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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雨夜横抱阿锦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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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雪松的差事很是清闲, 这日又休沐在家, 正躺在书房门前的躺椅上晒太阳,一边看女儿指使两个丫头跟小子晒书, 肥头大耳的狸猫蹲在脚边, 眯着眼睛跟主人一起打盹。

    听说媒人上门的时候,郦大人不紧不慢地起身,整了整衣裳。

    郦锦宜忙拦住他,水蕴蕴地大眼睛眨动,还未吱声,郦雪松笑道:“知道了,只要不是林大才子, 父亲都会一口回绝,成么?”

    锦宜很满意父亲的善解人意, 便给他把袍摆上的一簇猫毛摘了下来, 轻描淡写道:“谁要说那个了?不过是看您衣冠不整, 帮忙整理罢了。”

    小儿子郦子邈偏不知趣地要揭破她的欲盖弥彰:“姐姐脸都红了,还嘴硬呢, 林清佳林清佳,林大才子你什么时候才来提亲啊, 姐姐要等不及了!”

    锦宜气的眉毛倒竖,赶过来就要捉住了打, 郦子邈人小鬼大, 早赶到郦雪松的前面, 他自诩逃离了危险范围,于是胆大地边跑边回头对锦宜扮鬼脸:“我去给姐姐看看是哪家这么不开眼。”

    这小鬼只顾玩笑,冷不防被脚下石头绊了个跟头。

    锦宜先是担心他摔坏了,等看他虎头虎脑地爬起来又跑,才放心地骂了句:“小兔崽子,倒是皮厚,看回来不打断你的狗腿!”

    至于兔崽子怎么会长出狗腿来,这种逻辑就全然顾不得了。

    ***

    郦雪松来到堂下,微微一怔,原来这日来的竟然是官媒。

    在他的印象中,能劳动这位官媒宋嫂子出面的,一定是世家大族的排场,郦雪松心想:“不知是哪一位大人家里竟是这样慧眼独具?”

    郦雪松想到自己虽然官职卑微,家世不彰,但女儿锦宜生得花容月貌,且又聪慧持家,如今果然“花香自有蜂蝶嗅”,美名远扬,心里不由暗觉得意。

    宋官媒是媒官行当里极资深的,是当之无愧的金牌“红娘”,她的脸上是几十年经验历练而成的笑容,完美妥帖的叫人挑不出一点不好,不过今天,金牌红娘虽然也照例在笑,两只眼睛里却明晃晃地闪烁着受惊不浅,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郦雪松怀疑自己是不是头上长了角,或者是没穿衣裳,才害的宋嫂如此失态。

    彼此落座后,宋嫂似乎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破釜沉舟地说:“郦大人,有一门亲事特来说合。”

    “请说,不知是哪一府的美意?”郦雪松决定无视宋嫂越瞪越大的牛眼,保持着斯文风度,含笑颔首。

    宋嫂道:“是……当今桓家。”

    “桓……”郦雪松脸上的笑不顾斯文般逃之夭夭,他小心翼翼地问:“是我们所说的那个‘桓’吗?”

    宋嫂悲壮道:“是桓辅国。”

    郦雪松的眼前有瞬间的空白,然后他再度翼翼小心地道:“可是、桓家怎么会想跟我家结亲呢?”

    宋嫂情不自禁点了点头,郦雪松问出了一个她心底也百思不解的问题。

    然后她立刻亡羊补牢,油嘴滑舌地说:“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千里姻缘还一线牵呢。”

    郦雪松望着她很不诚恳的神情:“那不知是桓家的哪一位公子?”

    “公子?”宋嫂满面茫然,“什么公子,是桓家小姐。”

    “小姐?”郦雪松大惊失色,然后又迅速定下神来,他了然而略带自得地笑道:“我还以为是给小女说亲呢,原来是给犬子……”

    郦子远今年虽然只有十三岁,没想到已经如此引人注目了,连天下第一高门的桓家也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郦雪松的心禁不住又膨胀了几分,伸手自得地捋了捋美髯。

    宋嫂细细地眉毛皱的肝肠寸断:“并不是令爱,也不是令公子。”

    “那是什么?”郦雪松膨胀的心正在惊恐的泄气,他家里除了郦锦宜跟郦子远两个适龄的宝贝,再也没有别的可以劳动官媒上门的,难道是家里哪个小厮……干出了什么伤风败俗的勾当?

    宋嫂一语石破天惊,终止了郦雪松不着边际的担忧。

    “郦大人,”宋嫂停了停,深深地吸了口气,这让她原本并不饱满的胸在瞬间涨高了数寸,产生了让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效果,宋嫂像是从中得到了勇气,她一鼓作气地说:“老身是来给郦大人您提亲的。”

    “咣当”——窗户外响起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发疯似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

    郦子邈就像是被戳了屁股的猫,因为跑的极快,那身后的尾巴都拖成了一条直线。

    他迫不及待地冲到东院,以霸王别姬乌江自刎的气势大叫:“姐姐,大事不好了!”

    郦子邈正扯着脖子吊嗓子,脖子却被人从旁边掐住,郦锦宜神出鬼没地站在他身后,阴测测地盯着他:“跑,你还往哪里跑?”

    郦子邈垂死挣扎,同时声嘶力竭地叫:“桓家、桓家来提亲了!”

    “桓家?”郦锦宜惊得缩手,脸都在瞬间白了几分。

    郦子邈道:“你别急,不是跟你提亲。”

    郦锦宜才松了口气,她正半惊半疑地以为祸水东引到了自己大弟身上。郦子邈道:“是给咱们父亲提亲。”

    郦锦宜的嘴慢慢地张开,如果这时侯往她的嘴里扔一块石子,一定百发百中。但顾惜身上的皮,郦子邈按捺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并没有把这想法付诸行动,只说:“姐姐,桓家是那个女孩子要给咱们当继母了?”

