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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寥寥几字的‘寒暄客套’后,两边沾满对方鲜血的猛兽不在出言讥讽,赤裸裸露出獠牙准备招呼对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也用不着在放什么狠话来激怒对方。
雪狼营这边的伍长在看到虎骑营三骑并出奔来后,手中长枪一舞,同样以三骑招架而上,两边都深知看似这无脑的鲁莽对拼里暗藏玄机,决定这场注定要死上几条人命的拼杀关键不在于短兵相接的对冲六人,而在于朝着两边包抄的其余几人。
异族面孔的雪狼营骑卒面无表情,策马缓奔游离于外,一双比汉人要亮泽太多的碧色眸子一眨也不眨,只盯着挽出一张硬木弓的虎骑营男子,眈眈而视。
当他们俩人相距两百步左右时,荒野中央的六骑已经是咫尺距离,虎骑营男子果断转过身,侧马挽弓,手中硬木弓应声而发,一根白羽箭矢瞬出,以一道流虹弧度射向同样以锥形阵冲锋的雪狼营三骑。
充当锥形阵凿头的雪狼营伍长不得已低下头,战马冲锋的速度也稍减几分,好在身后距离相隔数丈的两骑袍泽也一齐压满速度,使得阵型不乱,箭矢从他头顶掠过,钉在不远处的沙石之上。
家乡远在东羌郡以西群山之中的雪狼营骑卒紧咬嘴唇,淡然面容浮现出些许紧张,按他以往的经验之谈,单是靠双臂张力的弓箭射程绝无这么远,既然这叛军骑卒敢于张弓出这一箭,说明他臂力毫不逊色西陲边上的精锐弓弩手。
他正了正神色,半蹲在马背上,突兀站起身,已经勾在手掌许久的掷枪举过脑后,面向正要搭弓射出第二箭的虎骑营男子。在一阵胸膛上下吐纳起伏之后旋即甩出,虎虎生风。
羌人战士多善投掷,在马背上他使不出族中代代相传的八叠步投,却一样不容小觑。掷枪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后笔直落下,虎骑营男子伸出一掌摁在马头,抚慰已经感知危险的战马,另一只手拽住马尾,吃痛后的战马长鸣一声,向后打转,掷矛随嘶鸣而落,钉在了之前马头所在的地方,飞溅起的沙砾砸在战马两条前蹄上,更让虎骑营男子心有余悸,看向掷出这矛的羌人目光里蕴含的杀意也便更浓厚。
羌人轻叹口气,这矛他是朝着虎骑营男子所掷,准头还是差了些许。
同时,荒野中心的六骑也碰撞在了一起。
雪狼营这边在第一根箭矢之后又在马上变换身形躲过三支来自不同方向的箭矢,冲锋阵型也就有了破绽,致使前额已经被汗水浸湿的雪狼营伍长倚臂前挺的枪锋也有了偏差。
同样叛军虎骑营这边三人也不好过,为了应付两根交错袭来的掷枪,虎骑营伍长不得已死死拉住缰绳,除了战马马脖上留下了一条鲜红血痕外,他身后一骑亦被一根箭矢擦伤,肩膀上的吞兽花纹被削去,所幸并不碍事。
当六骑临近交手时,就没了对峙时预想的章法那样,完全凭借自己本事厮杀。
眼中只有眼花缭乱寒芒四点的二十骑并不知道,汉阳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如他们一样遭遇拼杀的虎骑雪狼两营骑卒,加起来足有千人之众。
就在雪狼营伍长刺出第二枪的同时几十里外,一个无名小矮丘上侯霖用一根树枝歪歪扭扭的写下汉阳城三个字,又随手握住一块石头,置于上面。
侯霖抬起头,谈不上什么风雅举止,左衽长袍拉的半开,露出能瞧见一角的箭伤伤疤。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抹去鬓角汗珠道:“之所以让谢将军把哨骑都遣在汉阳城四周,是因为汉阳城的地势就如同朔云郡在凉州的中枢一样,是必争之地。霸王携众入朔云郡,来势匆忙,按现在有的军情和时日来算汉阳城应该还没有大军驻守,夺了此城便等于稳固住了半个朔云郡,退可据伏月城而守,进可扎于陇右郡边,霸王不是兵法的青稚雏头,知道这城得失的利害,在晚上些时日咱们可就瞧不见汉阳城的城墙了。”
矮丘上,人头攒动,矮丘下,旌旗翻涌。
一位西陲将尉轻敲自己脑壳道:“那按照侯爷的意思是要抢在霸王前面攻下汉阳城?”
侯霖狡黠一笑,一旁的荣孟起道:“汉阳城,鸡肋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抢在霸王前攻占此城不难,难得是据险而守,霸王军马人数绝不少于我军,汉阳城方圆数十里再无坚壁拱卫,我孤军守孤城,必败。”
矮丘上一阵喧嚣,发问的西陲将尉轻笑道:“那要怎么打?守不能守,攻又不能攻,难道等霸王大军杀到?”
侯霖笑容幅度更甚:“就是要等霸王的军马到,打他个措手不及!”
