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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蓉没有带杨五直接去见道君, 而是把她引到一间洞室中。那里潮湿温暖,皆因洞室中央是一方汤池, 水面还飘着白色雾气。前后各有一扇屏风,将汤池夹在中间。
“你先沐浴。”苏蓉道。“洗快些。”说完,觉得不好, 又改口道:“洗干净些。”
本就是凡女,还长得黑不溜秋。她在宗门待了八年,还没见过哪个女弟子黑成她这样的。不知道冲禹真人为何要将这样一个凡女塞给道君, 真真是委屈了道君啊!
胡思乱想着,一抬头, 顿时呆住:“你……你……”
罗裙委地。杨五肌肤如蜜, 肩薄腰细, 两腿修直。
她下到汤池里,转头:“我怎么了?”
苏蓉从未见过这般不知羞的女子,竟不知道等她离开再脱衣服, 杨五没事,她自己倒羞得脸都红了。将手中托盘放在池边, 道:“我就在外面, 有事叫我。”说罢, 慌慌的绕到屏风后面去了。
面红耳热的候在浴房门外,想到待会杨五就要给那么俊美的道君侍寝, 脸上才稍稍退下的温度, 又烧了起来。心里酸涩艳羡, 嫉妒不已。忽听里面问:“这些是什么?”忙答道:“是沐浴用的膏子, 我准备了几种不同的,你自己选。”
杨五打开几个瓶瓶罐罐,都觉得香气太浓郁。带着那样的香气去曲意逢承吗?最后一个瓷盒打开,却是绵皂。绵皂以绵油和皂荚制成,原就是作个人日常清洁之用的。最后她只用了绵皂。
池中水温颇高,泡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体有些绵软。她洗净了头发身体,便出来了。用大浴巾抹干身体,将头擦得半干。再看托盘里,还有一件干净的新衣,显然是为她准备的。拎在手里,又轻又软,展开一看,却是一件白色深衣。托盘里再无他物。
杨五双手一抖,将深衣展开,反手披在自己肩头。待系好了腰带,唤苏蓉:“我好了。”
苏蓉从屏风后绕进来,看了她几眼,道:“这样穿倒显得白了许多。”取出一柄木梳,替她通好头发。收好梳篦,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去吧。走那边。”
杨五便向另一侧的屏风走去。苏蓉酸酸的看着她绕过屏风,叹了口气,转身从先前的小门出去了。
杨五绕过屏风,屏风后是挂着珠帘的门洞。走近了,才发现不是珠帘,是细小的碎玉,将棱角打磨圆润了,串制成帘。撩起玉帘,入眼的又是一扇屏风。走出屏风,外面是一方宽敞的卧室。
洞室顶部和墙壁上镶嵌的明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明亮却不刺眼。卧室中没有床,有低矮玉台,台上有卧榻。四根立柱,撑起一顶青色绡纱帐。眉目如画的俊美青年一手撑着凭几,一手翻动着放在膝上的书页。似乎看得很投入,直到听见响动,才撩起了眼皮。
冲昕道君,这还是第一次正眼打量杨五。
杨五静立在那里,垂下眼眸,目光投落在玉台前。
过了片刻,道君扔下手中书卷,立起身子,道:“过来。”
杨五只觉得有微风扑面,半干的头发瞬时就干透了。她走过去,在玉台前褪下鞋子,上了卧榻,在冲昕一侧正坐。抬眸看他。这年轻的道君眉目俊美,肤色白皙。是有点病弱之感的苍白。听说他中毒已经两年,想来与此有关。
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病弱之感,漆黑深邃的眸子,目光散漫中偶尔流露一丝锐利。便是杨五这样阅历的人,也为那一丝锐利所压制。
但当他一开口说话,便又显得漫不经心了。
“师兄跟你说过要做什么吗?”
杨五垂眸:“为道君引毒。”
“说了怎么做吗?”
“真人说,让我听道君的。”
冲昕颔首,取出一枚玉简丢给她:“你先自己看看。”
杨五捡起丝褥里的玉简。扁扁的,很光滑。翻过来,另一面也很光滑。抬眼:“怎么看?”
