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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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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着急得不行,又憋了好久, 才憋出一句:“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今天晚上,罗科曼尼亚驻华大使邀请我去大使馆出席一场不对外公开的酒会。我把和大使谈话的时间挪了一点出来。”

    听卢卡茨的这番表述, 项灵熙哪还有不明白的!可她却是在愣愣地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所以……十年前你去过白森林!”

    卢卡茨:“是的,我去过。”

    项灵熙:“你只是把我忘了……”

    项灵熙愣愣地低下了头, 一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让她感到失落极了,也难过极了。但是在失落与难过之后, 她又意识到, 她其实不该和对方说这句话,也根本没有立场这样和对方说这句话。

    她这样……总显得别人怎么辜负了她似的。

    但卢卡茨却依旧还是很有风度地说道:“我想我应该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一时没有想起来。”重复着这句话的项灵熙都要难过得都笑了,她感觉此时此刻她根本就没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她需要的是一盘油画颜料, 还有一张画布!

    “阁下, 卡拉乔尔杰总统阁下。我们只是决定给你赠送一幅我画的油画,也没有别的什么诉求。您不用对我这么防备的……”

    或许是因为这一整天的遭遇都实在是太糟心了。又或许是因为……十年前的那段记忆还在她的心里依旧鲜活, 让她没法只是把对方当成一个令人敬畏又陌生的总统阁下来对待。但这些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的气话才只是说到了一半, 她就因为从那个人身上传出的压迫感而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项小姐, 我来这里其实是有一个请求。我不希望让很多人知道我曾经在十年前去过白森林。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忘了那件事。我也希望你能够告诉自己, 你从来没有在白森林见过我, 你也不认识我。当初救了你的, 是另外一名索林尼亚的驻防士兵。你只是分辨不清我们的长相, 所以才会有了这种错误的判断。”

    说着,卢卡茨向项灵熙走近了两步,仿佛生怕项灵熙听不明白一般而放慢了语速道:

    “如果你还能记得当年你不是只凭着自己就走到了附近的村庄,从而救回一命,你就不应该给帮助过你的人带去困扰。”

    听着这句话的项灵熙低下了头,并愣愣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我已经得到了你的承诺了,对吗?”

    项灵熙再次点了点头,可是卢卡茨似乎还嫌不够,并站在项灵熙不远处用那双在很多时候都会很有震慑力的眼睛继续看着她。

    明白了对方意思的项灵熙只能强忍着心里的难受,说道:“我从没有在白森林见过你。我不认识你,今天晚上也没有在这里见到过谁。”

    “谢谢。”

    得到了项灵熙保证的年轻总统向她表达了谢意,而后就从她的身侧走过,打开这间民宿卧室的房门,并在离开时贴心地帮她关上了门。

    唉,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晚上。

    糟糕得好像让什么人把一捧风沙揉进了心里,只要心脏一跳就疼得厉害。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项灵熙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十年前的那场风雪。

    *  *  *

    对这一带很熟悉的卢卡茨带着项灵熙走向一条更为平坦的坡道,从山的一侧绕行过去,打算步行绕去一个建在背风口的小村子,再想办法从那里回到镇上。但是想要绕行过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那需要走老长老长的一段路。

    别说走到天黑了,就算走到深更半夜也走不到。

    但是被身旁的这个项灵熙今天才算认识,去世除了名字之外依旧一无所知的男孩牵着一路走却让项灵熙觉得安心极了。即便在接近天黑的时候寒风的呼啸声变得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她吹倒了,她也不觉得害怕。

    因为这个老爱冷着脸的人在就要和她一起摔下山坡的时候没有松开她的手,在两人一路滚下山的时候没有放开她,在她表示自己真的爬不上那座山坡的时候也没有弃她而去。

    所以项灵熙知道,知道他肯定不会扔下自己。

    于是她只是跟着这个身长腿长,一步能抵她一又小半步的人,也不多问,也不喊累。

    只是她真的真的已经很累了。由于天已经很快黑了下来,项灵熙开始没法像之前一样完全踩着卢卡茨的脚印往前走了。

    然后她一个运气不好就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很深的雪坑,眼见着整个人都要向前摔去,在她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就开始握着她的手往前走的卢卡茨反应很快地拉住了她。

    “还好吗?”卢卡茨再一次这样向项灵熙问道。

    这一次,项灵熙没再逞能地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而是在感受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皱着眉头苦巴巴地说道:“不是太好……”

    闻言,卢卡茨想了想,并叹了一口气道:“你能替我背着包吗?”