没有和人群扎堆的李义淡淡道:“围点打援,侯爷好算计。”
侯霖抬起头道:“还得仰仗西陲军的众将士浴血沙场,我啊,也就在这土丘上指点江山可以,临阵运筹帷幄,李将军和谢将军才是行家。”
“侯爷决胜千里之外,过谦了。”
趴在一人背后手里拿着一把破旧扇子的云向鸢挥手道:“你两就别互吹了,叛军可不是人人拿捏的软柿子,牙口不硬反被嘣,咱们啊、输不起!”
侯霖李义相视一笑,从没在军议之时开口说过话的秦舞阳破天荒的出口道:“霸王擅长骑兵作战,常常以步卒陷阵,骑军取胜;虎骑营更是他一手精心调校出的精锐骑军,若是不能在正面战场上与虎骑营一战,战前规划再多也都只是痴人口中的梦话。”
李义微张嘴,瞥了秦舞阳一眼,带着不予质疑的傲气道:“多虑了,我西陲军真没怕过谁。”
汉阳城西数十里外。
人数仅有二十的小战场上终于有了伤亡。先是以虎骑营骑卒被一枚掷枪从马上刺穿,钉在了荒凉戈壁,而短兵交手的六人中除了两边的伍长外,四人三人落马而亡,另一人腰侧还横刺一把淌血的佩剑,静静的趴在原地打转的战马背上,早已断了气息。
雪狼营伍长半边白甲染的鲜红,手中长枪在其中一名虎骑营骑卒的胸膛之上,斜插进沙土之中,手掌握在剑柄上一攥,就是血汗从手掌纹路流出。
自始至终,没有一人开口。
土丘上,侯霖又在充当汉阳城的石块两边用树枝划出两道线,顺带着凭记忆把陇右郡郡边模糊的给描画出来道:“霸王一旦得知汉阳城被围,必定兵分两路来救。”
“霸王要是知道咱们意图不来呢?”
侯霖被打断后有些不悦,扫了一眼开口的人,开口的西陲将校也不胆怯,反而撅着嘴角与他对视,知道这帮心高气傲的西陲将校不是自己在这靠画几道横竖就能说服的侯霖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圈套是不高明,瞒不过霸王,可他必须得来。”
打断侯霖的汉子得寸进尺:“侯爷、要是不来呢?”
一声‘侯爷’声调拖长,调侃十足,怕侯霖挂不住脸的李义轻咳一声,用胳膊肘捅了这人一下,比起侯霖在西陲军积威太多的李义威慑之后,这人才收敛几分。
侯霖死盯着他,片刻后低下头,手里拿着树枝点了点代表汉阳城的石头道:“霸王不会坐视不理,看着汉阳城落进我军之手,让我们稳固住现在夺来的地界稳扎稳打,他知道有诈,也迫不得已一定会来。”
“既然用了跋涉攻坚的虎骑营作为哨探,说明霸王心里很急,他急什么我不知道,但打仗就是看谁稳得住,这点我明白的。”
侯霖扯了扯外翻的左衽胸襟,那人已经遁进人群中默不作声。
侯霖也没有乘势在出言指桑骂槐,他心知肚明,在场的将尉里对他心服口服的没几个,表面上和气恭敬的李义也仅仅是表面。正要到了战况危急的紧要关头,他这个本就是空架子的雍凉侯就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花瓶。
凭借自己本事成为西陲五庭柱的谢狄春和李义绝然不会到那时让他来发号施令,只会觉得他碍眼。至于青州军这边……
侯霖站起身,用脚尖踢开石子,看着正在驱热扇风的云向鸢,心中茫然。他能猜到谢狄春和李义心中如何作想,可对当初在岩城冰天雪地里背他逃出生机的云向鸢捉摸不透。
服众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是身边这帮虎狼之师?
侯霖甩开树枝,看了眼不知何时一样被孤立在外独立一旁的荣孟起,仍旧风度翩然,不负凉州幼麟的名号。
人艰不拆啊!
与此同时,汉阳城西的厮杀也拉下了帷幕,白甲成血甲的雪狼营伍长一步一瘸的牵着虎骑营放在一边的辅马走进脑袋尽被割掉的血泊里,四仰八叉的躺下。
手里提着两颗人头的碧眼羌人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背后的枪袋里已经一根不剩。
雪狼营胜了,却是惨胜,余下不到一半的人数更是人人带伤。
看着大腿上还插着一根箭矢的伍长碧眼羌人沙哑问道:“老甘也死了,这小子在西陲边上冒着箭雨都毫发无损,居然会死在一把叛军丢出的短剑上,呵呵!”
看着笑容苍凉的碧眼羌人,雪狼营伍长强忍着疼痛支撑坐起道:“十颗脑袋,勉强交差了,把兄弟们尸体也一并带回去吧,往回走的路上应该是碰不到叛军了。”
一直和伍长不对眼的羌人抬杠道:“碰到了呢?”
“一样带回去!”
羌人面色柔和了许多,抱拳挺直了腰板:“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