冲昕无语片刻,道:“倒忘了,你是凡人。”说着,自她手中抽出玉简,轻轻按在她额上,灌入灵力。
那些信息突然就冲入了脑海里。
先是一竖列文字,杨五只能勉强猜出其中一个字是“双”,最后一个字是“法”,那么就是“XXX双XX法”。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法的文字淡去,便出现了画面。面目俊美却显然没有生气的一男一女,褪去衣衫,僵硬动作。
他们做的事,与其说是男女欢/事,还不如说是一场颇考验身体柔韧度的双人体操。杨五看了片刻,觉得没必要硬记,这有点像跳舞,显然是男人主导,女人只要跟上步子就可以了。
待这场视频教学在脑海中演练完毕,终于消失,她的视野才回到眼前俊美的青年身上。青年脸上没有表情,只问:“看完了?”
杨五点头。
“记住了吗?”
杨五摇头。
冲昕道君:“……”
“道君主导,我跟着就是了。”
听到她这样说,冲昕下颌微抬,“嗯”了一声。一挥手,青色帐子便落下。明玉的光被隔断,卧榻里光线幽暗,仿佛一方独立的小小世界。
杨五下意识的抬眼去看帐子。却被冲昕抓住手臂,向自己怀中带去。
他抓得很轻松,在杨五,却是铁钳一般无法抗拒的力量。她便跌倒在青年的怀里。随即有一只手,按在了她的丹田上。男人的怀抱是炙热的,男人的手是滚烫的。杨五闭上了眼睛。
冲昕却并不是要抚/摸她的身体。杨五闭着眼,能感觉到他张开三根手指,按住她丹田之下三处不同位置。冲昕眉睫低垂,指上微微用力,输入一丝灵力。
杨五骤然睁开眼睛。她倒吸一口气,蓦地抓住他胸前衣襟:“你……”
“会方便些。”他淡然道。将怀里的女子放到柔软的丝褥上,翻身压上……
的确是方便些。杨五的身体被突然生出的强烈生理意念控制,生出了自然而然的反应。在没有亲吻、没有任何铺垫的情况下,这的确是方便了他。冲昕干净利落的便直入主题。
巾带不解,衣衫整齐。
杨五闷哼了一声,想要扭动,被他压住。他并没有立刻开始运行灵力,他的呼吸乱了一息,极迅速的便调整了回来。但杨五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迷乱,当然不会发觉。
冲昕闭上眼睛,缓缓催动体内灵力,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第二个循环运转的时候,经脉中白色的灵力便牵出一丝极细的红线,循着身体的联结,缓缓送入杨五的身体里。这个过程,他带着杨五,缓缓的重复着那玉简里演示的步骤。
杨五已失去了理智,欲求不得,昏沉着挣扎扭动身体,想要更多。冲昕额上微汗,喝道:“别动!”
他这一声断喝,用了一分“醍醐灌顶”的功法,能让陷入幻境神志不清的人清醒过来。但杨五并非身陷幻境,她是被他以特异手法强行催起青/谷欠。她果然不再乱动,却迷蒙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抱住了他的脖颈,一口咬了上去。冲昕身体一颤,若不是道心清明,这一个周天的循环怕就要断了。
杨五咬了一口,便松开嘴,趴在冲昕肩膀上,喃喃道:“好暖……”
好像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进身体。浑身都很暖。
但那只是试探。很快,流进身体的暖流就变成了滚滚的岩浆。杨五觉得自己像被丢在了岩浆里翻滚,每一寸皮肤都被炙烤得龟裂,血液被蒸发,经络卷成了焦炭!三昧螭火的灼痛让她想尖叫,却连喉咙都已经烤焦,发不出声音。
她在岩浆里翻滚,挣扎,双手乱抓,胡乱的想要抓住什么好自这一池滚滚浆流中挣脱出来……
……
纤细的手紧紧抓住柔软的丝褥,用力得指甲发白。
坐在几案边看书的冲昕抬眼。青色帐子半落,那女子身体蜷缩,微微抽搐,汗出如雨。到底是纯阴之体,一个凡女,竟能抗住这三昧螭火。她到现在还没死,就表示无碍。
冲昕收回目光,翻过一页。
帐子中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冲昕再度抬眼。那紧抓着丝褥的手已经放开,指尖因为剧烈的痛苦轻轻的颤抖。
冲昕收回目光。
