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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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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过年,生产队的猪崽们都长得很好,交足了上头的任务,就杀了一头猪,家家户户分肉吃,许援朝和陈双在城里时常有些票,他们心疼一双儿女,回来的时候就带些肉,许传鸣又时不时到山上去捉些野兔野鸡的,他们家倒是没那么馋肉,

    许愿主动要了点猪脚,猪脚骨头多,大家都不怎么想要,都是想吃肉,许爱党硬是剁了点猪蹄膀给她。

    按着工分,大家勤勤恳恳做了一年的,分到的都不少,张招娣眼巴巴地望着,看着那分肉的,不断切小,忍不住说道:“好了好了,咋还切小啊!我们家四个孩子呢!”

    边上的人拿着册子,看了一眼道:“你们家工分就这么点,人家干的多,自然就得的多。”

    张招娣舔着脸说:“都是乡里亲戚的,我们家这么多人的,不能饿死孩子你说是吧。”

    刘屠夫的最后一刀手往后挪了一下,说道:“那也只能给你这么点,不能再多了,不然别人还要呢。”

    放秤上称了一下,扔给她了。

    “咋这么瘦哩......”

    张招娣心有不甘,但后头都嚷嚷了起来,只能拎着那块瘦肉居多的肉走了。

    胖婶挤上前,朝张招娣那个方向白了一眼:“一家子懒胚子,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就知道抄家披斗,上梁不正下梁歪的。”

    刘屠夫无奈地摇摇头,拿下一块肥肉多一些,按着工分,胖婶家能有大半斤肉。

    “多点肥的,多点。”胖婶一个劲地说。

    “哎,只能这么点,后头还有人呢。”

    许愿拿到了猪脚,先放热水里泡开,拿着刀片儿一点一点把猪毛给刮干净了,她在书上看到一道猪脚的菜正好队里杀了猪,她就主动讨了点猪脚。

    怕许老太看到了又要叨叨,索性拿自己家来炖,放些黄豆进去,在锅子里炖上个半天,味道就渐渐飘出来了,来福一个劲地围着炉灶汪汪汪。

    这小奶狗现在可不小了,许家吃肉,他也还能跟着吃点碎骨头。

    许愿盛出来放进大的汤碗里头,许援朝和陈双这两天就要回来了,许愿又拿个碗夹出来几块,放进柜子里头锁好,又想了想,夹了两块,放不锈钢的饭盒里盖盖好。

    剩下的一盘全送许老太那儿了,许老太果真又念叨她不会选肉,选这种骨头这么多的,但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左一块右一块的,连骨头都不舍得吐掉,许愿熬了一个上午,汤汁熬得鲜稠,特别下饭,浇在饭上,单独就能吃一碗。

    许传武把汤汁都舔了个干净。

    刘燕子道:“还是小愿手巧,没想到这猪脚这么好吃。”

    许老太嘀咕道:“费料呢,肉还这么少的......”

    许卫国笑着说:“以后给传光也找个做饭好吃的媳妇,若不然没了小愿,这嘴巴可以难缠了。”

    许传光黝黑的脸上看不出来啥,不自在地偏过头。

    许老头乐呵,抿了口小酒:“对对对,传光都这般大了,该找了该找了。”

    许传文和许传鸣憋着笑,调侃道:“大哥这么好,咱们村多得是姑娘喜欢哩!”

    许传光笑骂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少添乱!”

    两个人哈哈大笑。

    许传光已经十八岁了,身材高大,模样周正,许家也算得村里头的富户了,时不时能吃回肉,许援朝和陈双都在城里工作的,许卫国和刘燕子都是勤劳能干的。

    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家私下里也问过刘燕子,刘燕子也有不少意动的,但如今也不主张包办婚姻了,还是要孩子看对眼才行。

    吃过午饭,许愿拿着不锈钢饭盒到牛棚那里去,柯老头正在清扫羊棚,味道腥臊至极,柯老头来之前,这个活大家可都避之不及。

    许愿把饭盒放他的茅屋里头,再同他说:“柯爷爷,我煮了点猪脚,放你屋子里了,你记得热一热赶紧吃了。”

    柯老头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赶紧走赶紧走。”

    许愿亦不计较,最后叮嘱道:“记得热一下。”

