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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內侍带着庄凡来在国王寝宫, 也不待通禀, 直接引着庄凡便向里走去。
庄凡脚步稍停顿了一下, 心中略有迟疑, 那內侍常陪王伴驾的,最擅察言观色,见状忙道:“圣僧不必挂心,我主吩咐过了, 圣僧到了直入便是,无需等待。”
庄凡便点点头, 随那內侍进门。
外间聚集着许多御医,此时正凑在一起,手里拿着许多方子,窃窃私语, 庄凡路过,听他们说些“阻滞”,“惊恐”之语,心中点头, 暗道此间医生, 医术也不算差,怎地就医不好一个国君呢?
那內侍带着庄凡来至龙榻之前,庄凡合十一礼,念声佛号, 道:“贫僧见过陛下!”
抬眼望去, 心里也唬了一跳, 只见那国王头扎缎带,面如金纸,眼窝深陷,口唇干裂,呼吸微弱,靠着引枕,气喘吁吁地伸出手来道:“圣僧莫要多礼,请靠近些说话。”
有小太监搬过一只锦墩来,便放在龙榻之侧,庄凡也不推辞,走过来坐了,递上通关文牒道:“此乃贫僧文书,劳烦陛下用印。”
忙有內侍拿在手中,翻开给那国王看,国王看罢,叹息一声,吩咐道:“取印来!”
也不推辞,在文书上用了印,又还与庄凡。
庄凡把通关文牒放在袖子里收了,见那国王,不过盖个印章,便气喘吁吁,无力支撑,不由得心中纳罕,心道如此体质,如何撑得三年,只怕是再来几日,直接下葬也行了。
那国王气若游丝地道:“唐王能遣使去那雷音寺拜佛求经,听着便叫人心折,圣僧啊,不知你此番去,求的是什么经?经里讲些什么法?”
庄凡便道:“佛祖欲传佛法到东土,因此有大乘经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这番话,却是当初观音去寻那玄奘时的一番言语了,庄凡依着说来,不过是应付国王追问,谁知那国王听了,忍不住眼睛发亮,急切地道:“圣僧,那经文,果然能超亡者升天?”
庄凡心中纳罕,心说这国王想要超度谁啊,点头道:“不错,此语乃是观音菩萨告知我等,菩萨等闲不会说妄言。”
那国王忽然落下泪来,挣扎着起身,想来握住庄凡的手,到底撑不住,躺了回去,颤抖着声音道:“圣僧啊,寡人有一事相求,请您务必要答应。”
庄凡便道:“陛下言重了,有事但说无妨,只要贫僧能帮上忙,必不推辞。”
比如给你治个病啊,抓个妖啊,找找媳妇啊什么的,都行。
谁知那国王道:“寡人自觉时日无多,不日恐将离世,我那御妻金圣宫,得知消息之后,怕也活不下去了,圣僧啊,若有朝一日,你取得真经回来,又路过我国,能不能劳烦圣僧你住住脚,且为我夫妻二人念一卷经,我也便罢了,罪孽深重,恐无可恕,只求我妻金圣宫,能早日超脱,再入轮回,下辈子,也能平安度日,和乐安稳。”
那国王断断续续,好不容易说了这一大堆话,喘个不住,庄凡听了便是一噎,那周围侍从听了,纷纷落泪,跪地叩头不止 ,口称:“陛下保重。”
那国王听着心烦,挥手道:“你们下去,我与圣僧安安静静说会儿话。”
众人不敢再出声儿,退后几步,在帐幕后躲了,也不敢走的太远。
庄凡无奈,只能劝劝,拖延一下时间,等着悟空和八戒来,便做诸事不知道:“不知陛下宫中发生何事,我观陛下,且还年轻,便是病了一两场,按时吃药,总能好的,何必如此灰心丧气?”
那国王叹道,“唉,寡人之疾,在心不在体,岂是那几碗苦药汁子可救?古人云,家丑不可外扬,但寡人有求于圣僧,便是说了也无妨,圣僧不知,前几日,八月十五,我与我妻金圣宫及宫中后妃,正在楼门赏月,忽然便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妖怪……”
断断续续,把那赛太岁强夺金圣宫之事讲了,又道:“那妖说了,若不献出金圣宫,便先吃寡人,后吃众臣,将满城黎民,尽皆吃绝,终归是寡人胆小怕事,亲手推了金圣宫出去。”
那国王忍不住热泪盈眶,落泪道:“金圣宫离去时,虽强自淡定,可她最后看了朕一眼,那眼神,伤怒惊恐,爱恨缠绵,寡人不敢忘。寡人心中有愧,我妻一去,再不能活着回来,寡人在这宫中,又怎能乐享安眠,锦衣美食,悠闲度日?”