很痛吧?那种痛,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两年。他日日夜夜要以灵力和丹药镇压,稍一松懈,火精便反噬上来。常常灼得他感觉经脉寸断,丹田成灰。的确是很痛很痛的,但,他能忍。只是不知凡女能不能忍,毕竟,只是凡女。
冲昕目光专注的盯着书页。
帐中的人再一次因为疼痛难忍而翻滚身体。修长的腿自深衣下摆露出,腿间一道暗红的血色蜿蜒而下,落到了柔软的丝褥间。
“啪”的一声,年轻道君手里的书被扣在几案上。冲昕终是起身,走到榻边,握住了那只痛得止不住颤抖的手……
在似沸油煎滚,又似滚水蒸腾般的痛楚中,杨五忽然感到一丝清凉。炙痛感因为这一丝清凉而得到了缓解。不知过了多久,那一丝清凉又变成了刺骨冰寒。她打着寒颤,呻/吟:“冷……”似乎有谁“嗯”了一声,带她脱离了那酷寒。
杨五在那顶青色帐幔中醒来,入眼是青色的帐顶。她清晰的记忆止于那只放在小腹上的炙热手掌。那之后,是如潮般涌上来的欲望,使她丧失了自我。但记忆最模糊却也最深刻的却是之后的炙烤般的疼痛。再之后的则记不起来了。
她的身体虚软无力,四肢百骸中,一阵冷一阵热,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像打仗一样交战征伐。
“醒了?”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起不来就再躺一会儿。”
她侧过头去。青绡帐半边垂落,能看到那青年在几案边,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动泛黄的书页。长腿屈伸,虽着了裤子,却赤着上身,披了件长衫在肩上。杨五躺着望去,能看到瘦削结实的胸膛。
看不到脸。
她说不出话来,也起不了身。冲禹当时说要让她当解毒的引子,她就预料到这件事不那么乐观。事实是比她想的还糟。与前世基因强化过的强悍不同,她现在是杨五,真正的肉体凡胎,未经淬炼。在被三昧螭火煎熬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
明玉光线柔和,不知道熏的什么香,清逸淡远。洞室里没人说话,偶尔响起翻动书页的声音,静谧安宁。杨五不知道躺了多久,才慢慢的恢复了气力。
“我会死吗?”嘶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宁。
“不会。”冲昕平静的道,“三昧螭火世间至阳,你却是天生纯阴之体,相克亦相生,是最好的容器。”
洞室中又安静了片刻。
“若能起了,”冲昕淡淡道,“自去吧。”
主人下了逐客令。杨五慢慢起身,恢复了些许力气,却依然虚弱。卧榻旁的托盘里放着她的衣物,叠的整齐,像是被施了清净诀,干净如新。除尘咒使尘埃不落,清净诀可去除附着的污渍。当真是居家生活必备之神通。
她便拉开深衣的带子。
冲昕将书页翻过一页,将茶盏举到唇边,一抬眼,便看到白色深衣褪下,露出薄肩细腰,背影曲线玲珑……青年看了一秒,收回目光,饮下盏中灵茶。及至那女子穿戴整齐,慢慢走出卧榻,才再看了她一眼。
“苏蓉。”他唤道。
苏蓉几乎是即刻就推门而入,垂手:“道君。”
“送她回去。”他吩咐。
杨五微微垂首施礼,转身随苏蓉退了出去。
苏蓉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她一眼,眼神奇怪。待走过冲昕寝室外的走廊,转过弯去,她再也憋不住,停下脚步贴近杨五,压低声音问:“杨姬,你……你其实是来给道君解毒的是吗?”
杨五没有力气说话,只点了下头。苏蓉神色复杂,懊恼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早知道,早知道……”其实自己也说不出如果“早知道”又能怎么样。她走了两步,没听见杨五跟上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杨五脸色发白,跌跪在地上。
苏蓉吓了一跳:“你……你还好吧?”
杨五没出声。
苏蓉惊疑道:“是……三昧螭火吗?”
