时间出来溜达。”十三爷也跟着劝了句。
十爷摆摆手,“我那就是在船上闷得慌,这好不容易到了陆地,我怎么可能坐得住,四处走走逛逛,人才精神呢。”说着看了一旁兴致勃勃的弘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弘晖。”
被点名的弘晖连忙回道:“是这么个道理十叔。不过您也别强撑着才是,要有不适,可要言语一声。”
十爷就拍了拍弘晖的背,“行了好小子,叔叔不会让你背的。”然后又对身后跟着的侍卫道:“护好大阿哥了。”就往街边的热闹所在靠过去。一行人这便也跟着过去一看究竟。
那是一家买卖珠宝的门楼,因为门前在卸货,所以围了一堆的人。九爷在外围看了一会儿,就对身边的翻译说了几句,他就上前去同当地人交涉了。
这几个翻译倒不是西洋人,而是他们大清翰林院的学士,因为邦交等事宜,这些年一直在培养精通各国语言的人才,如今带出来倒是派上用场了。
十三爷就在旁边低声说道:“九哥为何不让咱们请的向导去交涉,万一他们要杀生呢。”这说的是买卖上杀熟杀生的那个杀生。
九爷倒是没想到十三还懂这个字眼,不过还胸有成竹道:“我们初来乍到的,又不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联手起来坑我们。先打听看看市面上的行情,又不着急指着一家出手。”所谓货比三家,做买卖的那么容易就一锤定音,还不都是经过反复比对才下最终决定。
学士翻译去交涉了一通回来就对九爷说:“这个店的老板是他们这里的望族,这一条街十之八九都是他的产业。这些宝石,是他们这里盛产的,价格同咱们的珠宝玉器比起来低廉许多,属于家家户户都能拥有,且不稀罕的物品。一般都是批发给一些首饰服饰商贩,他们再拿去加工点缀,以此来提高原有货品的价格。”
九爷一边听着,一边朝楼堂里面朝他们摘帽颔首的掌柜点头回意。而后弯身捡起一把颜色形状各异的石头起来端详,又再分给身边众人传看,“这些东西倒是罕见的。”
旁边的上书房大臣马齐也跟着说:“就是这未经加工打磨的鸽血红宝石也可以媲美祖母绿,可想其他那些也不太差。”就他们来的这些人里面,哪一个不是在富贵场里浸润的,还有什么是没见过的。对于辨别真伪,那也是再简单不过。而且地域不同,谁又能想像,在东方的稀珍,西方却是随处可见,所谓物以稀为贵,相反自然也就廉价。
九爷等人这便沿着街头走走停停看了一圈,发现这里较多的是一些手工作坊,像是皮革的使用也是非常普遍。路上还偶遇了一队正在巡逻的骑兵,他们也不跨大刀,而是每人身后背着一把滑膛枪,枪口上还装了一把锋利的尖刀。正看的认真,向导却十分紧张的把众人往巷子里推,嘴里也是念念有词。等学士把向导的意思翻译出来,大家也就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轻松了。
据向导的意思,这里正在进行着一些反抗运动,当地的权力阶级也在积极打击这股反抗封建统治的力量。所以对陌生人盘查十分严格,但是商人却十分喜欢外来者。
为了安全起见,九爷一行人决定先行返回落脚点,还让向导去那家珠宝店传达一下他的意思,如果对方有意同九爷做交易,那么他希望那位老板可以到他们的落脚点来进一步磋商合作事宜。
十三爷却有一个担心,“咱们带来的东西都还没出手,如今这里看起来也是暗潮涌动,只怕是不好出手了。而且,就算那些宝石再便宜,九哥哪里有那么钱全给买回去。”当今这个世道,能够真正无国界流通的也只有金银,要说带几百万两银票简单,带那么多现银可就太招摇了。
九爷笑道:“平时看你也挺聪明的,这会儿脑子怎么转不动了。我们只要跟他们以物易物不就可以了。”所谓等价交换,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交易方法,到现在反而没多少人使用了。
几个大臣就在边上跟着点头微笑起来,直夸九爷是个中能手无人能及之类等等。
