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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方才云烈支支吾吾, 罗翠微只听到“城防”二字, 但她用膝盖想也能明白,云烈需要这笔钱一定是做正事的。
既是做正事用的,这钱她自然会给;但先谈个条件为自己谋些小小“福利”,这才符合她“宁吃苦,不吃亏”的奸商本性。
反正不管是建自家宅子还是建城所需,都不会一下子就要将钱全拿出来, 她后续再想想法子开源节流,还是有把握能做到两边都不耽误的。
“……就、就是这事,”罗翠微强令自己忽视双颊骤然升起的热烫, 端着沉着冷静的眼神, 低头看着面色如临大敌的云烈,“若你同意, 等你算好总共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可以先给你三成。”
而云烈已从罗翠微的态度中猜到,如今自家府库中的积蓄虽还不到能随意挥霍的地步, 但松动的余地还是有的。
于是他心下稍安, 对她所提之事浑身上下写满了顽强拒绝:“不能够, 不可以, 不答应。没有这种道理,可以说是十分荒唐了。”
牙根紧咬, 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其实罗翠微心中也知道自己提的要求有些荒唐, 但云烈这坚定拒绝的架势还是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恼羞成怒之下, 她红着脸拍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身就走。
“谈不拢就拉倒。不给,一个铜子儿都不给,哼。”娇嗓恼羞成怒,边走边忿忿嘀咕。
眼见谈判瞬间破裂,娇妻甩手走人,云烈赶忙站起身追上去,小心翼翼地扯住她的袖口。
“哎,许你漫天要价,也得准我坐地还钱吧?一言不合就走,这不对。”
他这亡羊补牢的端正态度让罗翠微心中的别扭稍淡,这才停下脚步,扭头睨着他,“那,八日?”
云烈蹙紧眉头,忍痛道,“三日,行不行?”
是说,他昨夜折腾得真有那么狠?竟让他的娇妻提出了“十日之内不能碰她”这样荒唐的要求。
早知如此,昨夜他就该收敛些的……哎,悔之晚矣。
“以往在京中有阿绫在,许多事都不需我亲自操心;眼下什么都得我自己想着,当真很累的,”罗翠微脸颊粉红扑扑,试图动之以情,“看、看你也不容易,那就五、五日,不能再少了!”
今日她之所以没出门,完全就是因为昨夜被某只禽兽折腾太惨,现下还浑身发着苦疼;若再不想法子让那禽兽克制些,她怕是要完。
既爱妻已神态坚决地给出了“底价”,云烈也没勇气再皮下去,只能将“这是什么惨无人道的破条件”这句心声硬生生吞下,委曲求全地吐出“成交”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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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又多出了城防建造的这笔开支,光指着之前在京中那半年里攒下的家底,显然有些紧巴。
为了使建城与建自家宅子两不耽误,罗翠微绞尽脑汁盘算了半日,下午便让陶音去将宋秋淇请了过来。
“你之前说过,你与祁老是最先来这里的,”罗翠微和气地笑着,亲手替小姑娘斟了一盏酸梅汤递过去,“那你在这村子里,想来也该算是一呼百应的小地头蛇了?”
宋秋淇与罗翠微有过几回来往后,已明白这位王妃殿下不是个拿架子的人,如今在她面前也没什么拘束。
小姑娘双手才接过那精致的青瓷盏,酸甜恰好的滋味伴着丝丝沁凉扑鼻而来,直叫人闻之齿颊生津。
这酸梅汤是用京中带来的贡梅,配了罗家从东南方向的红云谷贩运至京中的洛神花所煎,又用陶瓮在井里沁了一日一夜,在临川燥热的秋日午后,真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上佳饮品。
不客气地将那盏凉丝丝儿的酸梅汤一饮而尽后,宋秋淇咂咂嘴,笑得豪气又满足,“那是自然的。”
“那你帮我算算,这村中除开行动不便的老人家和年纪特别小的孩子之外,能稍稍做点轻便活的人,有多少?”
“那得看是什么活,”宋秋淇咬着唇,抬眼看着屋顶横梁在心中合计片刻,“手脚齐全、能蹦能跳的大人小孩,加一加,大约四五十个吧。”
罗翠微垂眸,飞快的盘算片刻。
“上回我在山上见有许多草果,你明日就跟大伙儿说,上山将草果摘回来烘干,我按斤两给每家付钱买。”
“那玩意儿满山都是,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宋秋淇疑惑地挠挠头,“若有用处,我带人去摘回来就是了,这付的哪门子钱?”
