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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熊熊!
将近两百年,十几代帝王,数百万民众劳工,花费了无数年月时辰,花费了无数金银钱粮,花费了无数精力财力物力建造的洛阳皇宫在烈火中熊熊燃烧;德阳殿、崇德殿、嘉德殿、章德殿、宣明殿、甘泉宫、甘露宫,长秋宫在烈火中熊熊燃烧;宫殿、楼阁、亭台、轩榭、虹桥、回廊在烈火中熊熊燃烧;奇珍异宝、丝绸帛缎、古玩陶瓷、青木翠竹、奇花异草在烈火中熊熊燃烧……
烈火熊熊!
火光中,一队一队的嫔妃、宦官、宫女抱着体己包裹哭泣哀嚎着踉跄西进;火光中,一列一列满载金珠绸缎、奇珍异宝的马车牛车逶迤前行;火光中,照耀着西凉兵卒将勇闪亮的刀枪剑戟、狰狞疯狂的嘴脸;火光中,无数不肯西进的宦官、宫女人头落地,伏尸道旁;火光中,几个侥幸逃脱驱逐的身影浑身烈火,扑跌摔爬,哀嚎凄厉……
烈火熊熊!
突然,甘泉宫花园内一水井发出了一阵扑通声,井壁上攀附着的一个身形矮小容貌猥琐的黑衣人实在受不了空气中的烧灼干燥,“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一入水,他哆嗦叫道:“直娘贼。上面太热,烤死爷爷;下面太冷,冻死爷爷也……”
这冲天的烈火就是一个讯号。
李傕面露凶戾之色,狂笑道:“儿郎们,走,发财去!……”他当先一马如饿虎出笼般纵出军营就往城东而去。
“哦哦哦……哈哈哈……”身后的西凉军士也俱是狂笑挥舞着刀枪呼啸着蜂拥而去。
数十万西凉铁骑在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四人的带领下,由东向西,分成无数的队列,张开着密密的罗网,闯进每一个街道每一个宅户,驱赶着洛阳城的百姓往长安而走。
见得家中富裕或者略有薄产的,不问底细,尽以“反臣逆党”的名义,捉拿全家全族,无论男女,不管老少,尽皆斩杀,抄缴劫掠家产资财,尽做军资,或者充以私囊。
见得人家妻女稍有姿色者,西凉军士更是放纵军纪,奸 淫掳掠,但有敢不从反抗者,俱是利刃贯身,尽皆斩杀,赤身裸体,胡乱抛尸。
罪恶,贪欲、淫邪、人性的凶残,在这大汉朝最繁华最文明的都城中如此赤裸裸的无底线地暴露着……
……
“快,快……不要挤不要挤……下地道……”城东的小酒店里燕青焦急的吼叫着,喉咙早已是嘶哑。
“走……不要急……走……”一旁顾大嫂也是满头大汗的高声指挥着。这二月的初春,有这么多汗渍,也是忙碌拥挤之故。她一边指挥着,一边却时不时满心愧疚的望着燕青。
也是怨她啊。
本来为了安全考虑,燕青早早封上了厨房旁旧屋通往城外的地道,率着余下特务营将士藏匿于那个宽大地洞中,只候西凉兵走长安后再来救城。只留得顾大嫂与几位小伙计在门内再最后守候守候,等候王允所说的那些个士子官员,等候一夜未归的梁山走探声息营四将。
可哪知顾大嫂心地最仁最善。
至西凉军马列队撒网驱赶开始,无数的百姓拖儿带口,背着包裹,夹着行囊,哀嚎惨叫痛哭着从酒店门口经过。人挤人,人踩人,唯恐走得不急,被后面的铁骑纵马赶上,刀斧加身。
顾大嫂实不忍心,她偷偷的把酒店门开了一条缝,朝几个惶急搀扶而逃的左邻右居嚷道:“这,这……快,到这儿来……”
近邻百姓叫道:“快走,一会西凉兵来了,见你不走,那就惨了。”
顾大嫂急急低声叫道:“进来,进来……进来你就知晓。”
那几个近邻惶惶钻得进来酒店。
顾大嫂说道:“跟我走,可不去长安……”她带着近邻们进来厨房旁旧屋,合力搬开的沉重石磨和巨大垫石,露出地道,送了近邻们下去。
见得地道已是打开,顾大嫂想想,趁着西凉军马未来,不若再送几个下去,既救洛阳百姓又为宋江哥哥做得慈悲。
她又回到酒店门口偷偷的叫上了几个仓惶欲走的百姓进来,可谁知,百姓俱有从众心理。路上疾走的百姓们见得有人钻进酒店不再出来,也都不管不顾匆匆跟了进来,见得有地道那还管得了其他,拥挤着要钻进去。人于是越涌越多,已是把整个酒店都挤满了,外面还疯一般的挤进来。
顾大嫂哪想到会是如此,她脸都吓白了,惶恐不已:“不行,不行,这样一个都救不下……这样西凉兵马一到,所有人都要死,地道也暴露了。……”
燕青在地洞里听得外面如此喧哗,不知何事,于是爬了出来。他看得如此拥挤喧闹人群,也是大惊失色;他再看得顾大嫂那惶急神情,不需思索,也知晓了何故。
他下得地洞,轻轻说道:“特务营的弟兄们,上去罢,也许得和西凉军卒拼了……我命令:一,维持秩序,送百姓入洞;二,守住门口,监视敌情,斩杀一切可能泄密之人。”
“是!”特务营将士齐声应道,持着兵刃依次爬上了地洞。
“不要挤,不要挤……一个一个有秩序进……”
“大叔,包裹太大了,放下一半罢……洞太小”
“娃,勇敢点,自己爬……”
燕青与特务营的将士们奋力的维持着秩序,护送着一个又一个洛阳百姓进了地道。
十个……
二十个……
三十个……
一百个……
“西凉兵马来啦……”酒店门口负责监视的将士焦急的大声呼叫起来。
霎时间,本堵在酒店门口的无数百姓哭叫着四下奔散,匆匆往西方逃去。仓惶之下,杂物、包裹、鞋子遗弃一地;仓惶之下,无数的老幼百姓被踩踏匍匐于地,或死或伤,惨叫声哭叫声震天。
霎时间,酒店里本是列队的百姓也是拥挤成一团,众人俱哭叫着挤向地道,如此却只造得无人进得了地道。
燕青用那嘶哑的喉咙大喊道:“特务营,俱到门口,准备厮杀!”