九爷可没因为几句夸就飘起来,还让人去通知停在外海的船队保持警戒,这边让老十弘晖,还有几个大臣先去安置,他同十三守着等人。
只是还没把那个珠宝商等来,他们请的那个向导就慌慌张张冲了进来。一解释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踪已经被这个港口城市的统治者知道了,还误以为他们是来协助反抗者的,现在已经派了大队人马在挨家挨户搜寻。
十爷睡得迷迷糊糊跑出来,忍不住抱怨,“我说什么来着,怎么可能走在异国他乡能随性的,起码也要先上他们这里的衙门走一趟,把咱们的文书亮出来给他们看看,现在搞得好像是非法入侵一样。”
道理谁不懂,要不是传教士说他们西方国家民风淳朴又热情好客,对待外来人员都是十分的友善,他们怎么可能这么随意就上岸的。就算他们是傻了会干这种没王法的事情,随行的几位大臣那也不是吃素的,哪里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都是先入为主惹得祸。只是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再来追究也没用,还紧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
十艘小船才出港口没一会儿,岸边的火光就亮了起来,伴随着阵阵鞭炮似的枪击声淹没在海浪下,九爷一行人才算是堪堪脱险。
一路上十三爷都把弘晖的身子摁的低低,自己也是半伏着身子观察岸边的情况,就怕那边穷追不舍,他们这么多人,要是在海上走散了,可就麻烦大了。
等所有人悉数登上泊在外海的主船,也是一刻不得闲的让人赶紧起锚。
虽说上了大船能喘口气了,马齐仍是担忧道:“看这个情况,这西边的国家也是混乱的很。”
这话可没有好意头,九爷知道马齐是奉了皇命的,这一路上好不好的他都会如实上奏。
而且这才刚刚开始就碰上了这么操蛋的事情,再往后指定也是抱着挑刺的心里。
可九爷出来前就已经盘算的好好的了,没道理因为出师不利就打退堂鼓。就刚刚那个港口上的货物他只粗略估算一下,赚个三五番指定没问题。这还只是小利,如果将来真的开关通商,惠及的又岂止这一星半点。
想想未来的蓝图,九爷也是亢奋不已,这便把人都召集过来,在船舱里简单分配了接下来各人的任务。最主要的就是要做好安全措施,他们接下来每到一个地方都不先上岸,还让翻译带着他们大清的文书去同地方衙门交涉,确认安全才再上岸。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同。只是离开了这个港口,他们又在海上飘了两三个月才再看到陆地。
十爷抱着桅杆,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白眼一翻一翻地说道:“不要靠过去,不要靠过去,那都是假的,假的。”
弘晖把水袋递给十爷,“十叔你要不要回舱里再卧一会子。十三叔已经派人上岸了,相信中午就能传消息回来。”
十爷把水袋推开,双手还紧紧抱着桅杆不放,“咱们这是又走了多久了。”时间长到十爷已经完全没概念了。
如果说前面那三四个月可以熬过来,完全是信念支撑,后面这些日子就纯粹是度日如年了。而且还他娘的竟然不晕船了,这人一精神抖擞吧可不就是闲不住,可在船上局限着,光钓鱼就钓到想吐。那何止是闲得慌,闲得蛋疼,简直闲的想跳海啊。前面起码还可以晕晕船吐一吐,好的时候憧憬憧憬将要到达的地方。这在经历过前一个港口的突发事件后,他是既想快点上岸,又怕发生上次的事情,看到陆地而上不了的尴尬。
弘晖便说:“三个月十一天了。”
十爷就哀嚎了声,加上前面的航行时间,他们已经足足在海上呆了近八个月,这跟关宗人府里有什么区别。“我这是招谁惹谁了,非要派来受这个罪啊。”