草果这东西在临川可谓遍山皆是,又不管饱,家畜也不爱吃,因此这里的人向来不太注意它。
还是上回罗翠微摘了些回来,加在调料里腌了肉干,宋秋淇才知这不起眼的小家伙在京中竟还能用来调味。
不过稀奇归稀奇,这里的人成日里就为了一口饱饭奔忙,寻常没谁家会吃得如罗翠微这般精细讲究,这东西在宋秋淇眼中还是没太大用处。
“再说了,那东西山上遍地都是,过两三日就又能长出新的一茬来;若全村的闲人都去摘,那数量可不小,您就是把全村人都腌成肉干,那也用不完啊!”
罗翠微掩唇打了个呵欠,懒懒笑道,“我费这么大动静,自然不会是用来图口腹之欲的啊。”
她还怕太少了不够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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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恰逢熊孝义从防区回来休整,向云烈禀过防务后便无事可做,在小院里瞎晃悠。
罗翠微脚步匆匆地从外头回来,见云烈与宋玖元、高展正在树下的桌案旁商讨事情,熊孝义却闲得满院子窜乱,便将他唤来。
“大熊哥,”怕打扰树下那三人说正事,罗翠微的嗓音轻轻的,“你手底下有没有想赚钱添肉吃,又正好闲得慌的人?”
熊孝义深知罗翠微出手大方,当即嘿嘿一笑,挺直腰板拍拍胸,“这种好事干嘛还我手底下的人?就我了就我了!王妃殿下有什么差遣,尽管吱声,我算你便宜些!”
“只是去松原替我送个信,”罗翠微略一踌躇,小声道,“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少不得两三日,你走得开吗?”
原本罗家已退出了在北线商路与黄家的争执相持,可松原毕竟是离临川最近的大城,罗翠微在六月末归宁回罗家那日就与罗风鸣说好,早前罗家在松原的那个米铺不撤,若她在临川这头发现有什么商机,也好及时与家中通联消息。
熊孝义一听要去松原,顿时垮下了肩膀,“那就只能另找个人去了。”
如今云烈要主持新城建造,临川军的事大多都落在熊孝义头上,即便是休整期间闲来无事,为免先线有突发状况,他最多也只能在这村子里晃悠,不敢走太远。
将信交给熊孝义后,罗翠微站在房檐下扬声问了高展一句,得到回应说城防的事今日已谈得差不多,她便叫了高展一道出了小院,急惊风似的往自家建宅的那块地去了。
从头到尾都没顾得上与云烈说话,给云烈怄得牙都快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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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宅处比着图纸又磋商了一些细节后,日头已偏西,罗翠微疲惫又欣慰地长吁一口气,这才放慢了脚步,与高展并肩往回走。
既已决定要在临川大展拳脚,眼下高展虽无官无职,却也算得上半个昭王府的人,加之刚来时就得了云烈的警告,如今在罗翠微面前便多了些分寸。
此时两人虽并肩而行,却始终隔着恰当合宜的距离,不至于生分,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出格亲昵。
对这样的情形,罗翠微心中很是满意,闲聊起来竟自在许多。
“我看你们这几日都焦头烂额的,是遇着什么难题了?”
这几日她自己也是忙了个脚不沾地,夜里回房挨枕头就睡着,也没精神再过问云烈这头的事。
提到这个,高展顿时也满面愁云,长吁短叹道,“还是城防。殿下的意思是,花钱要少,却又要尽可能保证防御上……”
虽说高展并不是那种挥霍无度的纨绔,可他毕竟是贺国公府最受宠爱的小公子,自幼在银钱之事上没当真受过什么委屈,只知事情要做好,那自然不吝成本往里头砸钱。
在他心里,云烈毕竟是早早封王开府的皇子,如今又是第一个就藩的殿下,是以他并不知道昭王府的府库有多吃紧。
罗翠微当然明白云烈是怕钱不够,才会提出那种略显苛刻的要求;就她自己看来,昭王府眼下的家底还是太薄,若云烈当真拿出个藩王的派头阔绰出手,她能头一个跳起将自家夫婿捶扁。
不过,商户之家行事从来究竟一个“气势不倒桩”,她当然也不可能对高展坦诚自家的窘境。
于是她笑吟吟地接口,将话题引到了新的思路上,“你知道宜州那边的团山屯寨吗?”
