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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新奇感消失,崇山峻岭总也望不到头。
巍峨山体似蛰伏的巨兽,凝视久了好像还能听到呼吸声。大片裸.露的乌漆色岩壁,半山往上才覆有雪,黑白渐次宛若琴键。
何风晚看久了乏味,和身旁的闷罐一路无话,偏又起了个大早,于是哈欠连天地把褐色毛呢外套盖在身上,调整座椅慢慢仰倒。
长外套廓形挺括,垂感十足,衣摆下一双俏皮的平底短靴。她整个人扁扁地陷在座椅凹陷中,闭上眼,任阳光在脸上跳跃,泛着微微的红润。
江鹤繁观察沿途路况,视线偶尔掉落在那张桃花面上,不自觉地多看几眼。
如淡墨勾勒,端艳无匹。
却敛起了醒时的锋芒,亲和宁静的脸,温水一样轻触着旁人。
在他又一次借转弯的机会,“顺便”瞄去时,何风晚忽然开口:“你现在都学会偷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撤走视线已经来不及了,江鹤繁确认她没有睁眼,心想这女人真是个妖精。
他不放弃地为自己辩解:“我看你这一身,不是去滑雪的吧?”
“到了雪场再换也一样。”晒久了太阳,何风晚抬手遮脸,侧身朝向江鹤繁,睁眼看他,“再有两天我就回国了,你能快点喜欢我吗?”
江鹤繁绷着脸,稍顷才问:“何小姐一向这么直接吗?”
“不是的。”何风晚又闭眼,重新酝酿,“你别看我好像挺擅长揣摩心思,但这样猜来猜去很麻烦。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谈恋爱的步骤,简单一点总没有错。”
江鹤繁不语。
“你不会觉得追求简单是没诚意吧?”
江鹤繁还是不说话。
何风晚坏笑两声,转着调子问:“还是说,你和我一样也没有谈过恋爱?江先生莫非还冰清玉洁……”
江鹤繁飞快扫来的眼里凝着一层冰凌,打断她:“无可奉告。”
“别这样,虽说人心难测,和人有关的事不像学校试题那样只求天道酬勤,可我还是会全力以赴。”
“何小姐,全力以赴的结局也可能是粉身碎骨,你不怕吗?”
“怕啊。”何风晚手指勾住外套的衣领,含笑看他,“听说江先生生意场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就看对我会不会也这样了。”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非常不理智。”
“我没有寄托,我只是在赌。”
“赌什么?”
见他好像有了探究的兴趣,何风晚却卖起关子不想说了。她嗤笑着仰躺回去,换了另一只手遮脸,嘟哝:“好晒。”
没多久,她的意识随车身晃动渐渐模糊。
何风晚睡着后,并不知道江鹤繁驶入了别的山道。
窗外的景致陡然换了面孔,坡面遍布高大松林,树梢层层叠叠挡住了阳光,她也随之垂手,安恬入梦。
倒是叫跟在后面的车分不清状况。
庞默年轻气盛,不停打给林熊,语气不善地问他江鹤繁怎么回事,不打个商量就改路线。
林熊拼命劝慰一定是抄近道,不会耽误。
放下手机,林熊照例第十八遍拨不通江鹤繁的电话,哭丧着脸转向成珠珠,说:“我都这么费心了,他们到底能不能成啊?”