弘晖一个做侄儿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叔叔。其实他也已经忍耐到了奔溃临界点,不说他,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开始不同程度的焦躁,不过大家还都按捺着没把那句话说出来。
行路虽然艰辛,好在他们终于是在前面这个叫奥尔堡的港口被允许登入了。
直到双脚踩在陆地上,十爷都不敢相信,还小声问道:“你们确定他们这里没有打仗吗?”基于先入为主,十爷现在都觉得除了大清,哪哪都是兵荒马乱。
那边的路引十分热情,还同翻译询问了一回紧张兮兮的十爷是什么情况。然后笑着解释了一通,翻译出来就是,他们丹麦可是一直都是和平的国度,对于他国来使也是十分的欢迎。
事实也证明了那位路引的话是正确的,奥尔堡的贵族布鲁恩伯爵当晚还亲自在他的庄园里接待了九爷一行人。
为了谨慎起见,十三爷并没有多喝他们的美酒,而是带着弘晖在庄园外闲散了一圈。弘晖其实一直惦记着在上一个港口看到的骑兵身上带刺刀的滑膛枪,趁着这会儿没人跟在左右,才悄悄同他十三叔说了,“十三叔您觉得他们这里的人使用的武器怎么样。”
十三爷回想了下之前的场景,点了点头,“看样式倒同咱们的鸟铳差不多,不过。”话还没说完,弘晖就等不及道:“依着那晚在海上听到的枪声,射击的间隔可是非常短的。或许,他们的枪械可以一膛多发。”
十三爷便笑了,“好小子,观察的很细微嘛。”
不过弘晖却有点可惜,“就是走得太急了,要是能弄一把来就好了。”因为在这个奥尔堡,他都没看到有人携带枪支。
十三爷就揽住弘晖的肩膀,附耳道:“别着急,叔明天带你出去转转,找他们这里的黑市看看。”
弘晖的眼睛就亮起来了。但他知道,这件事指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回去后也没声张,还做没事人一样该干干嘛,不过第二天一早就借口出门买点特产跟着十三爷溜了。
九爷在身后叫都叫不住,“别到处瞎跑。”转头还紧着让几个身手了得的侍卫跟上。
十爷便在一旁劝道:“你就放心好了九哥,十三那不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嘛。”
“就你心大,这可是四哥的嫡长子,出任何一点差错,我们能担得起吗?”听得十爷连忙缩起脖子,想着想着也跟着担心起来,回头又把一波侍卫派了出去。
于是这一天九爷十爷两个也是没心参观奥尔堡的风光,还提心吊胆的熬到了天黑才把那叔侄俩盼回来。但是看他俩似乎玩得并不怎么愉快,所以也就不批评他们了。
却不想在入夜的时候,十三爷同弘晖悄悄潜进了九爷的屋子,差点没把他吓半死。
“你说说你们俩,我这提心吊胆了一整天,这好不容才躺下歇会儿,你们这是又想闹哪样啊。”九爷搂着被子,一脸被搅了好梦的不满。
十三爷便嘘了声,也不点灯,就在黑漆漆的环境里轻声说道:“我们发现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九爷的神精就跟着紧绷起来了,“不会他们这里也有战事吧?”可是看着也不像啊,他白天也是看了一路,不说这个地方居住环境优美,人民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淳朴善良。
十三爷摇头,“不是战事,我们发现这里有海盗出没。”
“海,海盗。”九爷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这个字眼他可不陌生,倭寇行的不就是海盗之事,而且依他们这里使用枪械的情况来看,只怕是海盗的武器也是十分精良的。
十三爷这便提议,“要不趁夜速速离开吧,这种地方久留不得,谁知道他们这里人有没跟海盗勾结。”这次如果再走,估计很难再达成共识,也就没有后续可言。
九爷却下意识地摇头,嘴里还说:“不不不,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十三爷以为九爷是舍不得既得的利益,便劝道:“钱是赚不完的九哥,咱们现在还应该以大局为重。”