    对于郦锦宜而言,这个问题可以换一种说法:桓家是哪个女孩子脑袋被驴踢了。

    因为这手帕的年纪也颇大了,所以那花也透着一股残花败柳的气息,若是不小心掉在别的地方,或许真的被人误以为是抹布扔了也说不定。

    何况对桓玹来说,这人所用的东西自然是天底下最讲究的,至少在本朝来说,只怕皇帝第一他第二,若说他一脚将自己的手帕踹到垃圾桶里去,也仿佛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但是……

    锦宜觉着自己的反应有些古怪,心里隐隐作痛,但又不是那种她习以为常的生理性的疼痛,而是一种摸不着想不清,隐隐约约,无法形容的疼。

    突然锦宜怀疑:难道桓玹真的在那杯茶里下了毒,所以她的感觉才如此奇怪?

    幸而她终于想通了自己不慎跑进书房的起因:“少废话,子邈呢?”抓住八纪的肩膀,摇一摇,像是要把真正的答案从他小小地身体里摇出来。

    虽然八纪的外表可爱,但是嘴巴太毒辣,同时人小鬼大,子邈跟他一比,俨然都像是善良小甜心了。

    八纪坚韧不拔,又抛出另一个烟、雾弹:“我怎么知道呀,也许他躲在书房哪个柜子里不敢出来,你再进去看看啊。”

    八纪非常渴望看见锦宜痛哭流涕地跑出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可八纪话音未落,两个脸颊同时吃痛,原来是锦宜探手,这一次用了五六分力道,八纪的小脸变形,嫩豆腐几乎被拉扯成豆腐皮儿。

    在八纪发出杀猪般惨叫之前,锦宜见好就松手,提起裙摆风一样跑掉了。

    八纪揉着有些红肿的小脸,气恼的跺脚:“你给我等着!”

    ***

    锦宜沿路又寻了会儿,遇到一个桓府的丫头,一问才知道方才子邈已经跑回去。

    她回到居处,果然子邈正坐在桌边吃点心,无事人似的,锦宜恨不得上去打一个巴掌,忍气问他之前做什么去了。

    子邈道:“小八爷叫我去玩,只是他骗我山洞里有好蛐蛐,我找了半天没找到。反而差点迷了路。”

    锦宜叹为观止:“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跟他厮混在一起的吗?”

    子邈将手中的糕点全部塞到嘴里,之前的上蹿下跳耗费了他不少体力,所以在努力补充。

    “姐姐,”嘴里塞着点心,子邈含糊不清地说,“那小子诚心诚意地来叫我跟他一块儿玩,我不忍心呀。”

    锦宜无奈:“你这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再说,小八爷跟咱们不一样,换句话说,这桓府里的哪个人都不是咱们能招惹的……咱们只是跟着夫人回来走一趟,万万不能再惹事生非,你明白姐姐的意思吗?”

    子邈愣了愣:“姐姐,这次我们没打架,而且他只是跟我开玩笑,并没有恶意。”

    锦宜想不到子邈竟会为八纪说话,先前她情急之下擅闯书房,若不是桓玹突如其来的“高抬贵手”,只怕就算不叫她去门上领板子,也要闹个灰头土脸,这从八纪那副看好戏的神情里可窥知一二。

    锦宜气:“你不听话是不是?”

    子邈见她两颊涨红,便学着雪松的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姐姐别担心啦,都老了好几岁,对了,你方才去哪里了,我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

    锦宜张了张口,又紧紧闭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

    然而锦宜虽然瞒着子邈不说,却显然瞒不住桓府里知道内情的人。

    阿青是负责伺候南书房的,向来体贴谨慎,很得桓玹的意,如今突然去门上领了十板子……此事自然非同一般。

    何况桓玹虽然威重,但从来不会轻易处罚人。如此一反常态,自叫人想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到傍晚,那郦家的女孩子无知擅闯辅国南书房,连累阿青被责打一事,便传遍了桓府上下。

    入夜,桓素舸叫了锦宜进房,询问此事。

    锦宜正忐忑不安,先是子邈跟小八爷打架,又有她闯南书房……若是换了自己是桓素舸,一定会为这两个不省心的主气恼。

    可是桓大小姐到底不是锦宜,她仍是那种无惊无恼的神情,笑得和蔼。

    “到底是怎么了?”半轻笑,半是好奇地问。

    锦宜便把找寻子邈,八纪误导的种种尽数说了。

    桓素舸挑眉:“我就知道你绝不会那样冒失,果然事出有因。”

    锦宜低低道:“我本来不想再生事,谁知道终究免不了。”

    不等她道歉的话出口,桓素舸摇头:“人家要害你,当然是防不胜防的,又怎能全怪你呢?”

    此刻在锦宜面前,桓大小姐简直已经浑身金光闪闪,俨然如同那宽仁慈悲的菩萨。

    桓素舸笑看着她:“好了,不碍事,我已经知道,此事就交给我料理吧。”

    锦宜不晓得她这话是何意,又不敢贸然追问,见桓素舸并无继续交谈的意思,便欲退下。

    才退两步,桓素舸抬头:“对了,只知道三爷罚了阿青,当时三爷看见你人在书房,他又是怎么反应?”

    锦宜的眼前顿时浮现那杯茶,一转念,便道:“三爷……没多说什么,问了两句就让我退出来了。”

    “问了什么?”

    “问我怎会在书房里。我说是为了找子邈,他就……没为难我。”

    桓素舸颔首。

    ***

    入夜。

    午后天色就阴了下来,又起了一阵朔风,到了晚间,飘飘扬扬地竟下起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