“你们,你们不要挤,有秩序进……听从顾大嫂安排……”
实在太拥挤了,根本就难以进地道。
“好了……难道我们死了还不够么,还要你们自己也都死绝……”燕青大喊了起来。
瞬时,人们安静了下来,他们静静的看着燕青。
“别让我们白死!”燕青缓缓的说道。
他转身走向了门口。
“别让我们白死!”
特务营将士转身走向了门口。
顾大嫂大哭,她大哭着喊道:“走,快走,有秩序走……”
数十个特务营将士在燕青的带领下,背靠在酒店大门,默默的紧握着刀枪,不声不响。上百个洛阳老幼男女百姓,在顾大嫂、孙新的指挥下,也是默默的有秩序的进入了地道。
在门口,一队西凉铁骑纵马驰来,人数约莫二十人。领队的队正满脸横肉,狞笑着高举起青铜大刀,一刀砍下一个在地上遭踩踏后受伤攀爬百姓的头颅,厉声大叫:“为什么不走,杀!”
“啊!……”伴随着“噗噗噗噗”的刀枪入体声,无数的惨叫声响起。这一队西凉骑兵四散着策马斩杀乱跑一气的百姓,断肢残臂,血肉横飞,尸身满街,头颅乱滚。只杀得这街面上只有远逃西去的百姓,只杀得这街面上无一活口方才罢了。
“好了,把地上包裹收拾起来,瞧瞧有多少!”队正停驻战马大声嚷道,“大家休息一下。”
地上包裹实在是太多了,西凉军士们一路寻将起来,只捡值钱金珠玉宝收入囊中,就连铜钱稍重一些之类的俱是抛洒一旁,更别说绸缎瓶罐器物之类的了。就算这样,各个军士怀中已是鼓鼓囊囊,马背上也已是满是包裹,战马负重难堪矣。
“娘的,今天值了……怕不是能享受一辈子了。”一个西凉士卒坐在地上,半靠着墙角嚷道。他的右手撑横刀据于地上,那横刀满粘着鲜血,还不时的一滴滴坠落土中。
队正咧嘴大笑,嚷道:“别忘了,一半交给丞相,再一成给俺。都知道没?”
“知道,知道……规矩我们都知道。头,这样也够了……娘的,等回西凉,讨个十个八个婆娘都够。哈哈哈”西凉士卒们放肆的大笑着,在淋漓的鲜血旁大笑着,在无数被他们残杀的尸体旁大笑着。
“什么声音?”突然,一个士卒跳了起来。
“什么?”所有的西凉军士俱跳了起来,循着那个士卒的目光望过去。
离他们不足十步远有一个破旧的酒店,占地颇广,大门紧闭,门上那个“酒”字杏红大旗还在迎风摇摆,似在哭泣也似在挑衅。
“去看看!”队正嚷道。
一个西凉士卒,双手直握长枪,一脚踹开酒店大门,冲了进去。
并无声息。
可是半响还不出来。
“娘的,干啥啦。”队正又是大叫。
“走,都给俺进去搜,有人就赶将出来。”他一脚踹在一个士卒的屁股上,驱赶着军士们进去。
西凉将士们操持起刀枪冲进酒店。
还未及细看,“吱”的一声,酒店大门轻轻的关上了。
一把钢刀狠狠地扎进了一位西凉士卒的体内,一股血柱喷天而起。
“杀!”燕青用那破碎沙哑的喉咙大吼着。
“杀!”
无数的特务营将士从梁上,从门口,从后厅跳了出来,高举起刀枪向着西凉军士围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