九爷却道:“我的意思是,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已经被盯上了。”这么琢磨了一通,还连夜让人带他去找那个伯爵。
“九哥要找他摊牌。”十三爷不是不赞同这个做法,只是这样一来风险更大。
九爷突然笑道:“现在也只能孤注一掷,赌一把了。”然后整理好衣着出去了。
“咱们也一起去吧十三叔。”弘晖不放心,也不想在这里坐以待毙。
是以叔侄三人进了布鲁恩伯爵的书房。
十三爷以前之所以会轻看九爷,一个是他跟在八爷身后看起来没什么主意的样子,又对八爷唯命是从。再一个就是一副商人唯利是图的模样,让人实在看不上。
可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谈判起来那也是进退有度,分寸把握的更是恰如其分。整个辩论下来,既不失我大清的威仪,震慑了对方,同时又给足了对方脸面。
等到布鲁恩伯爵说出他会出面去同海盗交涉的时候,九爷才把底牌亮出来。“如果依伯爵的意思,这伙海盗也是远近闻名。在下斗胆有个请求,这一路上的安全还请他们能够为我们提供保障。佣金自然不会比他们抢夺所得的少,别的不说,至少能保证他们有双倍的获得。而且我们此来就是为了通商而探路,将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货船驶进你们的港湾,利益将会是长久的。如果伯爵大人有意愿同我们共创美好的未来,我们可以就比达成协议。”
而这件事就这么被敲定了下来,为了表示诚意,九爷拿出了五十根金条,以及满满一盒子的东珠。布鲁恩伯爵也不含糊,馈赠了一百支步枪,另加一门加农炮。
随行的其他人却是被蒙在鼓里的,都想不通对方怎么突然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他们。
而等到出行的那一天,大家更是被不远处随行的两艘大船吓得够呛。九爷也不过简单解释了这也是布鲁恩伯爵的好意,绝口不提曾经出现过的危机。
是以在这个大转机下,九爷一行人在欧洲大陆上通行也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一路走了德国英国西班牙等好几个国家的大港口,出来的时候带的东西早就交换成别的物品,而交换来的物品又继续在别的地方被交换成对他们来说更有价值的物品。
九爷倒是热血沸腾,一路买买买卖卖卖,数钱数到手软,完全不计年月。随行的众人可是要受不了了,思家都还是其次,这他娘的出来了都二十四个月,整整两年的时间了,他们中间还有的是刚刚娶媳妇就被拎出来办差,谁还敢想这回去媳妇还在不在,真要是还在,估计绿帽都能戴到房顶了。所以老的少的一合计,就对这个使团的负责人九爷提意见了。
九爷也是纳罕,“啊,我们已经出来两年了吗?”他可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啊。
下面一波点头如蒜,就连老十这种玩性难改的都想回家了,可想别个的这乡愁只多不少。
于是九爷一咬牙,忍痛决定返程。不过他也都打听好了,回去的路上还会经过几个大的港口,到时候靠岸补给一样可以顺带着做一波买卖,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而远在京城的萧歆可是又把一本黄历挂起来了。四爷也是见怪不怪了,不过在蘸墨的时候看过来说了句,“就该让你再生个孩子,看把你闲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翻黄历数日子。”
萧歆也是没劲儿的歪在榻上,“如今这把年纪要是再生,真是要让人笑话了。”
四爷就把笔搁下,走过去坐到了萧歆旁边,“爷都没嫌,你怕什么,这都隔了快五年,咱们再要一个又有何妨,不管儿子女儿,只这一个,咱们就真的不生了。”这也是被孩子围着习惯了,弘晖走了都三年了,几个小的也陆续长大,哪里还有小时候好玩。
