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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却是那殷家大郎殷崇元。
许久不见, 他看起来依然沉着稳重,丝毫没有受到脸上疤痕的影响,客气的同等候的村长等人打了招呼, 便招着过来的两个伙计给村民们称花。
坝子上的妇人姑娘们脸色一喜,对着殷崇元那张有些狰狞的脸也满是笑容。
本来,他们还以为镇上的人都磨叽得很呐, 要推三阻四好几回才能给称花,说不得称的时候还会少算点。
那前几年去镇上缴粮食税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
殷崇元也不管别人咋想,让两少年一人登记一人称花, 他就在一边看着, 时不时给搭把手,林秀三个排在后头,朱秋荷小声儿的跟她们咬着耳朵,“不知道是哪家药铺的人, 看着有些吓人,穿着一身好衣裳还帮着搬花,也不怕把那衣裳给勾坏了。”
殷崇元倒不是锦衣华服的打扮得跟个富家公子似的,但那一身上等的细棉衣裳也不是谁都穿得起的, 她啧啧两声,话里还有些不可思议。
换了村里的人,要是穿了件新衣裳, 只怕都不敢使劲动, 就怕扯坏了去。
林秀扯了扯嘴角, “所以, 你在心疼那衣裳?”
“不然呢,”朱秋荷说道:“他一个药铺的伙计,跟我非亲非故的,我可不认识他啊。”说完,她跟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似乎生怕别人误会似的。
至于是谁,林秀心里有点底。
顺着朱秋荷的视线,她不着痕迹的朝那处瞥了瞥,入眼的是一个廋弱的男子,似乎正跟他家的人说着啥,而后一个人就背着一大家子的花过来排队了。
她多看了几眼,见那男子走后,他那些家里的人脸上带着点笑,都没朝这边望一眼,成群结伴的就招呼着朝外走。
再看看那廋弱得都能见到骨头的男子,似乎是习以为常了,目光麻木,瞧着老老实实的,只有在不经意同朱秋荷目光对上时,眼里才带着点亮光。
她这个荷表姐,看上的汉子应该处境不咋好才是。
否则以朱秋荷大大咧咧的性子,有了意中人只怕早就跟朱家人说了,哪里还能躲躲藏藏的。
不光是躲藏,平日里还得装疯卖傻,让外祖和舅舅、舅母们都以为她还是孩子心性,对她的婚事也多有退让,不逼着她就范。
“荷表姐,你捏疼我了。”林秀突然蹙眉,抽了手,从朱秋荷身上不经意撇到排在他们后面的那男子身上,问道:“你咋了?”
朱秋荷的脸色有些不好,眼里还带着气恼,闻言一下回了神儿,不好意思的朝她挤出了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一下晃了神儿。”
林秀也没说啥,只说着:“瞧着你脸色不大好,要不你先回家去歇歇,这里有我和二姐姐替你顾着。”
朱秋荷确实不舒服,心里翻腾得厉害,听了林秀的话也没推辞,“那行,多谢两位妹妹了。”
林秀摆摆手,便是林娟也道:“说啥谢不谢的,都是一家人。”
朱秋荷笑了笑,这才朝朱家去。
那前头花称得快,没一会儿就到他们了,登记的伙计问着:“叫啥?”而另一个伙计便把他们的花接了过去,放在称上称重。
“朱秋荷、林娟、林秀,”林秀指着三个篓子,挨着说道。
一旁的殷崇元正好听见,抬头一看,眼里还带着惊讶:“林姑娘。”
林秀也笑眯眯的打着招呼:“殷公子,许久不见了。”
“三妹妹?”林娟疑惑的看着他们,“这是...”不止她,便是旁边的两位伙计都诧异的朝她们看了一眼。
“哦,二姐姐,这位是镇上殷家的大公子,”林秀这一说,林娟顿时就知道是谁了,脸上一下就刷的白了脸。
她可是知道的。
殷大郞和林欣的婚事可是被三妹妹给一手搅黄了的。
“殷...殷公子。”
殷崇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林二姑娘。”
说话间,那两个伙计已经把花给称好了,三个人各有两斤鲜花,分得了十六文钱,登记的伙计数了铜板递给她们,林秀接了过来揣进了兜里,没耽搁后头的,只朝殷崇元点了点头,告辞,“殷公子,那我们就不耽搁你了。”
“林姑娘走好。”殷崇元也客气着说道。
等人一走,先前在一旁装聋作哑的两个伙计顿时朝他打听起来:“大公子,那两位姑娘你认识?”