那国王说到此处,气噎声堵,忙有內侍上来抚胸摸背,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便又道:“寡人这几日,不思茶饭,不得安寝,心中总想起我妻离去时看我那一眼,圣僧啊,我是活不得多久了,只盼你取经归来,多多为我这罪孽之人念几句经,可好?”
庄凡听了,十分无语,没想到这国王此次不是得了相思之疾,反倒是因愧疚自责太过,而不想活了,这简直是他见过的自我道德水准约束最高的一个国王了。
哪个国君敢说自己从没干过缺德事,纯洁无暇呢?
这位就因为妖精威胁,亲手推了妻子出去,便要愧疚之死,真是……
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庄凡想想,劝道:“陛下,贫僧斗胆说上一句,我观陛下面相,可不是早夭之相,且贫僧瞧着,陛下夫妻宫丰满发亮,虽内有暗沉,主夫妻短暂分离之态,但却无伤大雅,必有重逢之日,此后必定夫妻恩爱,白首不相离,陛下何必如此心思沉重,反倒伤身!”
那国王听了,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信念,颤声道:“圣僧,你是说,我妻金圣宫,还有回来之日?她不会死在那妖精之手?”
庄凡点头道:“金圣宫乃是一国国母,身负凤命,岂是一个小小妖精能伤的,她必自有造化,陛下不必担心,想来金圣宫归来之日,不远矣!”
那国王捶床道:“可叹我殿下之臣,无有会降妖的,若是发兵去打,又恐伤了国力,却要如何才能迎我妻归国,圣僧可否指点一二?”
正说到此处,忽听外面喧哗,有太监又来禀奏道:“启禀陛下,鼓楼下贴出的招医求贤皇榜,有东土大唐而来取经的一位孙长老和他师弟揭了,现在正在五凤楼前等候,他言有手到病除之功,故此特来启奏。”
那国王奇道:“不知这位孙长老,可是圣僧什么人?”
庄凡微微一笑,道:“是我大徒弟,贫僧进宫倒换关文,叫他们去城中采买,想来见了皇榜,便揭了去。”
那国王便道:“既然如此,便请了进来吧!”不管能不能治病,总归是圣僧徒弟,见一见也无妨,万一将来给自己念经超度,用得上人家呢。
又问庄凡道:“圣僧徒弟,怎会看病?”说着长叹一声道,“寡人这病,全在心里,只怕难医。”
庄凡淡定一笑,道:“陛下莫忧,我那徒儿,和你我不同,非是肉体凡胎,他幼年曾在西方灵台山修道,后来观音选了他做我徒弟,保着我去西天拜佛求经。陛下也知,道家所学颇杂,医术便是其中一门功课,不是贫僧自夸,我这徒儿神通广大,陛下这点小疾,算不得什么。”
那国王听了,十分好奇,又问庄凡又几个徒弟,各人生平如何等等,庄凡也不掩藏,将自个儿家孩子好一顿吹嘘,听得那国王目眩神迷,好生向往。
正说着话,悟空和八戒便到了,齐齐进了寝宫,与那国王施礼,国王得知这二人,都在天庭做过官的,岂敢受,又叫拿锦墩来与悟空和八戒坐。
悟空道:“我等师父在此,那有我等坐着的道理。”
到底不坐,领着八戒在师父身后站了。
那国王叹道:“圣僧高徒,真是孝心可嘉,恭谨守礼之人。”
庄凡道:“陛下过誉了,不知可否叫小徒给陛下望闻问切一番?”
那国王自然应允,因他并不惧怕生人,猴子此番也没弄什么悬丝诊脉之术,只大大方方的给那国王诊了脉,又看他眼睑舌苔,心中有了定论。
猴子便对那国王道:“陛下这病,倒也简单,不过是惊恐忧思,愧疚难安,心神不定所致,有个别号,叫做双鸟失群之症,再加肠胃中积了食,下不去,便不思茶饭,不想饮食,再加上心中愁肠百结,孤枕难眠,夜不成寐,因此病重,不知俺老孙说得可对?”
那国王听了,心中苦痛,落下泪来,道:“长老说得不错!不错!”一语便戳破他心事。
那內侍听了,连忙又来抚慰,等那国王哀伤稍减,便替国主问道:“长老,不知我主这病症,如何得治?”
