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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询最终也没去成,无他,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因为顾虑章家上下仕途前程,他们几经分合,几经挥泪道别,但到底情难舍爱难离。
末了,还是崔侍郎心疼这对痴儿女,着人找杨询来与他面谈,杨询一生到现在,敢说一句无愧天地,无愧己心,唯与杨秉蓉相恋乃至难割舍这事深觉有愧。面对崔侍郎时,亦是如此,倒是崔侍郎想透以后内心敞亮:“一世权高位重,哪有儿女一世安乐要紧,不必自责,缘分使然罢了。”
既然崔侍郎这么说,杨询也不是矫情人,当即肃首叩拜,崔侍郎起身将他扶起来,复肃容道:“既我有所失,便要有所得,你需一世对阿蓉好,勿忘相守之艰。”
杨询郑重点头:“必不负崔公,亦不负阿蓉。”
“要紧是无负此时此刻,此心此情。”崔侍郎拍拍杨询,叫他去后边见自家夫人和闺女。
次日,朝会之后,崔侍郎递上请辞折子,谢籍看他良久,道:“崔公瞧上杨二哪儿了?”
崔侍郎笑道:“陛下与康国公性情中颇有几分相近,臣只盼最相似的是情深,父母期儿女,或有盼他富贵荣华,但更多是盼他安乐康健。非康国公如何卓尔不凡,而是吾家女儿,唯同他在一处才得笑口常开。”
“愿崔公求仁得仁。”谢籍自然是同意了,并不多加挽留,不过辞了中书省的五品中书侍郎官职,谢籍又新下了任命,命崔侍郎修整一番择日往礼部上任,出任尚书一职,正三品。看起来官职是高了,但中书省是中枢,六部仅为机纽,如何同中枢比得。
但崔侍郎无怨无悔,还十分开怀地为女儿准备婚礼,对此有人称道,有人看热闹,当然也有人满怀真心的祝愿。邰山雨对于这场姻缘自然充满祝福,崔女郎又美又有才华,杨询又帅又武艺高强,两人十分合衬之余,也各自经历过波折,两颗心都同样盼着宁静安稳的生活,他们在一起,应该会有属于他们的向往的生活。
因崔女郎年岁不小,两家下聘过礼速度极快,不过婚礼嘛,总不可能今天答应明天就举行的,该走的章程一点也不能少,崔侍郎……嗯,崔尚书可不会委屈自己的女儿。杨询当然更舍不得委屈了崔秉蓉,眼下的崔女郎快活似神仙,她最爱和最爱她的人都围绕在她身旁,人生好似再也不会有任何不愉快发生,每一天都觉得是足可以期待的。
在邰山雨忙于帮崔女郎准备婚礼时,谢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置了一批人,带血的刀映着秋阳,谢籍站在大业殿门口,观秋光醉人,心中要说不平静也有不平静,但比起从前手持带血刀兵时的心虚,如今他已经不心虚了。他的山山,总是更向着他一点的。
谢籍抱着怀中动了动的小东西,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地道:“倘你妈嫌我,我便拿你是问。”
吐泡泡丝毫无知觉的谢暄小朋友眨着乌丢丢的眼睛,可天真可无辜地看他爹,吐了个大大的泡泡,波的一下炸开口水花儿。
谢籍看宫人,宫人赶紧上前来把谢暄抱走,张煚身后跟着小吏一路跑来,欲张口说话时,却见天子面色一片肃杀,半晌张煚没说什么,而是站到天子面前,毫不遮挡地注视天子,又片刻垂首一揖,叹了一口气。
“卿家不必如此,在往朕头上动刀时,他们就应当有此预料,他们若成功,自然是朕一命呜呼,他们聚众欢腾,朕侥幸保得一命,自然也不会饶过他们。卿家难道以为,朕会轻饶过敢动朕之人,不,朕绝不会,因朕怕有一天他们会往朕的皇后,朕的儿子头上动刀。朕有武艺傍身,朕的皇后没有,朕的儿子没有,朕可以身犯险,山山与阿岩阿暄断不可。”讨嫌的亲儿子也是亲儿子,心爱的小青梅更是小青梅,自然哪个也不能陷于险境。
所以张煚才会叹气,他挡不住天子向敢于弑君的人动刀,也挡不住日后更加深陷危险之中。
“臣请陛下严加戒防,命禁卫牢守宫禁内外。”
“自然。”
秋光里,旧日纨绔终于成长成了一个比合格还多一点冷厉无情的帝王,这个帝王正手持权柄肃清一切危险,虽也心里有数,知会更险,但他还是去做了。今日高高扬起的屠刀,来日只怕会更加频繁地落下,张煚更担心的是邰皇后,这位皇后至今仍存几分天真,心中只见善眼中不见恶,而一个冷厉无情的帝王,显然是大善亦大恶的。倘真有一日帝后失和,天子何去何从,邰皇后何去何从,太子与皇次子何去何从,整个江山社稷何去何从?
对于谢籍,不论谢父还是满朝诸公,皆盼其能早日长成,如今真正长成了,却又不由心生敬戒。
“望张卿好生教导阿岩,朕……大约是教不好了。”谢籍自侃罢,转身回了大业殿,将绚烂秋光尽抛身后,步入香烟袅袅的殿阁中,虽仍有满室光影,却只叫人觉森然。
这会儿邰山雨正和邰夫人一道,给崔女郎涂妆,新娘妆自然要与众不同,自然要最最出众,这是与邰山雨交好的女郎的福利,可以在婚礼时得到邰夫人亲手涂妆配首饰。崔秉蓉望着镜中一点一点变得光彩夺目的自己,笑得万万分开怀:“都是阿邰兄长不买我的账,不然,早些年我也要争取一番,好做夫人儿媳妇的。”
对此,邰山雨的大嫂乔女郎早已听得耳朵起茧,这群女郎,皆是崇拜她婆婆,才不是正儿八经对她邰郎念念不忘。邰山雨常说她有一群假竹马,到她邰郎这里,自然是有一群假青梅,乔女郎非常淡定,并且还能调笑几句:“便是知道该要等着我呢才不领你们的账,不然我可不搭他。”
邰夫人收了笔,笑着啐儿媳妇一声:“尽顽笑。”
因晚上答应了阿岩要一家人一起吃饭,邰山雨看了崔女郎的妆面后,便起身回宫去。在巷口时听到有兵甲列队行过,邰山雨问了一句:“怎么都穿甲啦,有这么危险吗?”
“连陛下都差点遇险,自然该严整些,小心无大错。”宫人是这么答的。
邰山雨觉得这没毛病,遂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