    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项灵熙感觉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不等项灵熙给出回答,卢卡茨就已经把他那沉甸甸的军用背包从背上放了下来。

    “快点吧,把你的包也给我,我看看能不能把你包里的东西塞到我的包里,然后我把你的包扣在我的包外面,你就能把两个包都背上了。”

    项灵熙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对,但是冷飕飕的寒风到底把她吹得有点傻了,于是她就这么老实巴交的把自己的包也交了出去。

    只见这个身材高大,在寒风中走那么老远的路也似乎一点都不累的大男孩蹲在雪地里把包都整理好了,在背包的背带上绑好手电筒,把他装备在他军用背包外面的雪橇也解下来,而后便把沉甸甸的包交到了项灵熙的手上。

    在背上了这个两人份大背包之后,原本就已经在雪地里走得有些一瘸一拐了的项灵熙觉得自己委屈得可厉害了。可还没等她说委屈就流两滴可怜兮兮的眼泪,就见这个在没有人的风雪中带给她浓厚安全感的士兵已经穿好了他的雪橇,站到了项灵熙的面前微微蹲了一点下来。

    卢卡茨:“上来吧,我背着你滑雪过去。”

    项灵熙:“咦?”

    卢卡茨:“快点,别磨蹭了,你走的已经够慢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走到明天天亮也到不了我说的那个木屋。”

    项灵熙:“可是……可是我很重的!”

    在面对卢卡茨质疑的目光时,项灵熙不禁背着两人份的大包比了比自己脑袋的高度,说道:“我有……这么高呢!”

    “所以你想我一直蹲在这里?”

    仿佛只要说出一句话就再不允许项灵熙质疑的士兵这样问道。项灵熙忙向对方摇头,猛摇头!但是脑袋都被冻僵了的她还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似乎弄不清楚不希望对方一直蹲在这里和她应该现在就爬到眼前男孩的背上有什么关联。

    于是先前还勉强能算得上态度温和的卢卡茨转眼就板下脸来,并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道:“你还要我再和你重复一遍吗?快点,上来。”

    就这样,前一刻还以为对方是要她背着他们两个人的包继续走下去的项灵熙,她生平头一次地趴到了除自己家老爸以外的男人或者说男孩暖暖的背上,并被对方连人带背包地一起背了起来!

    当卢卡茨起身的时候,没能好意思抱住他的项灵熙险些一个重心不稳,而后忙用手搭住对方的肩膀这才稳住身形。但是卢卡茨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托着她腿的手!

    卢卡茨:“一会儿我要拿着雪橇杖,所以没法托着你,你得自己想办法。”

    项灵熙:“我……我怎么想办法!”

    身上背着那么重的两个大包,还要仅靠两只手扒拉着这个男孩的背来稳住自己不滑下去,这会儿在平地上就已经让项灵熙感到很艰难了,并且她也根本没法想象一会儿高速滑行起来了该怎么办!

    已经不高兴再用语言去解释的卢卡茨把两根滑雪杖都插在了雪地上,并抓着项灵熙的腿让它盘到自己的腰上。

    卢卡茨:“你自己把另外一条腿也盘上就可以了。”

    项灵熙:“……”

    这一次,项灵熙再没有试图和对方争辩什么,而是心都麻木了的把另外一条腿盘上。

    “我先滑得慢一点,你适应一下。”

    说着,卢卡茨再次拿起他的滑雪杖,慢慢地在雪地上滑行起来。虽然他在滑雪时会微微弯下腰,给项灵熙一点足够她扒着的坡度,但项灵熙还是很紧张。

    “你的手也得能有点用吧?你可以抱着我的肩胛和脖子,但是别勒住我。”

    听到对方的指挥,项灵熙又把手上的动作从扒着对方的肩膀变成了抱着他。这样之后,她才听到卢卡茨满意地说道:“这样就对了。”

    而后他开始加速,并带着项灵熙开始了黑暗风雪中的一段风驰电掣般的滑行!

    如果她对这种让人想要尖叫的速度感到害怕了,那她就把背着她的这个男孩抱得再紧一点!

    “如果您能和我一起再靠近这幅画一些,您或许就能发现这些看似过分张扬毫无道理的线条其实都不是随意画成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处都有着一些造型并不相同的小窗户。它表达了画家的一个十分强烈的意愿——每一扇由他的心灵打开的窗户都是一种不同的忧郁。”

    面对项灵熙的微笑式解说,酷劲男孩没有说话,而是死死地盯着项灵熙,并在长久的沉默后开口说道:“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项灵熙微笑,微笑,以及微笑点头。而后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听到了那个让她的心都要碎了的问题!

    “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觉得这狗屁窗户画得好?”

    在那一刻,项灵熙脸上的微笑变得僵硬又暧昧,可就她的那句“当然不”就要在下一秒脱口而出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顶头上司正和叶永蓝大师本人一起从不远的地方向着她这里走来!