猴子道:“陛下这个病,内外里两层,双鸟失群,这个急不得。倒是内里阻滞,这个我可医,陛下莫急,我先与我师父说两句话,商量商量!”
乃过去,跟师父耳语几句,庄凡本以为猴子还要作怪,弄锅底灰和巴豆做什么乌金丸给那国王吃,没想到他这回竟这么省事,乃奇道:“可行?那药他吃得?会不会药力太过?”
悟空道:“师父放心,一丸吃不得,半丸还是行的。”
庄凡也不小气,便道:“你看着来,只稳重些,莫要急!”
猴子点头,叫拿金盘银刀来,內侍虽不知他要做甚,但是这东西宫中是不缺的,赶紧叫人取了来,放置在桌案之上。
猴子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温润剔透,光彩内敛,只在拿出的那一刻,于阳光下闪过一道霞光,那国王和殿中之人都抬眼望去,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他们也算是见过好东西的了,可是将如此美玉雕成瓶子来用的,却是不曾见过,简直是暴殄天物!
只是当悟空开了瓶口,拿出一粒清香四溢的仙丹时,这些人便不那么想了,等听悟空说完话,这些人又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再抬头直视。
悟空道:“也是合该陛下造化,这乃是兜率宫太上老君炼制的仙丹,名曰清体丹,正和你这肠胃里的病症,我等师徒得老君赠药,也只剩这一丸了,只是陛下凡体,不能多吃,这一丸,只合用半丸的量。”
悟空说完,将那乳白色晶莹剔透的仙丹放置与金盘之上,仙丹滴溜溜在盘心打转,转了好半天才静止不动,看得众人提心吊胆。
悟空却粗喇得很,拿起银刀,手起刀落,将那仙丹一剖为二,将另一半收了,留下的一半还放在金盘之中,示意內侍端给国王,道:“吃了吧!”
那內侍把战战兢兢地叫自己别哆嗦,把那仙丹端给了国王,国王眼神炙热,盯着那半粒仙丹不放,道:“来杯水。”
悟空忙道,“使不得,这仙丹,遇水便化了,陛下就这般咽了即可,不会噎着。”
那国王听了,小心翼翼拿起那半粒仙丹,放在口中,果然在唇齿之间顺间化作一股清流,直奔腹内而去,立时便听见腹中咕噜噜作响,身上也冒出许多油脂污泥。
悟空拍手笑道:“成了成了!陛下且去洗漱出恭吧!”
那內侍听了,连忙唤人,齐齐扶了国王下榻,向后走去。
里面自有浴室恭房,那国王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把那糯米丸子排出,又洗去了身上杂质,再出来时,已经是神清气爽了,虽然依旧体虚,不过是因为吃得少,饿得罢了。
果然,只听那国王腹内轰鸣,咕噜噜作响,国王不由得面上羞赧,道:“寡人腹中饥饿,这却是几日来头一次,多亏圣僧高徒救治!”
又吩咐准备素斋,要和庄凡师徒一起用饭。
庄凡见天色不早,到了中午了,也没推辞,那国王也是心细,因之前听庄凡说,还有两个徒弟,问了都在会同馆等候,又叫人另准备一份,给悟忘和悟忧送了去,庄凡谢过不提。
御膳房因着国王一直不肯用餐,各色饭食这几日都时刻准备着,因此素斋不多时便准备齐备,国王邀请庄凡师徒入席,自己坐陪,但悟空道他此时肠胃还弱,不易多食,只叫那国王喝了一碗米汤便罢了。
那国王依言听从,叫庄凡师徒不必客气,自己慢慢饮了一碗米汤,果然不再进食,只是稍陪。
不多时师徒三人食罢,国王也恢复了些力气,竟自己走着回了寝宫,悟空道:“总躺着也不利修养,陛下也稍微在太阳下坐坐吧!”
国王应了,立时有太监在廊下摆好桌椅,又搭了屏风,国王与庄凡坐了,秋日正午,阳光热烈,晒得人暖意融融的,那国王被阳光一晒,只觉得这几日恍如隔世,忍不住又要落泪。
悟空道:“陛下,哀毁如此,怎利于修养?”
国王叹道:“内病痊愈,心结难解,长老啊,你解我身体之疾,却无药可医我心中之疾啊!”
悟空便道:“哦?虽我诊出陛下双鸟失群之症,却不知陛下是怎个双鸟失群之法,不如说来听听,俺老孙既然医了陛下,便彻底去了病根儿吧!”