大缙西南边陲的团山上有一处屯兵寨,是几百年前立国之初时就有的。那里驻扎了一支屯田军,最初是军民合一,既屯田自给,也戍边御敌,有近百年的时间不为外界所知。
直到同熙帝云安澜“兵谏”时,那支团山屯军在定王李崇琰的带领下,先历血战将外敌嘉戎挡在国门之外,紧接着又千里奔袭原州,将围困同熙帝的平王李崇珩部一网打尽,在大缙战史上留下了辉煌壮丽的一笔。
“虽说五十年前团山屯军已被撤番散入官军序列,可团山屯军的威名,谁又会忘呢?”高展疑惑地偏过头去看着罗翠微,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到这个。
罗翠微笑吟吟道,“团山有一处本寨和二十处副寨,在最初建造时的重心便是防御。本寨的防御最是了得,看似不着痕迹,实则处处杀机,逢外敌侵入时,没有能全身而退的。”
高展倏地瞪大了眼睛。
“最重要的是,”罗翠微唇畔漾起骄傲的笑,“并没有花费太多的银钱,主要最大限度利用地形、机关和人。”
夕阳下的金晖碎碎夹杂在她的发间、落在她的面上,使她道出的每一个字音都像有形有体,珠珠玉玉般落进阳光里。
“你……亲自去过?”高展面露迟疑的喜色。
“我母亲,我是说生身母亲,是团山司家的女儿,”罗翠微双眸笑成两泓弯月,“虽说我只是小时候去过本寨几次,但我手上有本寨的营造图。”
她的生母没有机会看她长大,只留了许多看似平常,实则一现世必能搅动风云的礼物。
震惊好半晌后,高展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目长舒,“既有团山本寨的营造图做参照,那城防的难题就算迎刃而解了。”
“晚些我会将那图找出来交给殿下,届时你们再因地制宜吧。”罗翠微不以为意地笑道。
高展点头谢过。
两人并行走到村头,高展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忧心地蹙眉觑着罗翠微。
“你同殿下,这几日是……吵架了?”
罗翠微惊讶地回视他,“怎么会?我忙,他也忙,连话都没空说上两句,哪里会吵架?”
“哦,那许是我多心了,这几日见殿下似乎郁郁寡欢,”高展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又见你只与熊参将交代了事情,又匆匆叫了我就走,都没看他一眼,就以为……”
“我这个人,忙起来就‘目中无人’的,”罗翠微笑着摇摇头,无奈叹道,“再说,他总是让着我,吵不起来的。”
高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噙笑没再多言。
虽说高展确实是误会了,可罗翠微也忍不住反思,觉得自己这几日对云烈似乎确实有些冷淡。
云烈是个有诺必践的,前几日既答应了五日之内不碰她,就当真没有招惹过她安生好眠,连被子都不是同一床。
可说是非常克制,非常守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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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云烈沐洗完毕后回房,见罗翠微竟没有如前几日那般早早睡沉,而是面向外头侧卧着,张大美眸盯着自己。
“有心事?”云烈蹙眉上榻,这才发现今夜竟然又只有一床被子了。
“没、没啊,哪有心事,”罗翠微垂下颤颤的眼睫,清了清嗓子,“今日在路上高展说了几句城防的事……”
便将自己与高展说的事又重复一遍,让云烈提醒她明日将团山本寨的营造图取给他。
云烈略感欣喜地应下,见她面有疲惫之色,便心疼地催促,“快睡吧,我瞧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说完,体贴无比地将床头烛火给吹灭了。
一室幽暗中,馨香温软的娇躯蹭进了他的怀中,他周身一僵,心下大感讶异。
前几夜,似乎怕他忍不住要胡来,即使两人分被而眠,罗翠微都会躲到墙边去离他远远的,险些没给他怄出一口老血来。
“你这样主动地投怀送抱,我很容易误会的,”他轻笑一声,将她隐约轻颤的娇躯圈在怀中,“吓你的,快睡吧。”
今夜才是他们约定的第四夜,他不会乱来的。
听了他的保证,罗翠微似乎愣怔了一下,贴在他肩窝的脸骤然发烫。
“若、若你没要做什么,那我可当真睡了。”
黑暗中,娇嗓颤颤带恼,似是咬牙切齿。
还在被中踹了他一脚,泄愤似的。
这下轮到云烈愣怔了——
这意思,怎么像是在鼓励他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