杨五轻轻点头。
苏蓉犹豫一下,在她身前蹲下,把两手往后一伸:“来吧,我背你。”
杨五诧异的看她,那眼神犹如发现了新生物种。苏蓉脸上一红,压低声音道:“你这不是为了给道君解毒嘛。快点上来,你这样子,自己怎么回去。”
杨五嘴角抽了抽,没有逞强,趴在了苏蓉背上。
苏蓉看着袅袅娜娜的,到底是修炼之人,也是举手能拍碎大石的女汉子,背上负个人根本不算什么。杨五趴在她背上,看着两侧走廊嗖嗖的后退,才明白为什么每次道君唤她,她都能来得这样迅速。七拐八拐的,就到了那处水中央生了丛碧绿翠竹的水潭边。
青翠竹叶,细韧竹枝,一如她上一次见到的那样,在淡金色的光中微微摇曳。
真美。
杨五回头望着,嘴角微微勾起。
“什么?”苏蓉没听清。
“水潭。”杨五闭上眼睛趴在她肩头,“好漂亮,想在里面游泳……”
苏蓉无语道:“你怎么不升仙呢。” 在道君养映玉竹的潭里游泳。
“你知道那竹子值多少灵石吗?一年前,多宝阁一截三尺长儿臂粗的映玉竹就被那群剑修们加价加到了六十块上品灵石!是上品灵石!那就是六千块中品灵石!六十万块下品灵石!品相年份都还不及道君这几竿……”
苏蓉被杨五的大胆念头气得不轻,忿忿的念叨着那丛映玉竹的珍贵,却没听见杨五应她。觉得不对,侧头一看……杨五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又昏过去了。
那可是三昧螭火!道君发作的时候,浸在冰寒池里的时候,都忍不住把池边的块石捏碎了。道君可是金丹修士,这才是个凡女而已。肉骨凡胎的,能活着不死都已经让她惊得合不拢嘴了。
她就说怪嘛,道君就是要纳妾,也不该纳个凡女。她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非但不是,还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来之前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说不定真的以为是来给道君当姬妾的,梦想着过满头珠翠,浑身绫罗的日子。要知道会受这样的苦,不知道还会不会愿意来了。可怜见的。
想想也是心酸。苏蓉叹了口气,足下发力,一阵风似的奔向半山的竹舍。
杨五这一次醒过来,状态比上一次好不少。至少不至于虚弱到很快又昏睡过去。
窗外看起来光线昏黄,像是傍晚。她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在自己的卧室里,侧耳却能听见苏蓉嘟嘟囔囔的声音,像在和人交谈。再听,另一个也不是旁人,是徐寿。他们怎么会在她这里?她眨眨眼,想起来了,是她撑不住,苏蓉背着她回来的……
外间里,徐寿道:“她醒了。”
苏蓉就推门进来了,点上蜡烛,道:“可算醒了,你睡了一天!”
那么久了吗?怪不得身体软软的。苏蓉就扶着她起来,问:“感觉如何了?”又转身从外间倒了茶水给她喝。
杨五就用怪怪的眼光看她。
苏蓉脸上一红,道:“你看我作甚?”外间就响起了徐寿“噗嗤”的笑声。苏蓉恼羞成怒,气哼哼的放下杯子出去了。外间里竟听见徐寿笑着和她拉扯,叫她别走。
杨五灌下一杯灵茶,站起来走了两步,感觉身体除了虚软一些,倒也没什么异常了。那种时冷时热的感觉已经消失。进了净房简单洗漱一番,整理了衣衫,她才推门出来。
“杨姬,可好些了?”徐寿问。
“好多了。”杨姬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徐寿道:“旃云峰主来看过你,说你并无大碍。道君命我们照看你。”
“旃云峰主?”
“就是冲禹真人。”
杨五点点头。
徐寿看她脸色还好,就道:“你既然无事,那我们就先回了。”
杨五颔首:“有劳你们了。”
苏蓉道:“道君有命,自当遵从。你要是有事,就找我们俩吧。”
推开门,外面果然是黄昏时分,天边层层云霞堆叠,仙鹤行行飞过。杨五站在门口送他们,忽然福至心灵道:“这炼阳峰,总不会……就我们几个人吧?”来了也两三天了,就没见到过别人。
徐寿笑道:“杨姬猜对了。本来咱们这里就只有道君、我和苏蓉三个人。你来了,现下便是四人了。”
杨五目送二人身形消失在山道上。笼着袖子在院子里慢慢踱了几圈,身上虚软的感觉渐渐消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月上中天。房中烛光隐约透出,照得院中朦胧。杨五就想起来冲昕洞府门口悬挂的巨型琉璃晶灯,若说照明,那东西看起来真是极好的。她将茶具端到了敞轩,一个人躺在躺椅上慢慢喝茶,静听夜色中的自然之音。
她看那些星辰。天上有七颗连起来状如汤匙的星子,从未见过。她知道这不是她原来的世界,连世界运行的法则都根本不同。但她还是望着那些星辰,仿佛希冀能看到她的母星,和她与他长居的那颗星球。
同样的事情居然再一次在她身上发生。世道轮回,她这新人生也真是有趣。那个家伙啊……如果知道有别的男人像他当初那样也强迫了她,会不会勃然大怒呢?