庄凡心说赶紧的,带着那金毛犼,快点儿叫观音带回去,他家观音这几天忙活够呛,不知道有多累呢,也道:“陛下,我向前说,我这两个徒儿,都是一身好武艺,这一路降妖伏魔,保我平安,多亏了他们,莫不如,就叫我这徒儿去救金圣宫一救吧!”
那国王听了大喜,竟比自己好了还要高兴三分,忙道:“若长老能救回我金圣宫,寡人以半壁江山相赠!”
庄凡心里听了咂咂嘴,心说原本是治好了自己才赠江山,怎地如今为了金圣宫,便肯赠了,真是没想到没想到。
八戒听了,冷笑道:“我师兄要你江山何用,出家人,慈悲为怀,乃是见你对你妻情深,才肯帮你,只盼着等那金圣宫还朝,你莫要嫌弃她流离委身妖精窝才是。要知道人言可畏,不要我们好好儿的把人救了出来,等我们走了,你们再软刀子把人欺负死,那可是作孽了!”
那国王听得面色煞白,道:“我妻受此苦楚,皆因我软弱无能,我有何颜面去责怪她一个弱女子,是我负她良多,只盼着她回来莫要憎我恨我,我便心满意足了。寡人指天为誓,从此以后,必护她一生平安顺遂,无忧无虑,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庄凡听了,连连点头,道:“陛下能有此心,真是难得的伟丈夫!”
悟空和八戒也点头称赞,皆夸他夫妻情深,那国王面色羞红,只道惭愧。
庄凡心中也叹,三宫六院在那里摆着呢,即便惦念,又能有多情深。
到底他还是个现代人,对这种多插头的男子,十分之不理解。
那国王不知庄凡心中正在吐槽,对悟空和八戒说了赛太岁住址,又见两人腾云驾雾的走了,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便是殿内众人,也匍匐在地,口称神仙!
庄凡道:“陛下稍安落座,静待片刻,我那徒儿降了妖,很快便回了!”
国王道:“先前圣僧说徒弟们本事,寡人还不曾放在心里,只以为不过武将之资,哪成想,竟然是罗汉一般的人物。”
庄凡笑道:“修行之人,自有造化,与咱们自是不同!”
那国王听了,心中暗道可惜,他本想问问这圣僧是否也会飞呢,圣僧看起来颇好说话,若他会飞,自己央求一二,叫他带着飞那么一两圈儿,岂不美哉?
可惜,短短“咱们”两字,便绝了国王的念想。
得亏庄凡怕麻烦,一直低调,否则保不齐就被赖上了。
躲过一劫。
却说悟空带着八戒,直奔那麒麟山獬豸洞,此地十分好找,径自南飞,一时片刻便到了。
原书中,赛太岁还有一班小妖做手下,只是如今他刚到此地,便是洞府都还未曾收拾整齐,哪里来的手下,这功夫正要出门狩猎,给自己和那碰不得的金圣宫娘娘弄些吃食,一出门,刚巧和悟空八戒走个对头!
悟空是紫竹林常客,金毛犼岂能不识他,一见猴子便打个哆嗦,心中暗道不好,怎地那猴子竟然在此?
悟空见着那妖,见他头顶一股妖气,又掺杂着一缕佛光,火眼金睛一凝神,便把他认出来了,高喝一声:“金毛犼,你主人叫我来寻你!且老实降服吧!”
赛太岁岂能如此束手就擒,咬牙切齿道:“唔那泼猴儿,你不保着唐三藏去取你的经,干甚来管我的闲事!又拿我家主人拉大旗作虎皮,我呸!想要老子降服,你也得打得过你爷爷才是!”
悟空见他满口老子爷爷的,气得不行,八戒也道:“哥呀,不跟他废话,揍他娘的!”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也不废话,一个抽棒,一个举耙,奔着那赛太岁就去了。
赛太岁被观音收了颌下金铃,失了依仗,只得赤手空拳与悟空八戒站在一处。
赛太岁仗着金铃,才能欺负欺负悟空,没了金铃,便只能打个平手,时间长了也不能敌,更何况如今悟空去了旧疾暗伤,功力大涨,再加上八戒,那赛太岁不一会儿便独力难支起来。
悟空八戒乘胜追击,将赛太岁一顿好揍,这哥俩也坏,专挑软肉关节处下手,把个金毛犼疼得眼泪直流,一个哀嚎,化为原型。
悟空见了,笑哈哈道:“原来也是个小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