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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了定神,柳五姑娘推过来一杯刚斟的茶:“喝点茶压压惊。”
贺兰叶看见推过来的茶杯就往后仰了仰, 干笑着:“多谢柳姑娘,不用了。”
被茶呛到了之后再用茶来压惊,贺兰叶觉着她似乎做不到。
“也罢。”柳五姑娘也不强求,随手推开茶杯, 打量着贺兰叶, 慢悠悠道, “贺兰局主对我的这个提议似乎并不赞同啊。”
提起这个, 贺兰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看着眼前的柳五姑娘,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出戏虐之意。
对方大概是认真的, 也真是因为如此,贺兰叶更不解了。
“柳姑娘,”贺兰叶斟酌着用词,努力委婉说道, “虽然你我二人都各有境遇,但也不至于为了甩脱一时的麻烦赔上终身吧?”
她在别人眼中是个男人, 还是个从漠北来的身份低贱的男人, 就这样柳姑娘还能提得出这种建议,直接利用她的终身, 当真是牺牲太大了些!
“贺兰局主误会我的意思了, ”柳五姑娘施施然道, “自然不是真的成亲。你我皆是出于一个目的, 属于合作关系, 成婚仅仅是给别人看的,你我在合作中保持一定距离,帮助彼此摆脱困境就是。”
贺兰叶这下听明白了。
假成亲。
只是贺兰叶产生了新得疑虑,就算是假成亲,她柳丞相家的孙女儿,还愁找不到一个配合她的人么,怎么会选中她一个下九流跑镖的外地人?
单凭她也被公主看上,为了彼此合作这种事情,毫无说服力。
“柳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了,”贺兰叶还是不敢轻易答应,“只是在下觉着此事过于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她到底不好直接拒绝,没得伤了柳五姑娘的脸面。但是答应下来也不可,没听过出来走个镖把自己赔进去的。
更何况,她对这位柳五姑娘不知根底毫无了解,哪里敢妄下决断,她又有秘密在身,弄不好又是一桩祸事。
柳五姑娘面对拒绝倒还淡定,她端起茶杯朝贺兰叶举了举:“那行,贺兰局主慢慢考虑。”
这会子贺兰叶可不敢继续留在柳五姑娘的房间同住了,一则刚被提了这种建议,二则还有个吴尧虎视眈眈在外头候着,这种时候,她还是离开的好。
更何况……
贺兰叶起身抱拳离开的时候,苦笑了下。
只怕她还是伤到了柳五姑娘,对方都端茶送客了。
当夜贺兰叶又是半宿没睡,第二天早上打着哈欠列队,手底下一直跟着她的镖师叫程思的,悄悄把她拽到一边去:“当家的,可是柳姑娘为难你了,还是那姓吴的惹事?你吩咐一声,底下兄弟们好知道怎么做。”
“眼看着就要回临阳了,都规矩些。”贺兰叶打了哈欠,懒洋洋道,“我没事,只是烦。”
她的确很烦。
之前只有奇华公主的事情,她已经烦得很,如今还要添上柳五姑娘,贺兰叶觉着烦恼要是能称斤,只怕她都能重比泰山了。
好在路途上没有别的让她心烦的事。楚阳候世子扒拉着吴尧说了一路,柳五姑娘在马车内一直没有露面,就连用饭都是让侍女端进去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贺兰叶。
贺兰叶没有被搭理反而松了一口气,她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看着路过最后一个临阳地界外的镇子,很快就要抵达临阳时,她心里头压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轻了一半。
她已经想好了,等到了临阳,赶紧儿把柳五姑娘送回去把镖单了结了,寻个由头出去走一趟远门。
镖局在临阳开分局不急在一时,这种时候还是保命来的要紧。
队伍在黄昏最后一抹余晖时终于赶到了临阳城门,掐着关闭城门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一队列的人都入了城。
贺兰叶也不去管后头的吴尧齐洵等人,派人先快马一步去了丞相府,后脚护送着柳五姑娘的马车,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了丞相府。
这一处儿是高官府邸聚集之地,隔了一条街就是楚阳候府。齐洵眼看着马上就到了,也不继续跟着,与柳五姑娘打了个招呼,调转马头带人率先离开,而吴尧还尽职尽责混在镖局队伍里,一直跟到了丞相府。
早先一步得到消息的丞相府早早儿就开了后门,那儿候着一群提着灯的管事婆子,中间簇拥着一个中年妇人,正焦急等待着。
贺兰叶下了马,不知道这种人家对她们跑江湖的有没有什么成见,没凑上去,只遥遥拱了拱手。
那妇人眼中完全没有看见贺兰叶,只盯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柳五姑娘猛瞧。
柳五姑娘大晚上的头戴帷帽,扶着侍女的手,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只可惜个子太高,反倒有种不协调的违和。
那中年妇人几步上前来拽着柳五的手,恶狠狠咬着牙嗔怒:“你还知道回来!”