而她,也像前世一样,在无法反抗的强者面前,选择了识时务。
他啊,不是一向都很欣赏她的识时务吗……
杨五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恶趣味的微笑。
她已经数日不食,第二天醒来,依然不觉得饥饿。苏蓉说她这样的凡人,一颗辟谷丹可保一两个月不饥,看来是真的。
她洗漱完毕,打开几个玉瓶,像小时候吃维生素一样的吞下几颗丹丸。只有冰梅津露丹,考虑其排浊的过程,留在晚上再吃。虽然一天前身体才经历过那样的一场煎熬,现在却已经全然感受不到了。这几天服用这些丹药,她明显的感觉到身体变得轻盈有力,精力充沛。
她换上方便的短衫长裤,取出之前路上冲禹给她的那把短刀。她早试过,那刀锋利无匹,称得上是把宝刀。到了长天宗,冲禹没说收回,她也就乐得自己收起来。
比起那几箱子衫裙胭脂,这柄刀才是她最珍视的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短了点,当她还是小女娃的时候,用着倒合适,当她被冲禹用禁制催长之后,这刀就短了些许,只能凑合用。但比起当初在杨家时,只有一把破烂柴刀的状况,杨五已经很知足了。
做人不要贪心。贪心,往往要在事后付出巨大的代价。她曾有过痛彻心扉的教训。
晨跑回来,在院子后面寻了一块有树荫遮蔽的空地,一套刀法练过三遍之后,她确信自己的身体真的和在杨家时不一样了。速度,力量、反应都完全不一样了。这不仅仅是因为身体长大了,她猜测更多是由于吃下的那些丹药。毕竟是人皇得到,都会欣喜若狂的仙丹。
练出一身汗,回屋舒服泡个澡。正在擦着头发,就听见苏蓉在外面唤她:“杨姬!杨姬你起了没?”
她推开窗:“有事?”
“怎么一大早就洗头?”湿润的水汽从窗户里往外飘,苏蓉诧异,“道君唤你去。旃云峰主待会要过来。”
杨五道:“好。”闭上窗户。
苏蓉催促:“快一点,不要让道君久等。”
杨五原以为苏蓉是侍女,实则她和徐寿一样是外门弟子在这里兼领执役,给自己挣生活费。但这姑娘对那位道君表现出来的样子,显然就是把自己当作了侍女。
她催得急,杨五却是半点不急。诚然,在这里,她是手无缚鸡力的凡人,但现在的形势是道君需要她,不是她需要道君。所以,急什么呢。
把头发擦得半干,不想头发把衣领肩头捂湿,她找了根簪子,反手一拧,将长发全都盘在了脑后。换了身衫裙,掩好门,对苏蓉说:“走吧。”
她其实并未故意拖延时间,手脚也算得上麻利,仍被苏蓉嫌弃磨蹭。前面就听着她碎碎念着,不由微笑。她见过她在冲昕道君面前的样子,十分安静规矩,私下里却是个十分碎嘴爱唠叨的姑娘。
苏蓉甩开步子,她炼气已经八年,健步如飞。走了一段,察觉不对,一回头,杨五远远的落在后面。急的她跺脚,奔回去问:“你怎么回事!”
杨五一句话堵住了她:“我是凡人。”
苏蓉无奈,只好放慢步速,与她并肩而行。
“是不是有你在,道君的螭火之苦就可以解了?”她问。
“不知道。”杨五答。
“道君被三昧螭火入体两年了,倍受折磨,要多久才能把毒除净?”