    柯老头把羊圈里头的草都换成好,沾染了一身的羊尿臊味,回了他的茅草屋,先把衣服给换了下来,许家港的村民人好,把不穿的衣服送给他了,虽然棉絮已经被穿的很薄了,但比他来时候的单衣好。

    柯老头打开不锈钢盒子,是两块猪脚,因为天气冷,汤汁都冻住了,他望着这两块久久不语,最后拿起筷子,颤颤巍巍地夹起来,浑浊的眼睛里头闪过水光,从苍老的皮肤上滑下来,落在不锈钢盒子上。

    猪脚虽然冷了,可味道依然鲜美。

    柯老头含着猪脚,筷子掉落和不锈钢碗发出乒乓声,他的大手捂住眼睛......

    许援朝和陈双大包小包地赶回来过年,许传东一看到许愿就扑了上去,许愿还没回许家港时,他一直是跟着许愿的,忽然间的,哥哥姐姐都走了,他哭闹了好几日。

    一回来就挂许愿的腿上了,许传武可吃醋了。

    “姐姐是我家的!”

    “是我家的!”

    “汪汪汪!”来福在一旁凑热闹。

    许愿和许传鸣早就在他们回来之前把屋子给打扫干净了,都没让许援朝和陈双操什么心,夫妻两更是愧疚,把城里买的东西都纷纷掏出来。

    许传鸣心疼自家的钱,道:“你们咋买这么多东西啊!爸妈,这些我和小愿都用不着。”

    陈双忙道:“咋用不着啊,城里的娃儿都买。”

    许愿心思灵巧,笑着弯起眼睛,很满足的模样:“哥哥就是怕你们多花钱,妈,你说这个料子做啥样式的好看?”

    许援朝插话道:“我闺女俊,穿啥都好看。”

    一家子又高高兴兴地研究起新年里头穿啥。

    张招娣割了点野菜回家里头,勤芬在照顾小弟弟,张招娣看了一圈:“你姐呢?”

    “出去了。”勤芬低着头说道。

    张招娣嘴巴里叽叽歪歪地骂了起来:“一天到晚的不着家,赔钱的东西,也不知道干活......”

    张招娣让勤芬去做菜,她抱起小儿子,不一会儿许卫民和许传根一起回来了。

    常年那身红卫兵服,张招娣以前非常欢喜,觉得许卫民要有大作为了,她也能过上好日子,后来发现,日子还是这样贫穷,父子两都越来越懒,也越来越不务正业,小的学大的。

    张招娣忍不住说道:“你们爷俩去哪里了?这都快过年了。”

    许卫民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我们干的是革命!”

    许传根有样学样,点点头,道:“就是,我们这是革命!娘,你不懂的。”

    “这革命也不能当饭吃啊,咱们家今年过年就这么点粮食,咋过啊!”

    许卫民阴了一张脸。

    许传根随意地说:“咱们去奶家不就行了。”

    勤芬抬了抬头。

    张招娣:“你奶说了,孩子大了,都要结婚了,以后请客分开请了。”

    “烦死了,到时候再说,先开饭。”

    “啥到时候再说.......”

    上回陈解放(陈家大孙子)结婚,女方要求一抬缝纫机,陈双给的工业票,陈老头算了一下日子,小闺女夫妇应该回来了,一瘸一拐地背着个蛇皮袋子,慢悠悠地走到许家港了。

    路过的认识人都称一声援朝他岳丈,陈老头心情愉悦,想着就加快脚步了,路过许家港牛棚时,有个老头在那边给牛喂草,陈老头眨了眨眼睛,停下脚步细细看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相信,首长,应该是在北京吧?

    柯老头放好草料,转身站起来,搓了搓手。

    “首长!”陈老头脱口而出。

    柯老头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又松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回茅草屋里去。

    陈老头看了看左右,有些惊疑不定,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走到了闺女家,许愿在菜地上,一见他,忙跑过来:“外公!你咋来了?”