可这弘晖不回来,萧歆哪还有这心思,就怕他在外面出现什么意外,毕竟是命定不能久活之人,如今这也算是被强行逆天改命,谁又知道老天爷会不会收回成命。
所以,即使四爷再热情,萧歆也不动摇。
等弘时弘旭弘昊的生日一个个接着过完,天气就开始真正热起来了。大人都还没说话,一个个孩子就嚷嚷着要去园子里住了。
这几年也是住园子里住惯了,就算孩子不嚷,萧歆同四爷也是会把孩子们都带出去的。于是一家人就简单收拾收拾住园子里去了。
而自从三年前皇上派遣差事给四爷,让他称病岔过去之后,就没再明面上给四爷派事情了。不过只要四爷住进圆明园里,而皇上又正好住在畅春园,每隔上几天都会把四爷叫过去一趟。
萧歆慢慢也从中领悟出味道来,这父子俩做事都是看破不说破。表面上看起来像是皇上不再重用四爷了,但其实私下里交代的事情一点不比明面上的少。而四爷呢,何尝又不知道皇上的用意,所以皇上一进园子,四爷也跟着进了。
这天天刚亮,那边就派了太监过来传话,说是让四爷过去一趟。
四爷正在湖边教孩子练木剑,听说了这话,就把手里的剑丢给了一旁的马尔赛,还让他继续教孩子们,自己则是回去梳洗更衣去了。
萧歆展了衣伺候四爷穿上,边说:“这眼看着就要万寿节了,要是弘晖他们能赶得回来,该是要大办了吧。”
四爷嗯了声,“不过皇上指定是不主张铺张浪费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咱们做子孙的,还是不能怠慢了,毕竟也是大寿,平时应付一下就是了,这个时候可不就是尽孝的时候。”
四爷揉了揉萧歆的脸,“你自个儿先琢磨着,等爷回来咱们再一起合计。”说着就出门去了。
萧歆还没开始琢磨,几个孩子就风风火火的撵回来了。身后还能听到几个跟着伺候的太监叠声喊着小主子们慢点慢点,仔细别跌了。
萧歆站在窗前说了一声,“好好走路。”外面疯跑的几个才放慢脚步,不过弘旭却是个按捺不住的,还没走两步就开始叫嚷上,“额娘额娘,我刚瞧见李卫回来,说是大哥马上就到通州了。”
萧歆原本肃着的脸,顿时露出了笑容,谢天谢地,这总算是回来了。
然而说是回来了,萧歆仍是在三天之后才见到人。听说在进港前九爷让人在枢纽码头停了一次卸货,光是卸货就用去了一天时间,回来的路上又耽误了一天。这才到通州,就被皇上派去的人直接带进了畅春园复命去了。
所以说萧歆盼星星盼月亮的,差点没把脖子伸断,这个大儿子才在她收到消息的第三天晚上回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萧歆才体会什么叫儿行千里母担忧的话,这没在跟前吧,总是盼着盼着,可乍一杵到跟前,反而让人有点无所适从。明明是很高兴的事情,眼睛里竟然还蓄起了泪花,她笑着抹了把眼,才伸手摸了摸弘晖的脸,“路上辛苦了吧。”从离开家门那天算起的话,走了整整三十七个月的时间,人高了也瘦了,这会儿都已经比萧歆高了。
弘晖何尝不是红了眼眶,面上依然笑得和煦,“不辛苦,就是久没吃上额娘亲手做的饭食,馋倒是真的。”
四爷在一旁咳了声,“紧着去梳洗了,回来就能吃上你额娘亲手做的饭菜。”
萧歆也是才反应过来,还紧着说:“对对对,快去洗洗换身衣裳,回来就能吃饭。”其实食材早就准备好了,汤更是炖了好几趟,为得就是弘晖回来的时候能够吃上一口热乎的。
等弘晖出去了,四爷才把手伸过来揩了揩萧歆的眼角,“行了,孩子已经回来还高兴着吧,你这样,没得让他也跟着自责。”
萧歆其实也不想的,“这叫喜极而泣,您这样的是体会不到的。”说着,不再搭理四爷,去厨下准备吃的去了。
这顿饭,弘晖吃得是真舒心。这不仅仅是因为饭菜是额娘同姐姐一起做的,还有这么长时间以来对这个家的思念。