“不知道。”
“……”苏蓉不干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杨五向上走,不紧不慢,“你若想知道,不如去问冲禹真人。”
苏蓉自然是不敢去问冲禹真人的,只好嘟嘟囔囔的跟上。到了接近冲昕道君洞府的时候,就乖巧的闭上了嘴巴,示意她进去。自己则又变成了道君跟前那个安静恭谨的侍女,亏她能憋得住。
冲禹和冲昕都在洞府的大厅里,两人在玉台上的席上隔着几案相对而坐,清谈品茗。见到杨五进来,都朝她看去。
见她梳了妇人发式,年轻道君瞥了一眼她盘在脑后的发髻,便收回目光。面如白玉的真人则向她招手:“小五,过来。”杨五就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来。
她知道今天冲禹过来十有八/九是来给她复查身体的,她还有点好奇修道之人是什么手段检查,结果与凡人医生其实也差不多,冲禹叫她伸出手来,两根手指按在了她的手腕上——给她号脉。略有不同的是,杨五能感受到有一丝柔和之力自手腕处灌入体内,一息便将她的经脉扫过了一遍。
“果然这世间能克住三昧螭火的就只有先天纯阴体,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冲禹放开手指,显然是十分高兴的。“不愧是先天纯阴体,三昧螭火至阳至烈,却独独伤不到先天纯阴体半分。”
伤不到半分?杨五想起了那些仿佛掉入岩浆中一般的炙烈的痛楚,不由心下微哂。
冲禹转头对冲昕道:“她没有问题,螭火完全被她的身体分化吸收了。只是师弟切不可急躁,她毕竟是凡女,肉骨凡胎,体质脆弱。师弟一定要控制好。这个事本就急不得的。”
冲昕颔首:“我明白。”顿了顿,却还是问:“师兄,可能推算出排净这螭火所需的时日长短?”
冲禹道:“快则一年,慢则三两年。全看她身体能承受多少了。小五,我给你的丹药要记得吃,不要舍不得,来来来,这些拿去。”说着,又大方的掏出了好几只玉瓶。
杨五知道这都是好东西,何况给她吃是为了改善她的体质,好让她能更快更好的替道君排毒,她便不客气的将那些玉瓶都装进自己的乾坤袋里,道:“多谢真人。”
冲禹却又问:“你吃了辟谷丹?”
杨五点头。
冲禹道:“我观你气色,烟火气减了不少。也好,你再多吃两粒冰梅津露丹,且排一排,等到这颗辟谷丹药力耗尽,还是继续食用五谷吧。”
可这位冲昕道君给了她整整一瓶辟谷丹呢。杨五瞥了一眼,和冲昕的目光正好撞上。真是年轻,看那眉目鼻梁,目光如电锐利,不知道有二十岁没有。
冲禹并没有给过杨五辟谷丹,再加上对他位师弟的了解,心思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对冲昕道:“外门弟子尚且不提倡他们服用辟谷丹,何况她是凡人,一丝灵气都不能入体,无法滋养血肉身骨。长久服用,于她无益。还是当一日三餐的进食,以五谷蔬果补充身体消耗才好。”
更何况这杨五看起来是个大姑娘,实则解除了丹符的禁制,还是个身体根本还没长成的孩子。这般辟谷下去,虽可令她体内浊物逐渐排出,使身体通透干净,但毕竟于她的成长不利。只是这话,就不能告诉师弟了。只道:“待她将浊气排净,以后食用宗门里的食物,不会有那么多污浊杂质的。你可放心。”
冲昕点头:“知道了。听师兄的便是。”
冲禹又叮嘱了冲昕两句,便起身了。冲昕作为师弟,照例起身相送。坐在冲禹身侧的杨五便起身让开了路。
冲昕送冲禹到洞府大门外才折回来。杨五没得了他的指示,依然静立在玉台之上的几案旁。冲昕脚步顿了顿,朝她走去。听见脚步声,杨五抬眼看去。
虽是凡女,却生了一双清亮的好眼。
“这个拿去。”冲昕丢了一块紫色玉佩在几案上。清脆的撞击声让杨五担心玉佩会不会在几案上摔碎。但幸好,这显然不是普通的玉,并没有在坚硬的木头几案上四分五裂,完整的躺在了那里。
“需要什么,自己去要。”丢下这么一句,冲昕便绕到玉屏后消失了。
杨五捡起玉佩。很漂亮的紫色,光泽莹润。上面刻着两个字,杨五本不认识,但前几日她恰好在徐寿手里的那块白色玉佩上看到过,一模一样。
炼阳。
她把玉佩也收进乾坤袋,走出了洞府。苏蓉还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问:“没事了?”
