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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方才萧让火急火燎地下了城楼,率着数十位守城将士回到城中,这城中街道上已是一片狼藉,诸多有用没用的杂物丢弃一地,家家户户俱闭门关户,徒留得诸多的无家可归者在街上乱窜哀嚎。
萧让深吸一口气,平静自己的气息,扯起最大的嗓子呼喊起来:“诸家乡老百姓,还记否?自去岁我家主公入得我寿张起,以保境安民,护我寿张为旨,清荡家产,殚精竭虑,率我等众文武扫黄巾余孽,收流离百姓,赈灾救难,维秩稳序,扶持农商,好不容易换来我寿张百废俱兴,安居乐业,稳定繁华……”
“乡老百姓们,这半年的变化,你等俱观在眼看在心,何用我萧让多说!”
“如今,我主公奉天子之诏,秉忠义之心,率我护卫军西进伐贼,清正朝纲,还我等天下万民一个朗朗乾坤……”
“如今我寿张无军可守,徒留数百守备营,黄巾余孽占我寿张之心不死,攻击甚急!我数百守备营将士正在城外与敌军浴血奋战,胜负未知!乡老百姓们,这些个将士,俱是你我家人兄弟乡邻,他们流血他们舍命,就是为我寿张的安全!若守备营败,若寿张城破!我寿张一切休矣!你等家人亡矣!你等家财亡矣! ……”
“乡老们还想过去岁凌辱苦难的生活么?过去岁妻离子散的生活么?……乡老百姓们!随我上城去!守住寿张!守住我们的家人财产!城上有刀有枪有盔甲,有滚木有石砖有热油!足够可以把黄巾贼赶走!”
萧让热泪盈眶,嘶吼着:“跟我走,守住寿张!上城去,守住寿张!”
身旁数十个士卒也是齐齐大吼:“跟我走!守住寿张!跟我走,上城!上城!……”
上城!在街角乱窜的小夫妻停了下来,丈夫把背上的包裹解下来轻轻放到婆娘的手上,跟了过来。上城!躲在摊子下边的商贩爬起来,擦擦狼狈的衣袖,跟了过来。上城!街边紧紧关着的店铺门又打开,店铺老板学徒还有一些顾客跟了上来。上城!城中的富户乡老士绅带着门子仆役跟了上来。
萧让神情激昂,看着跟过来的人群吼道:“乡老百姓们,寿张是我们的寿张,寿张不会忘记你等,主公不会忘记你等。守住了城,等主公回来,一切的损失我们补,一切的伤亡我们抚恤!守住寿张!”
“保境安民,护我寿张!”萧让与麾下士卒高喊着。
“保境安民,护我寿张!”百姓万民高喊着,也是神情激动。
人越聚越多,越聚越多。萧让狠狠地一把擦掉眼泪,宽大儒衫一甩,“上城去!”数百数千的寿张县民们紧紧地跟随着,越走越快,越走人越多……
……
寿张城池下方投石不到弓箭不到徒肉眼望得见的战场上,厮杀已是空前的惨烈了。入目俱是血红淋漓的鲜血,匍匐在地的尸体,断肢残臂,断枪烂刀;贯耳俱是暴怒的吼叫,凄厉的呼喊,战马的悲鸣,刀枪撞击的砰砰声。
守备营业已被上千黄巾铁骑分割成了几块,将士们拥成一处,背靠着背,用盾牌挡,用长枪刺,用大刀砍,顽强地与骑兵对抗着。
“娘的,老子肉还没吃够!”一位高大却年轻的守备营卒子粗鲁的喊起,手中长枪朝着外面战马上一个黄巾贼子恶狠狠地扎去,“噗”,枪尖入体,继而拔出,带出喷泉般的鲜血,那贼子惨叫着掉下马来。这粗野声好生熟悉,却原来是狗娃,他撑到了现在。
见得同伴落马,围上来的黄巾贼子马上补空过来,数支长枪由上往下狠狠地刺向狗娃。“笃”“笃”声起,却是扎在一面团牌之上,只因旁边一位守备营将士见得长枪刺来,忙举盾俯身来挡。大部分被挡住了,其中一支长枪却沿着盾牌的边缘“噗”的刺了进来,顿时一声闷哼,鲜血直流,那将士仰面扑倒在地。
“屯长!屯长……”狗娃尖利地惨叫起来,双目充血,这可是一直带他的屯长呀。
“老子跟你们拼了!……”狗娃发出破天的吼叫,冲出队伍,一跃而起,长枪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刺向那名杀死了他的屯长的黄巾贼人。那贼人收枪不及,更来不及躲闪,眼睁睁地看着长枪捅入自己的胸膛,发出仓皇的惨叫,登时毙命,摔下马来。
可狗娃的这一跃,早把自己身躯暴露与众贼之下,霎时无数支长枪“噗”“噗”“噗”刺透了他的身躯,狗娃已是成了蜂窝煤。“老子……老子……肉还没吃……够……”狗娃七窍流血,惨笑着闭上不甘的眼睛。
那一边,无数的黄巾兵马团团围住了一员骑马战将。
“这位将军,好生勇武!报上名来!”黄巾骑兵中拍马纵出一将。观这将佐,头披黄巾,全身披挂铁甲,高大健壮,满面黑黄虬髯,手持青铜大刀,振声叫道。
“为何侵俺寿张?……”雷横双目充血,并不回答,只厉声嘶吼,守备营骑将唯剩他一人矣,其余几位早已湮没于人山马海中。
那黄巾将佐横跨大刀,正色叫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汉室不振,奸臣当道,百姓困苦流顿,饿殍无数,俺太平道承天之命,再立黄天,挽救天下苍生。何处不当归俺黄巾,何处不当入俺麾下!”