萧歆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情。出门在外吃不惯还是其次,主要是在海上漂的那些日子肯定是煎熬的,带的食物大多是风干腌制为主,新鲜的菜式根本吃不到多少。再加上文化地域的差别,东西方的饮食习惯自然也是有着天壤之别,入乡随俗四个字看着简单,真正要去适应,往往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弘晖吃着这个看着那个,萧歆一点也不见怪,还在一旁给他布菜,“慢慢吃,也别一次吃太多,这几天在家,你爱吃什么就点什么,额娘亲自给你做。”
弘晖含糊地应着,又看了看围坐在一旁的几个弟弟,“你们还坐好了,哥哥等下给你们发礼物。”
萧歆以为最多了也就一个带一两样也就是了,谁知道弘晖竟带了好几箱回来,根本不用担心抢不抢的问题,同样的都是五个打底。如果说你以为就这样的话,那可就错了。不仅孩子们有玩具,就是萧歆同南迪的,弘晖也没忘,各种各样的服饰也是带着好几大箱回来,更别说其他一些小件的日常用物。
就连四爷都忍不住好奇地拿起了一个放大镜,边说:“这其实就跟皇上批折子戴的眼镜一样吧。”
弘晖说是,“这玩意儿在他们那边不值什么钱,许多眼睛不好的人都有佩戴眼镜的习惯。”说着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摆放了好几副样式各异的眼镜,“阿玛要不要试看看。”这是也知道自己的阿玛眼睛不好才想着给带的。
四爷便否认道:“阿玛的眼睛好着呢,不需要这玩意。”说着就把放大镜也丢回去,背起了手来。
萧歆抿嘴,拿了一副金丝边框的就往四爷眼上戴,“试试嘛,谁也没说您眼睛不好不是,试试又不会坏了眼睛。”
四爷就不太情愿的扶了扶镜框,边说:“这玩意挡着眼睛才更费事。”然后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新奇,拉下来又戴上几回,才咳了声,“难为你大老远的带回来,就先放着吧。”
萧歆同弘晖互视一眼,便都无声的笑了。
等这波献完了,弘晖又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精美盒子,献宝似的送到南迪面前,“姐姐看看喜不喜欢。”
南迪倒是没想到收了这么多礼物还有,便笑着把盒子打开,里面顿时就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铃声,叮叮咚咚的特别清脆,有别于平时听过的任何乐音。而且随着音乐的流淌,盒子里的小人也跟着缓缓转动。把南迪喜欢的什么似的,还不住的问弘晖这乐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小人为什么会动。
萧歆一看就知道是八音盒,虽然样式很普通,但对于这个时候来说,算是很精美的。对女孩子来说,肯定是一送一个准。
至于说这一路的见闻,在畅春园四爷就听了一回,这便也不让弘晖再费口舌复述一次,早早的就把人都打发回去安置。
可是萧歆却很好奇,这样让她睡觉指定是睡不下去,这便扒着四爷问个不停,“别的不说,至少也让我知道知道皇上的态度。”说的自然是解除海禁的事情。萧歆相信,凭九爷做买卖的口才,说的天花乱坠指定没问题,加上带回来的东西,皇上应该会有动摇。
四爷揉着萧歆的肩头,说道:“如今却是还有一事迫在眉睫。”萧歆抬起头看四爷,“还有什么事是比解除海禁更紧要的?西边又闹起来了不成。”
“那倒不是。只是这海禁一旦解除,水军就必须要到位。”四爷说着,就是忧心一叹,“自施琅去后,就如今的水军衙门。”也是一言难尽。
是啊,这不管远洋近海,海上护卫都是少不了的。而且一旦解除了海禁,沿海的百姓自然是要重操旧业,可他们小门小户的,出个海自然很容易受到倭寇的袭击。加上绵长的海岸线,水军所需一点不比步军少。要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思考,他们必然是要从切实利益出发,那样一来的确是有点得不偿失的意思。
