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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元节将赵然放在了莲花座上,退开两步,静静等候。
赵然只是经脉被禁制,行动却未曾被邵元节禁制,想要挣扎着从里面爬出来,却被莲座以巨大的吸力扯住,根本爬不动。
他又惊又怒,无力抵御,只得冲着邵元节斥骂,从邵元节的祖辈开始上溯,一直追到了不知多少辈上去。
邵元节却不理不睬,任他喝骂,眼睛盯着汉白玉华表上的石犼兽。手指掐诀,低声诵咒。
那石犼兽忽然眼皮眨了眨,竟然动了起来,从所立的承露盘上探下身子,盯着赵然看了片刻,兽口张开......
赵然在下面头皮发麻,心道: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望着眼前掐动手指,不知是在演算还是在诵咒的邵元节,他立刻想起了梅花易数,这次终于不再犹豫,按照原来的参数飞快演算起来,重新得到了之前的卦象——俊鸟出笼。卦象不是目的,目的是接下来的选择。
大禁术第五层旋即开启,提示对邵元节的“吉”和“凶”进行选择,赵然果断选择了“凶”!
反正也要死了,用本来就将逝去的三十年寿元换你一个凶兆,这才算是值了。甭管会是什么凶兆,总之死之前恶心你一下再说!
选择做出,赵然一股血箭飚出,额头上顿时起了几缕淡淡的皱纹,黑发之中,也若隐若现有了十几丝白发,五脏六腑遭受重创。
看上去,似乎一下老了十多岁。
选择之后,享殿中并没有任何动静,赵然也不指望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他重新抬起头来,望向上方爬在承露盘侧面的石犼兽,看着它用力一吸......
看见赵然的变化,邵元节满心欢喜,屏住呼吸,满脸希冀的盯着石犼兽,看着它张口向下用力吸纳,堂堂大天师,掌心中竟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赵然眼睛一闭,这一刻,他想起了老师江腾鹤、师娘赵丽娘,想起了骆致清,想起了远在大君山的魏致真和余致川,想起了蓉娘、周羽墨,想起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一瞬间想了很多人,然后他发现没有动静,忍不住睁开眼,仰起脖子向上望去。就见石犼兽吸了三回,什么都没吸到,歪了歪脖子,侧面打量了赵然一番,然后又爬回了承露盘。
赵然顿时呆住了,邵元节也同样呆住了。
邵元节立刻趺坐于地,闭目回忆自己这几天的所有演算细节,寻找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忽然,一条线索跳入眼帘,那是六天前,陈善道师徒上栖霞来见自己,当时自己正在进行最后的演算,推导出一个十分奇怪的参数:鸡生狗死。
因为不知这个参数的具体意义,担心打乱自己的演算体系,他就没有作为关键参数重点运算,只是做了一般性的纳入,当时还曾经感叹过,龙阳子、张铁冠他们都不回飞符,故此没办法请教。现在回想起来,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
邵元节想要重新演算这个参数,但还是犹豫了,他自昨日起便停止了一切不再重要的演算,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接收大阵自行演算的数据,仅仅维持关键节点上的演算和预判。
而最后一次演算,就是片刻之前,这次演算让他在赵然吸纳第四根细索的同时,出现在了对方的面前。
现在,他不敢再碰梅花易数,因为他的寿元将尽!
对于他来说,每一次演算的寿元折损都是不可预计的,时多时少,难以捉摸。很可能一次不经意的演算,就会耗费几个时辰、几天,甚至几个月。可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折损了,或许仅仅只需一次演算,就能将他仅存不多的寿元折损殆尽,也许生死之间,就是屈指算上一次。
邵元节再次看了看承露盘上的石犼兽,看了看莲座上忽然长了十多岁的赵然,不由感叹了一句:“如履薄冰啊......”
邵元节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死,到了今天这一步,生死已经不在考虑之内,他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熬到结果出来,亲眼见证自己耗时三十年,耗费无数之功,折损了不知多少年寿元才换来的一切。
他害怕自己倒在结果将出的门槛上。
身后忽然传来衣袂飘动的声响,邵元节回头,看见享殿外站了几个老道,轻轻点头:“你们来了。”
殿外,是当今道门最顶尖的大修士。
潘元君上去扶起江腾鹤和赵丽娘,顺手将他二人被封禁的气海解开,这两位还待要冲入殿中,被潘元君拦住:“贤伉俪莫急,有我等在,必然保下赵致然无事。”
江腾鹤和赵丽娘这才停下来,看着门柱旁斜靠着不动的骆致清、台阶下依旧呆呆站立的通臂神猿,以及嵌进宫墙内的马王爷,上去将他们救下。这两位灵妖也被邵元节顺手禁制了,于是请潘元君出手。
潘元君点了点头道:“邵大天师无意滥杀,这是好事。”
他们两位这才放下焦急的心思,向潘元君致谢,然后又来到享殿门口,向内张望。
陶仲文向殿内道:“师兄,怎么才三天,你竟如此......”
他旁边的焦元君眼眶都红了,迈步就要进去,却被邵元节喝止:“谁都别进来。”
龙阳祖师挥手让众合道向后退去,只留他自己,站在门槛外问道:“如何了?”
邵元节摇摇头:“还差最后一步。”
龙阳祖师默然片刻,劝道:“别算了,把这阵撤去吧。”
邵元节苦笑:“怎么可能?”
龙阳祖师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劝过你多次,不要继续下去的,没想到你会弄出那么大的阵仗。”
邵元节道:“我就是不信,找不到一条可以无需信力奉祭的飞升之路!”
龙阳祖师道:“可你今日之举,会死很多人。”
邵元节道:“一应罪责都在我,天道要惩罚,便惩罚在我身上就是。总之我已飞升无望,这几十年活下去的念想,全都为了今日。”
龙阳祖师摇头道:“你最终想出来的这条路子,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自你启阵之时,我就知道,路不对。”
邵元节忽然咳嗽了两声,反驳道:“没有走出来之前,谁也不知对还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