殷崇元随意点点头,并不欲把林秀姐妹的身份给说出来。
只是他不说,不代表旁人不说,先前排在林秀姐妹身后的妇人就撇了撇嘴说了起来,“咋,两位小哥不认识,这两姐妹是我们村朱家的外孙女。”
“她们啊,是跟着朱家那和离的妇人一块儿归来的,别看她们姓林,据说几兄妹跟那林家已经断了亲,往后啊,就成了我们桃花村的人了。”
这妇人说着,神态又有些怜悯,又有些恼她们手脚麻利,挣了桃花村的银钱。
“拿好,一斤八文钱。”登记的小哥抓了几个铜板放进妇人手里。
殷崇元一愣,下意识说了出来:“断亲?”
妇人想着先前林家姐妹手里拿的几十文钱,再看看手心的几个铜板,脸黑了一半,心里堵得慌,“可不是,断了亲的。”
要不然,她们凭啥采她们桃花村的花!
妇人说完,气呼呼的走了,后头的人不好意思的朝他们笑了笑,忙把自个儿的篓子给递了过去,等称好了秤,也不耽搁,拿了银钱快步就离开了。
殷崇元还蹙着眉头。自打殷林两家的婚事吹了后,对林家的事他便没刻意去打听过,不料倒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只是细细想来也不奇怪。
当日殷家能跟林家解除婚约,固然是觉得林家那位姑娘不适合,但这其中若是没有林家二房那位三姑娘的推波助澜,只怕这事儿也成不了。
林秀是不是故意让他听见那一番话,殷崇元过后一想就明白了。
这位姑娘,远没有表面儿上让人探查到的那般简单。
不善言辞、听话老实。
呵,简直是笑话,林三姑娘要真这般老实听话,她能算计着刚好让他听见?如今这断亲一出,只怕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他想着先前林秀脸上一点心虚都没有的表情和有别于以往那丝毫不掩饰的开朗性子,暗道,只怕这林家也看走眼了。
让鱼儿入了水,就跟那海底捞针一般,难。
他凸自想着,这头林秀姐妹欢欢喜喜的拿了银钱回了朱家,一见她们捧回了这几十个大钱,朱家人轮着夸奖了他们一番,直把林秀姐妹都捧得红了脸。
她四处一看,“咦,荷表姐呢?”
冯氏道:“回屋了吧,也不知是谁招了她,气鼓鼓的进了门。”
林秀闻言,想了一下,“那我去瞧瞧她,顺便把银钱给她。”
说完,她便去了朱秋荷的屋里,刚走到朱秋荷房门口,她就听里头有压抑着的细微说话声,其中一道是朱秋荷,另外一道虽说声音有些模糊,但听那粗宽的声音,也不像是女子才是。
她房里,莫非还藏了个男人不成?
林秀又想起明显是被她这荷表姐瞧上的那位廋弱的男子,只觉得这其中真真是有些复杂。
“荷表姐,你在不在?”顿了片刻后,她开了口。
随着她的话落,只听里头“砰”的一声有东西砸在了地上,随即传来了朱秋荷略带着有些惊慌的声音,“是秀妹妹啊,我在呢,你等等啊。”
里头的动静挺大的,林秀颇有些无奈。
一点蛛丝马迹就乱了阵脚,她这位表姐实在是个实诚人呐。
到如今还没被朱家人发现,也只能说一声运气好。
好一会儿,朱秋荷才开了门,林秀仔细打量了下,见她衣裳皱巴巴的,像是被拉扯过似的,脸颊泛着红,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从兜里掏出十六文银钱递给她,道:“二舅母说你打回家后就气鼓鼓的,我来瞧瞧。”
朱秋荷不自然的笑了笑,“哪有,我娘惯会往大了说。”
林秀点点头,见她脸色红润,眼眸里也水润润的,心知她这会已经没事了,便道:“那行,我娘快做好饭菜了,表姐快过来用饭了。”
“行。”
刚转身,林秀脸上一犹豫,还是忍不住同她说了一句:“表姐,外祖和外祖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两位舅舅和舅母也不是那起想攀高枝儿的,舅母为了你的事儿时常惦念在心,若是表姐看上了谁家的汉子,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像他们这样藏着掖着,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朱秋荷被林秀的话给搅得心神大乱,满脑子都是被发现了!
直到林秀走远,她才冷静了下来,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
她倒是想说,可她爹娘要是知道她看上谁了,别说高兴,只怕恨不得打断她的腿!在她想出法子前,也只能藏着掖着了。
只是她忘了有句话叫纸是包不住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