许是娘俩,柳五姑娘倒也乖顺,被那妇人拽了去仔细打量着。
眼瞧着没她什么事了,贺兰叶一昂下巴,对手底下人道:“回了。”
她刚翻身上马,只听见远处那中年妇人望着她方向唤了声:“可是贺兰局主,辛苦你了,还请进来吃杯茶,歇歇脚。”
贺兰叶只得重新下马,整理了下衣袖,对着那妇人拱了拱手道:“夫人客气了,分内之事。”
柳五姑娘比她娘高出了一截,却乖巧立在旁边,低头对着她娘说着什么。
那妇人在灯笼的光照下面容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而后强挤出个笑脸来:“贺兰局主,多谢你一路上对我……女儿的照顾,改天若有时间,请一定要来寒舍小坐。”
“一定,一定。”贺兰叶口头话说的不光漂亮还满脸诚恳,完全看不出是客套话。
终于等那妇人没话说了笑吟吟看着她,贺兰叶才敢告辞,这一次,她听见了身后柳五姑娘再一次改变声音娇造着送别她:“贺兰郎君慢走……”
架着马的贺兰叶头也不敢回,只当逃离妖怪窟似的飞速离开。
终于回到阔别几天的家中,贺兰叶完全放松了劲儿,倒头就睡,一天一夜都没睁眼,把她娘婶娘吓得一跳,围着她的床吊着嗓子哭,硬生生把她哭醒了。
贺兰叶耷拉着眼皮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终于离开了床,坐在梳妆台前的她耳边全是给她梳头发的平氏的念叨:“你可不能继续睡了,赶紧儿去把自己收拾好,临街的有个布坊想要运一趟货,你不在我们不敢做主。”
“知道了。”贺兰叶等娘给她束起了一个单髻,随手拿了个铜簪簪上,顺口问,“您和婶娘要做新衣不,我顺道去买匹料子。”
在门外扒拉着窗户往里头巴望着的小丫头贺兰杏儿眼睛一亮,脸塞到窗绡纱上兴奋喊着:“哥哥,给我带一对耳坠!”
“知道了。”贺兰叶活动了下臂膀,对她娘说道,“那我出去了。”
平氏嘱咐了句:“外头少喝酒,你可与他们不一样,自个儿注意些。早些回来。”
“晓得了。”
贺兰叶每次出门,平氏都会叮嘱一番,虽然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其中却是她娘感情最深的一番心意,她从来没有的不耐烦,总是听完了才走。
外头院子里,镖师们要么对练着拳脚,要么擦洗着兵器,暖洋洋的太阳下,十几个人都在。
贺兰叶随手点了她常带的两个手下与她一道儿去。
布坊离得不远,她很快就到了。布坊的老板知道她来,直接把人请进了后院,不多时,贺兰叶与那布坊老板一同出来,两人都端着笑,直直儿朝着布坊对面的一家酒楼去了。
布坊老板还找来两人作陪,贺兰叶带上的两个人也正好陪坐,推杯换盏的,她尽量少喝两杯,主要放在说。
布坊老板主要就是想要压一压价,两个人扯皮来扯皮去,正事儿没有一点进度,酒倒是先喝了一坛。
老江湖贺兰叶见多了,知道这一场还有的磨,她背过身悄悄含了个药丸在舌根下,转过身来继续含笑与人对饮。
正喝到兴头上,布坊老板捻着胡须摇头晃脑道:“贺兰局主,你这如今尚未亮镖,我能给到的这个价,已经很公道了。”
“赵老板,不管在临阳亮没亮镖,起没起分号,我万仓镖局的名气可就不止这个数了,你这让我手底下的一帮兄弟没饭吃啊。”贺兰叶主动起身给对面添了杯酒,客客气气道,“赵老板,您不妨在考虑考虑。”
说话间,只听包间外头传来叩门声,而后紧闭着的门被推开,两个青年男子进来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贺兰叶身上。
一看来人带着一股子倨傲,贺兰叶蹙眉,正在猜测会不会是齐洵派来的人,就听见其中一个青年高抬着下巴对她傲慢道:“明儿奇华公主会出宫,你去小别山候着,听到了么。”
贺兰叶捏着酒壶的手指发白,她目光扫过这二人,只见他们拍了拍衣袖,仿佛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说完话掉头就走,毫无礼貌。
那两个人一走,本坐在贺兰叶对面的赵老板忽地站起来干笑道:“贺兰局主,我忽然想起来,这批货不急,不急。劳烦贺兰局主白跑一趟了。”
赵老板赔笑了两声,赶紧拽了他陪坐的两个人起身就走,完全无视了贺兰叶的挽留,躲瘟疫似的避之不及。
贺兰叶攥着酒壶站在原地,眼前一桌子的残羹剩饭还带有些热气,空了的酒坛倒在桌下。她努力了一个多时辰的营生,能养活一镖局人的生意,只沾上了奇华公主,瞬间化作了烟云。
陪坐的两个镖师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看着贺兰叶。
贺兰叶吸了口气,掉转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朗声道:“喝!”
满醉而归的贺兰叶回家后醉的不省人事,倒头酣睡,第二天睡到了巳时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