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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是吧!”迟芸帆的话让陈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她微微凑过去,像和好闺蜜分享秘密一样, 轻声跟迟芸帆说,“而且,我还认识他。”
本来这句话陈年是打算放在心里暗暗欢喜的, 可迟芸帆的认同,还是让她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和这么厉害的人认识,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迟芸帆反应不咸不淡,但还是有些意外,乘客一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机长的, 她坐了数次头等舱,也就偶尔一两回遇见过去飞行员休息室休息的机长或副驾驶。
“那你挺幸运的。”
“是啊, ”陈年对此格外赞同, 笑眯眯的,“机长说,我们那次劫后余生,几乎把中五百万的运气都用光了。”
迟芸帆惊讶:“当时你也在昭航1013航班上?”
陈年立刻点头。
迟芸帆没有再深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自己更关注的话题, “那你以后会害怕坐飞机吗?”
陈年犹豫了几秒,诚实地说:“如果有人陪我的话, 就不会害怕。”
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机长是程遇风, 她也不会害怕的。
迟芸帆听得若有所思, 喃喃了句:“你比我勇敢多了。”
不像她,因为小时候溺过一次水,直到现在看到游泳池、江河湖泊都会下意识地双腿发软,连泡澡都会泡出噩梦来。
陈年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入了神,也不去打扰,专心看起电视来。
新闻主持人声调平稳地说:“本周四下午,S市人民政府和中国民航总局将为昭航召开表彰大会,并为机组人员庆功、晋级及授奖……”
陈年的目光忽然变得深又亮,喜色也跟着跃上眉梢,简直比自己拿了全国竞赛一等奖还要开心。
这份好心情伴随她一路走回宿舍,烈日下蒸发出来的汗舒展着全身每个毛孔,她打开门,被迎面的冷气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艺可像只小麻雀,正一手叉腰,吱吱喳喳地说着话,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头一看:“哇陈年你回来了!”
其他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鼓起掌来。
张艺可围着陈年转了一圈,把手掌拍得啪啪响。
陈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还诧异地去看门外是不是还站了一个人,张艺可笑嘻嘻地说:“我今天终于打听到关于理科楼303的秘密了。”
她伸出一只手,掌风为刃咻咻咻比划一阵:“尖刀班!市一中首次试行的竞赛班,专门搞学科竞赛,全班只有四个人,分别是理重7班的秋杭杭,理重14班的欧阳彬和理重15班的张玉衡……”
这三个人的名字经常轮流登上全级理科成绩排名的榜首,同时也是学校公布栏中屡次获得各大奖项的理科三剑客,有名到连校门口的保安大叔都能把他们光辉记录倒背如流,有外来访客时,还会如数家珍地夸上一通。
“最重要的是,”张艺可继续说,“我们的陈年同学也是尖刀班的成员之一,而且还是唯一的女生!”
菲菲忍不住笑了,还是秀声秀气的:“这一进去直接就是班花了。”
张艺可乐不可支:“就是就是!”
赵胜男也说:“何止班花,就是校花也不在话下的好吗?!”
陈年的脸本就热得红了,被她们一调侃,更是红得惊人,“你们太夸张了。我见过一个女生,长得那才是真的漂亮,尤其是通身的气质……”
怎么说呢?
美女都长得漂亮,但漂亮却是各有味道的,有些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乍一看很惊艳,有些人胜在气质,需要慢慢品才能尝出其中真味,迟芸帆给她的感觉,是两者合二为一。
“你说的,”菲菲说出心里的猜测,“该不会是文重20班的迟芸帆吧?”
张艺可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事:“我昨天中午看到你和迟芸帆一起吃饭了,你们是认识的吗?”
也难怪她这么大惊小怪,而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和迟芸帆同一张桌子吃饭,迟芸帆那个女生,家境优越、成绩出色和性子清冷高傲都是市一中出了名的,她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算是认识吧。”
这下连菲菲都吃惊了:“果然美女只愿意和美女做朋友吗?”
赵胜男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年见她们都好奇得不行,于是简单讲了自己和迟芸帆相识的经过。
“看不出来啊,”张艺可摸着下巴说,“迟芸帆居然会做帮人刷卡这种事。”
赵胜男和菲菲深有同感。
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到了,大家各自爬回自己的床休息。
一片静谧中,只有空调往外吐冷气的声音回旋着,陈年刚酝酿出睡意,突然听到张艺可说:“胜男,你们班的许远航真是太狂了。”
赵胜男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又和人打架了?”