江鹤繁的手机在中控台上无声地呼唤,他瞥了眼身边酣然熟睡的何风晚,心想怕是少不了请客安抚后面的人了。
*
下午抵达雪场后,一行数人在游客中心办理登记,领取雪票和雪具。没带鞋的人,还要再去租鞋。
报名分组时,除了成珠珠和林熊,其他人都是野雪组。庞默和同学选了导滑带队服务,他问何风晚要不要一起。
何风晚说她和江鹤繁一队。
庞默看去的眼中夹着些不屑,嗤鼻:“他行不行啊。”
一旁的江鹤繁正在阅览大厅公示栏发布的雪崩信息,听到这话心里莫名涌上恼意,随即克制住,连头都懒得转,淡漠地说:“我有瑞士的单板教练证,导滑的资质足够了,关键还得看何小姐……”
——会不会拖人后腿。
何风晚听出他没说完的意思,在心里对他默默竖中指。
成珠珠抱着刚领到的雪板跑来,羞涩地说:“哎,都怪我还是新手,麻烦林大哥带我滑练习道了。”
何风晚笑眯眯地说:“你可要小心了,我学滑雪的第一天,摔得全身找不到完好的地方。那种感觉啊,和粉身碎骨差不多。”
说着,她睨向江鹤繁,与他看来的视线交汇一瞬。
“有那么可怕吗?”成珠珠面露惊惧。
而后赶来的林熊摆摆手,说:“吓唬你呢,摔跤不可避免,但学好了也不算难。你慢慢学,就当玩儿呗。”
转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野雪组在中心大厅集合。
出发前,庞默分发雪崩三件套与雪崩探测器,何风晚没用过,捧在手上好奇地打量,“我在北美雪场没见过这个。”
“北美雪场的管理更周全,已经人工防控检验过了。这是阿尔卑斯地区的大雪场,规定了只要离开带标记的雪道,雪崩风险自负。”庞默眉间透着熟手的得意,语气倒是老神在在,“虽然雪场会放炮,或者关掉相对危险的山坡,但这种危及生命的事,该小心还是要小心。”
何风晚听他头头是道,又见江鹤繁正在电话预订山上的木屋,暂时没空,便让庞默教她使用雪崩探测器。
后来江鹤繁挂了线,回身看见庞默和何风晚低头凑在一起,不时笑着对望几眼,先前那股莫名的恼意又上来了。
这绝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江鹤繁揉揉眉心。
这样不妥,不能让她牵着鼻子走。
于是他没说什么,甚至没去看他们,径直与另一个瑞士导滑边走边聊,一起搭乘缆车上山。
何风晚受江鹤繁冷落,也没在意,索性就与庞默同行,坐上同一架缆车。
纵使在北美雪场滑过许多次,何风晚还是被玻璃罩外的纯白世界震撼了。
茫茫的,起伏的,林立的。
雪原无声无息。
缆车驶过缠绕山腰的云絮时,何风晚有了穿云驾雾的实感,忍不住小姑娘一样时而捧起脸,时而挥舞双手,兴奋得哇哇大叫。
搭乘后一架缆车的江鹤繁在聊天的间隙,默默望去。
转乘两次缆车后,抵达空旷的雪道。很幸运,还是一条未经染指的粉雪坡道,百米落差。
江鹤繁和瑞士导滑商定,先进行全员熟练度检测,大家便兴冲冲地爬上坡顶。
及至所有人都准备好,导滑一声令下,何风晚第一个冲出去。
她雪杖用力一撑,眨眼腾空飞出两米多,身姿舒展,全速小弯,还来了两次高速飙弯。
风声呼啸着屏蔽了一切杂音,脚下的雪板与雪面高速摩擦,近乎飞翔的刺激叫她心悸。可惜有点短,很快结束了。
何风晚停下,回头朝坡顶的人挥动雪杖。
等江鹤繁最后一个滑下,她嬉笑着过去邀功,“怎么样?不会拖你后腿吧?”
江鹤繁隔着护目镜看她,不轻不重地“嗯”一声。
何风晚似乎习惯了他的冷淡,冲他比了个“耶”的手势,很快又被庞默叫走了。
检测结束后,瑞士导滑讲解路线,又针对刚才的滑行分别指出队员技术上的问题,做出示范。因为两队有重合的路线,他建议前半截大家一起走,不要分开。
重新上坡的时候,何风晚与庞默聊起哥哥的女朋友梁丛月,十年来她竟然没有再谈恋爱。
何风晚觉得这样对她很不公平。
庞默点头。
不过梁丛月的面包房自从改烤欧包,很受学生的欢迎,店铺规模扩大了一倍,还增设了下午茶区,多半没什么心思恋爱了。
话题无端沉重起来,两个人转而讨论哪款欧包好吃。
“必须是抹茶乳酪啊!不过我上次吃还是多久前来着……”何风晚一本正经地回忆。
突然身后传来江鹤繁的一声轻咳。
她扭头见他沉默地看来,便不明所以地走去,“江先生,有事吗?”
江鹤繁压低了嗓音,说:“你跟着我,就好好跟。”
不容何风晚反应,他兀自提拎她的背包,将她拽到自己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