“归你娘!爷爷才是天命所归,爷爷是星煞降世!黄天,你那张角祖师爷早死啦,你等还折腾,有你娘的用……”雷横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天道轮回,黄天不死!”那黄巾将佐并不恼,继续朗声叫道,“这位将军,俺观你勇武,不忍你身死。告诉你现状罢,而今我黄巾义师风云再起,卷土重来,青兖俩州,已大半为我等光复,此东平国业已大半归我黄巾麾下,你寿张也不可例外。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你还是投了俺黄巾罢,俺保你做个渠帅!”
“投你娘!……”雷横狠狠地唾了一口血唾。
“如此,那休怪俺张伯了。”一夹马肚,那战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上来,那张伯高举起青铜大刀,朝雷横重重劈下。
“杀!”雷横爆吼一声,也是一夹马肚,疾驰而向张伯,挥起朴刀迎上。
“彭!”
两马交汇,两把大刀重重地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冲天声响,荡起数尺烟尘。
张伯顿觉虎掌一震,于是大声叫道:“好力气。”他再叫一声,“来,打个痛快!”霎时,刀光一闪,张伯一刀接着一刀劈出,连续十几刀劈向雷横。
“吼……”雷横嘶吼着,大眼瞪出,手中朴刀也是疯狂挥舞。
“彭!彭!当!当……”
阵阵金属交击碰撞声不绝于耳,雷横的朴刀不断与那张伯快若闪电的大刀相撞。霎时间已是交手了几十回合。
这张伯端的是武艺高强,那青铜大刀一刀快过一刀。雷横渐渐的有些招架不住,被压制住了。
又是一记快若闪电的一刀,这一刀雷横已是无法抵挡。
“噗!”只一声,一道可怕的伤口纵横在了雷横的左臂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与铠甲。
“投降吧!”张伯冷冷叫道。
“投降你娘……”雷横紧咬牙关,狰狞着紫棠色渐变成白色的脸。手中朴刀不顿反快,狠狠地斩向张伯。
“好汉子,你会死的!”张伯一刀接下雷横的狠狠一斩。
“俺们才是天命所归,俺们是星煞降世,死有何惧!”雷横咧嘴大笑,身上已是鲜血淋漓,面色也已发白,他微微喘息着。
喘过一口气,他又是大吼一声:“杀……”神色狰狞,朴刀疯狂的挥舞着,疯狂斩向张伯,根本不再防守。
“当当当……”又是一连串大刀碰撞声。
“雷横兄弟!……”城墙上轰天雷凌振一直目不转睛的观战,他看得分明,雷横已是陷入绝境,已是心存死志了,他不由得厉声悲叫。
“你等准备好没,准备好没……”他嘶吼着,跳着脚步嘶吼着,这哪里还是一向木讷老实稳重不多言语的凌振呀。
太多的火器爆破营将士摇着头,哪能这么容易呀,要移上如此沉重的大炮,要支架,要固定,要瞄准,要上药,要装弹……
突然
“将军,俺们这组安装完毕!……”几个嘶哑劳累的声音从城墙那边焦急地叫起,听来有若天籁。
“放!放……”凌振闻声急跑过去,一面沿城急跑一面高声大叫。
“杀!杀!……”城下雷横大叫着,但是这叫声他自己听得却是越来越遥远;他死命地挥舞着朴刀,但是他觉得着大刀已是越来越重。左手已是举不起来,血水已是模糊了他的视线。
要死了么?他心里突然异常清醒,他问着自己。哥哥,宋江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雷横熬不住了,寿张要在俺手上丢了,俺的守备营全军覆没了,俺真不该出城呀,萧让兄弟你是对的,寿张你守得住么,靠你了……
俺们不是星煞降世么?俺们会死么?俺死了会回到大宋么……
“噗”,突然清脆的一声响起。
雷横倏地发现自己高高地飞起,旋转着,旋转着,往下一看,分明地望见一个无头的身躯轰然倒下战马;这边一看,分明地望见自己的麾下挤成最后一堆,还在抵抗,只是人数不多了;往后一看,他分明地望见城头火器爆破营的将士们在张着嘴巴大喊;他分明地望见一门火炮喷射的火焰,汹涌而出……
他也张嘴想说话,然而,世界突然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