“慢慢来吧。”四爷又说:“只要皇上有这个念头就可以了,开关通商不过时间问题。”老九这个人精子,带回来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打动人心的,听说一个天文望远镜就惹得皇上整晚不睡的在园子里研究天象,更别提其他仪器。
然而萧歆现在更关心的是,如果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倭寇乃至那个岛国铲平了……心里也是一阵的激荡难平。
四爷可不知道萧歆在琢磨什么,“行了行了,别再瞎琢磨了。紧着睡觉吧,再说下去天都亮了。”
萧歆倒是听话的躺下去了,心里却还是停不住想琢磨,以前她不想干涉四爷的决断,所以很少去过问外面的事情。一个是她相信四爷本身就有这个本事,要不他又如何能够在日后脱颖而出。再一个就是希望强国之路可以从四爷脚下走起,所以那次同张诚的谈话后,萧歆也是有意无意的说过几次对西方国家的憧憬,为的也不过是能提起四爷的兴趣。如今要是能够再重振水军,扩大火器营,强国何愁无望。
四爷也是感觉出萧歆没睡着,迷迷糊糊的还把人拉过来摁进怀里,说了声,“别想了,明天咱们再慢慢说不迟。”
然而萧歆却是到天蒙蒙亮的才睡下去,直接睡到了日上三杆,四爷早就不知所踪。问了屋里伺候的,说是十四爷来了,四爷这会儿正在书房同他说话。
十四爷也是嗅觉敏锐,这还没放出风声,就嗅出了别人嗅不到的味道,所以也是一大早的就出城撵进了圆明园。
“如果皇阿玛真的决议先拿广州试行,四哥就举荐我去当这个水师提督吧。”如今能靠的也只有自己这个亲哥了,十四爷这一年多来也是想清楚了,争不争的还是其次,自己身上没点功劳,拿什么资本去说话。人家看不上他也是常理,现在他也只一心想着能够建功立业。起码先把自己立起来,别的都是后话。
四爷也不打击十四,不过就事论事道:“你在马上的能耐哥哥是信得过的,只是这海上可不比路上,不是会带兵打战就行。你得充分掌握潮汐涨落的规律,风季雨季又要如何让船只规险避难,还有神出鬼没的倭寇又该如何应对。”所以为什么曹操挥大军南下却折在了赤壁,这就是太过自信而轻敌才造成的后果,再有一个就是,南北地域的差别,凭你是马上常胜将军,到了水上,一样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十四爷也是没想到,他四哥除了会看书,没想到对这些还有这么多的了解。他自认也是看了无数战书典籍,排兵布阵自然是难不倒。只是这说到海上行军,他的确是知之甚少,今天之所以巴巴的撵上门,为的不过是抢夺先机,要不就他四哥的性子,指定先紧着十三的,到时候哪里还有他什么事儿。
四爷却像是看透了一样,“所谓术业有专攻,就是十三,也未必合适南下。”
十四爷便有些悻悻然了,“那依着四哥的意思,我倒真是成了一个无用之人了。”
“是什么样的人不是靠别人说的,而是自己怎么做。你如果真有心,我相信不管在哪里都会有建树,而不是眼见着哪里热就往哪里钻,你首先得自己对这件事要有起码的热情,而不是为了做事而做事,凡事以利益当先的,有几个是能事情办好的。”四爷也是难得心情好才说这么多,“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想通再来找我不迟。”
十四爷便从圆明园出来了,牵着马在道上慢慢走着,一边消化四爷刚刚说的话。
要是按照他四哥的话,其实他以前就是太过急功近利了,而他一直自认为掩饰的很好,却原来早就被人看透。想想那时自诩聪明的自己,十四爷就觉得脸热,大家指定都看猴一样看他吧,又都不说破,真是出丑出到家了。
如今虽说想通了吧,但也总不能真把自己关家里当个书袋子吧,他也不是那种性子的人。回头看了看圆明园,十四爷索性上马,再掉转马头往畅春园去了,这都出城了,起码得去给老爷子请个安问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