    于是项灵熙脸上那暧昧的笑意又变得凄苦起来,并带着一种仿佛油然而生的自豪抬起下巴道:“当然。而且你也不该这么说叶永蓝大师的这幅作品。真正的艺术总是不那么的亲近人的。”

    酷劲男孩听到这样意料之中的答案,点了点头,而后向项灵熙走近了一步,并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语速缓慢道:“你脑子一定有问题。”

    巨大的蓝色“田字”下,《命运交响曲》好像突然在项灵熙的脑壳上敲响,让她险些因为在她坚刚心脏上的这一暴击而跪倒在地!

    五小时后,

    项灵熙父母家。

    “女儿啊,爸爸今天都在新闻里看到了。你这两天过去帮忙的那个画展,里面有一幅画在三个月前拍出了两百万!”

    听着自家老父亲在饭桌上的话语,心已然麻木了的项灵熙应了一声,而后动作机械地扒着饭,连面前不远处就放着她爱吃的糖醋排骨都不知道。

    项爸爸看自己的女儿对此不发表言论,就自己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不就是个蓝色的窗吗!”

    对啊!那不就是个蓝色的窗吗!

    然而不等项灵熙在内心如此应和之后也真的说出些什么,项爸爸的又一重击就如影而至!项爸爸说:

    “你也会画的窗啊!”

    白饭梗在项灵熙嘴里,眼泪梗在项灵熙的心里,被噎住了的项灵熙猛捶自己的胸口,而后带着满满委屈地大声道:

    “那怎么是我会画的窗!画出这种玩意儿根本就是侮辱了我的纸!”

    “你看看,你看看你,又来了”——项爸爸的脸上就带着这样的表情,不赞同地说道:“女儿啊,不是爸爸要说你,你就是妒忌人家。早知道当初我们就不该把你送去维也纳学画画,就该让你在国内学!”

    “我、我妒忌他!?”

    放下碗筷的项灵熙觉得这下自己的胸不闷了,她觉得自己的胸要炸了!如果换做平时,她也就罢了,可今天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项灵熙怒问:“我是妒忌他个子还没有我高,还是嫉妒他头上连一根毛都没有!”

    项爸爸摇摇头,眼中满是同情与怜惜:“你妒忌他一幅画卖200万。”

    “咚!”——那是撞钟锤撞到了项灵熙胸口的声音!

    感觉自己好容易才粘起来的心脏就这么从渣渣又撞成了粉末的项灵熙眼前一黑,闷得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项爸爸却是根本不知道这样一句大实话到底对自己女儿伤害有多深地继续道:

    “你看看,你出国学了那些洋绘画,看不起我们国内的艺术家,到头来你混得还不如人家呢。你说你以前一宿一宿的不睡觉画出的那些画有用吗?你觉得好看,我看还未必有人家画的这幅窗好看呢,谁让人家卖了两百万,你连两万都卖不出呢?在爸看来,画嘛,能卖高价的就是好看的!

    “女儿啊,听爸一句劝,两万卖不出,那咱就挂一万,生活总是要改善的。你说你一个学画画的,画了那么多幅画,全放家里总不能的吧?你最宝贝的那幅画,前两年还有人要出一万五买,你不卖。现在连出一万二的都没了!这就好像27的大姑娘,拖到了29,明年就30了……”

    当项爸爸说到这里的时候,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没说话,好似在看新闻联播的项妈妈终于在桌子底下踢了项爸爸一脚,并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新闻联播上挪回来了一点道:

    “别听你爸说的,你爸只是担心你,心急。别家姑娘哪用像你一样辛苦,出去写个生吧,还什么都要自己背。行李箱也都要自己拖。背不动、拖不动那些吧,也不去找个男朋友回来帮你背,就自己在家锻炼身体。现在身体倒是好了,也强壮了,可是你也快三十了,男人没有,总得有点钱吧。你爸这不是在帮着一起想办法吗?”

    听到这里,项灵熙的心里不是滋味,却只能说到:“妈,我不是没钱。我只是把我最值钱的家当都留在家里了,至于别的钱……我也不是没有,我只是把它们都花完了啊!这不是都贷款买房又去还贷了吗!”

    项爸爸和项妈妈满心期待地看着项灵熙,又随着她的那些话语而眼神再度回归黯淡。眼见着自己的父母都是这般如此,心下本就萧瑟的项灵熙不禁吱吱呜呜地安慰起对方来:

    “反正,会好起来的。我保证。马上就会好起来的。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这样的保证显然是无法让人感到安心的。于是项灵熙只能锯着自己的心,豁出去道:“如果再过几年还是不行,我就……我就尝试去理解叶永蓝大师他们的那个圈子!”

    项爸爸和项妈妈这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那就是换项灵熙在他的老父亲侃侃而谈的时候注意力不住地放到新闻联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