    陈老头笑着说:“来看看你们,小愿,你爹娘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前两天回来的,您腿脚不好,就让别人带个信,我们过去看你。”许愿扶着他走进去,扬声朝屋里头喊:“爸妈,外公来了。”

    许援朝赶忙走出来迎接老丈人,陈双在晾衣服,随意把剩下的几件给晾上去,收了盆。

    许愿去泡茶。

    陈老头笑着说:“你们别忙活,我坐坐就走了。这是解放在山上逮着的野兔子,给你们吃的。”

    “岳父,我们不缺,你们自己拿回去吃吧。”许援朝说道。

    陈老头板起脸:“解放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要不是你们,他还结不上婚呢,应该的。”

    许援朝叹了口气,老丈人的脾气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肯欠别人的。

    陈双去做饭,硬是要留陈老头吃饭。

    许传鸣和许传东也捞鱼回来了,拎着一栋,手冻僵了回来先拿热水泡了泡。

    吃着饭,陈老头问道:“援朝啊,你知不知道住在牛棚那里的那个老头?”

    许援朝摇摇头:“我们不在村里头不清楚。”

    许传鸣说道:“是黑五类,下放下来改造的。咱们村没怎么刁难他,爱党叔给他在牛棚边上造了个小茅屋。”

    “叫啥?”陈老头急忙问道。

    许传鸣摇了摇头,许愿说道:“姓柯,别的就不知道了,我喂猪喂兔子的时候常碰到他。”

    许愿还是选择性隐瞒她经常关照他的事情,许援朝和陈双肯定会不让的。

    陈老头落下眼泪来,真的是首长啊!“他不是黑五类啊......”

    许援朝:“岳父,您认识?”

    “他是我首长,我断了腿,他让人送我回来,给我钱,吩咐人照顾我。援朝啊,柯首长打过日本鬼子,解放过全国那么多地方,一辈子就为了咱们华国南征北战......”陈老头不知道这个世道怎么了,功臣不好好对待,冒出了一群牛蛇鬼怪当道。

    陈老头已经是泪流满面了,锤了锤他瘸的那条腿,“没想到首长在在这边这么久了,我一点也不知道啊!我的老首长,小双啊,这些年,要不是没有老首长的资助,咱们家还不知道咋样呢!”

    陈双也是心乱如麻,一边是情谊,一边是冒着家里被披斗的风险。

    许愿和许传鸣都动容了,许传鸣底底地叫了声:“外公......”

    许愿眼眶都红了:“外公,我们一定会照顾柯爷爷的,你放心,他不仅仅是你的恩人,他是大家的恩人,没有他,哪里会有现在的太平盛世!”

    许援朝有些发愁,他和陈双肯定是不在村里的,主要也就是许传鸣和许愿,可是柯首长已经被打成黑五类了,要是孩子们和他扯上了关系,以后还怎么嫁娶,想想村里头那地主家的孩子,哪里有人家敢嫁敢娶。

    陈老头也知道女儿和女婿在为难啥,急忙说道:“援朝小双,我也不是要你们冒危险,爹也知道轻重的,这个时候肯定是家里安全重要。就是私下里能帮就帮一点,给他口饭吃,给件衣服穿穿,别让他饿坏冻坏,不然,我这良心过不去啊!”

    许援朝点点头,安抚他说:“您放心,要是能帮我们肯定帮。”

    陈老头想留点钱下来,许援朝哪里肯要。

    吃过饭陈老头哪里还坐得住,得赶紧去找首长,回绝了许援朝要送他回去的提议,一瘸一拐地走到牛棚那边,家家户户都在吃午饭,牛棚那儿气味不好,也没啥人家,陈老头敲了敲门:“首长,首长,是我啊,陈福根!”

    茅屋的门开了半点,柯华明呵斥道:“你快回去,别过来了。”

    陈老头推了推门,看了看四周没人,挤了进去,“首长!真的是您啊!”

    柯华明无奈地说:“我已经不是首长了,福根,快回去吧,沾上我不是好事儿。”

    陈老头抹了把泪,看了看小茅屋,对比了一下永惠村的黑类五,算是还不错了,说道:“我这条命都是首长给的,您现在这样了,我哪里能袖手旁观。您放心,不会被人发现的。我小闺女家就在这个村,不过我小闺女和女婿都在城里,但两个孩子在这儿,我小外孙女你应该见过,她在队里喂猪喂兔子的,你要是缺啥了,和她说,我和我外孙外孙女说过了,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柯华明想起那个小丫头像小太阳似的的大眼睛,没想到有这般缘分。

    陈老头也不能久留,匆匆落下几句话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