接下来就是嘀嘀咕咕的声音了。
陈年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被楼下的嬉笑声吵醒,她拿起手机一看,两点整了,屏幕上安静地挂着一条新微信消息。
是程遇风对第二道物理题答案的回复。
陈年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点进微信界面,看到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和他面对面交谈的感觉,她连忙扒拉两下头发,睡得褶皱丛生的睡裙也抚了又抚。
cyf:“刚忙完,没注意时间,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陈年回:“我知道你在忙什么。”
cyf:“嗯?”
“机长,我中午吃饭时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那边,刚回到酒店房间的程遇风扯开领带的动作一顿,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修长的双腿肆意舒展开,他握着手机慢悠悠打字。
cyf:“上镜吗?”
原来他也会在意这些啊?
陈年险些“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回复,消息却被他撤了回去,换成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一句话,问她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陈年再看一遍,不免有些意外,叶伯伯要请她吃饭?
叶明远觉得和小姑娘相逢一场也是缘分,他准备后天和妻子一起回A市,想到陈年一人孤身在S市求学,又听说自那次后她连坐飞机都有阴影了,作为昭远航空公司的负责人,他深感抱歉,所以临走前想和她吃顿饭。
陈年问:“你也会去吗?”
cyf:“嗯。到时我去接你。”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次日中午,陈年一放学就来到校门口,她身上穿着簇新的校服,宽大得看不出具体身形,只有两根胳膊露在外面,纤细而白皙。
程遇风的车就停在路对面,她上次坐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她出现,程遇风降下车窗,手肘随意搁在上面,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陈年朝他挥挥手,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机长,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程遇风看她并不是很熟练、但还是成功地把安全带扣上,幽深的眼底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刚到。”
陈年放下心来。
正好是放学时间,周围停了不少家长来接孩子的车,程遇风启动车子,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从拥堵的车流中开了出去。
陈年心里惊叹不已,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连飞机都开得那么厉害,开车什么的对他而言更是小菜一碟了。
“程爷爷是回A市了吗?”
程遇风“嗯”一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前天回去的。”
陈年又问:“他的脚伤好些了吧?”
“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了。”
老爷子本来打算继续在S市待一段时间的,可他前天得知老友生了重病的消息,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光景了,便想着怎么也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就好。”
前面就是红绿灯,程遇风踩了刹车,车子平稳地在人行道前停下来,他这才侧头看向陈年,“新环境适应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露出清浅笑容,又若有似无地叹口气,“就是市一中的老师比桃源中学的严格了好多。”
“哦?”
“我上次物理考了96分,结果还被老师批评了。”
扣掉的4分确实是她自己粗心大意的后果,陈年也不是抱怨,只是有些郁闷,这种事和谁说都不太好,她心里又藏不住事,说出来人就轻松多了。
程遇风语气戏谑:“总分150?”他笑了笑,“那这个成绩确实得批评。”
陈年垂下脑袋,心里偷偷乐了,“嗯嗯,是得批。”
哎,原来机长那个年代的物理试卷总分是150分吗?
二十分钟后,黑色卡宴一路顺畅地到达金叶酒店。
陈年跟在程遇风身后走进包厢,见到了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很久很久以后,她回想起今天,仍感慨不已——
原来这一场相遇浸满了宿命的味道。
第十一章
怪不得古人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虽然S市不算他乡,程遇风也不能算是故知,但却是陈年在这个陌生地方唯一认识的人。
陈年此时的心情,就像在夜间海上失去航向的小舟,漫无边际地随波飘荡,不经意间就撞见了明亮的灯塔。
她和程遇风隔着下午五点多还有些耀眼的阳光对看着,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白净小脸上满是开心又腼腆的笑容。
这一瞬间像慢镜头,很缓很地拉过去,几乎每秒钟的流逝都能听得到回声。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她没听清,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回医院的路上,程遇风观察路况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站牌下的熟悉身影,小姑娘抱着书包,眼神带着迷茫,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说过会来市一中上学,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猜想可能是迷路了,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的,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刚想和程遇风说话,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更让陈年吃惊的是,这男人她是认识的,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说“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小声说:“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说:“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小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小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