“没人跟我说有事。”杨五道。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怎了?”
“我已记得路了。”
“哦,那好,我也省事了。”自从知道她原来是来为道君排引三昧螭火的,苏蓉对她的态度明显和善了许多。
杨五便袖了手,沿着山路缓缓而行。墨青色的石阶,在树荫遮蔽的地方生了苔藓,还有些湿滑。路边山石硕大,树木都是要数人合抱的粗细,巨大的树冠遮蔽了临近正午开始热起来的阳光,只投下斑驳的碎影在青石铺就的山路上。到能看见半山房舍的地方,一路有四五个岔路口,杨五循着记忆,倒没走错。
这山里真静。
抬头,倒是能看到行行白鹤飞过,侧耳,隐隐有清唳之声。又或有一两道飞行法器划过的流光。那些人都飞得太高,她遮着阳光,眯起眼睛也看不清。
在从前,她借助飞行设备,也能在天上自由翱翔,可现在,她是个只能用脚在地上走路的凡人。正微微感慨,有人踩着飞剑,一掠而过。比起别人,他飞得有些低。杨五极目望去,隐约能看出是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他的腰带和衣角在风中翻动,飞剑踩在脚下,稳当得如履平地,又快得疾如闪电。到那道身影消失,杨五都还在眺望。
能那样踩着一柄利剑,自在飞行……真好啊。
她放下手,看路边野花开得灿烂,采了一束,施施然漫步回到自己的竹舍,插于瓶中。
这炼阳峰上算上她一共才四个人。那位年轻的道君若不召唤,她自是见不到。苏蓉和徐寿两个,平时也不知道在哪里,在干什么。若是无事,竟是从早到晚见不到一个人影。
杨五倒也不怕。她过了两年食不果腹的穷苦日子,六七岁就要跟着捡柴、挖野菜,比起来,眼下的生活是多么悠闲惬意。她中午小憩了一觉,下午醒来,阳光正烈。竹屋里倒是凉爽,她也没旁的事做,将几只箱笼整理了一遍。
初来乍到,她只是从箱子里找了几身素净轻便的衣裙日常穿用。今天听冲禹那口吻,她在这长天宗看来至少要待上一两年,才起了心思,好好拾掇。
大多衣裙都是美丽但是繁琐的。这种华贵之美,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反而非常熟悉。毕竟她曾经过的,便是奢华的生活。只是她现在肤色如蜜,以这个世界的人的审美来看,再穿上这些华丽的衣裙,显然……不太合适。太华丽的暂时收在箱子里,她只挑出一些颜色上合适的,放进衣柜。想了想,又收了几套在乾坤袋里。
此时再看,梳妆台上的铜镜已经换了水银镜,跟她原来世界的镜子一样,纤毫毕现。大大小小好几个瓶瓶罐罐摆在镜子前,是她这些天用的面脂、口脂。卧室中垂着青绡帐,铺着厚厚软软的地毯。床边小几上,鲜嫩的花朵插在瓷瓶中。
不知不觉,这间初到时还落满灰尘的竹舍,便已经有了人气儿。
忙忙碌碌时间便过得快,转眼便夕阳西斜,待煮好了茶,夜幕中已经升起了星子。
杨五躺在藤椅上静静的望着那些星子一颗颗渐渐明亮。
歇了一整日,翌日又是在晨光透窗的时候就醒来了。晨练完毕,泡在温热的水里。哗啦一声,一条修直的腿破开水面,架在浴盆另一端。杨五双手打着圈按摩着自己的腿,放松肌肉。在村里时,因为营养跟不上,她又瘦又小,面黄肌瘦。冲禹用丹符催生的这具身体,却曲线玲珑,肌肉紧实,很让她满意。
只可惜这里没有任何音响设备,不能边泡澡便听音乐。正自得其乐的想着,杨五身体忽然顿了顿。
又来了!那种感觉,很像是……被人以精神力窥视。前世,她是S 级的精神力者,对精神力的敏感度非常强。她可以肯定,刚才那一瞬,有类似精神力的东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
那就是……所谓“神识”吗?
真是奇怪的习惯,每天清晨沐浴。不过看起来倒是元气满满,恢复精神了。昨日看她,总觉得缺了些精神,有些恹恹的,他便让她又歇了一日。
冲昕收回神识,吩咐苏蓉:“让杨姬今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