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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与否, 又有什么要紧?”
锦书神色不变, 只看着他,道:“这样的心意,于你我而言,皆是负担,还是早些淡了, 忘了吧。”
话全都说出来, 承安反倒自在些, 不再保持跪姿,顺势坐到地上, 道:“哪有这样容易?”
锦书坐在上首, 低头看那少年坚毅眉眼与决绝目光,心中忽然一叹。
“走吧, ”她道:“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你还年轻,心思都还未定, 再过些日子,会想开的。”
“也好, ”承安没反驳她,唇边露出几分笑意, 道:“我都听你的便是。”
锦书心头一片杂乱, 没再开口,只示意他起身离去,承安也没磨蹭, 最后向她一礼,转身走了。
赵王的婚礼,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开始的。
他是圣上第一个成婚的皇子,成婚当日仪典,较之大公主更盛,但内里的面子,却差得多了。
既无帝后亲临,也没有格外恩赐。
贤妃虽是他生母,却也是圣上妾室,在这样的大日子里,唯有皇后作为嫡母,才有资格训诫儿子与新妇,贤妃即便万千挂念,也得待在披香殿里,安分守己。
比起上一次大公主出嫁,这一回圣上的愁思明显要淡的多,时辰临近,才抱着承熙,慢悠悠的过去,在含元殿内等的时候,还有心思逗着儿子玩儿。
“怎么,是起的太早了?”偶然间侧目看过去时,他眉头微动,担忧道:“朕怎么看着,你这几日没什么精神。”
“是吗,”锦书心头微惊,伸手抚了抚面颊,笑道:“大抵是前几日事忙,给累着了,养几日便好。”
“宫中事有德妃帮你盯着,宫务也有刘尚宫在,别将自己逼的太紧,”圣上有些心疼,拍拍她的手,道:“最不济,也有朕在呢。”
“嗳,”锦书心头一暖:“七郎心意,我知道的。”
圣上听得莞尔,随即转头去看怀里胖嘟嘟的承熙:“听见没有?以后不许胡闹,惹你母后生气。”
承熙小九个月了,个子长高一点儿,脸上的肉也消去好些,但小孩子圆润,胳膊和腿都跟藕节一样,看着还是有一点儿胖,好在五官生的俊,人也白嫩,软糯糯的,像一只可爱松鼠。
虽听不懂父皇在说什么,但听见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忙不迭的点头,轻轻“啊”了一声。
骨肉情深,如何是其他能比拟的,锦书看着承熙,觉得一颗心都软透了,凑过去亲了亲他胖脸蛋,终于释然一笑。
“圣上,娘娘,赵王与新妃前来拜见。”内侍的声音在外响起。
“叫他们进来吧。”圣上一抬手,吩咐道。
无论是赵王还是萧淑燕,锦书此前都是见过的,这会儿也瞧不出什么新鲜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许是今日大喜的缘故,萧淑燕玉面熠熠,别有风情,红裙使然,竟平添三分颜色。
反倒是赵王,不知为何,面上喜气淡淡,远不如萧淑燕那般明显。
其中内情如何,锦书不欲深究,只等着圣上训诫完,按部就班的说几句便是。
圣上显然也看出这对夫妻的貌合神离,抱着承熙,淡淡的说了几句,便停口,示意锦书说。
帝后训诫,说是训诫,却也只有君恩重的皇子公主才能领受,在皇家,要是圣上连训你几句都不肯,那指定是没什么福气了。
像是当初,圣上最厌恶楚王承安,既没骂他也没打他,只是不搭理他,见一面都不肯,如此而已。
此前有婷华郡主陈薇对比,赵王还是很喜欢萧淑燕这个柔婉娇美的表妹的。
前者凶狠霸道,需得他的讨好,后者乖巧柔顺,美貌无双,小意奉承着他,但凡不是个傻子,就知道这两人应该选择谁。
只是,当与婷华郡主的婚约没了,他才能领悟到婷华郡主,以及她身后的静仪长公主,究竟带给他多少好处。
不说别的,便是宗室的前后态度,就可见一斑。
婚约的作废,倒也不能怪到萧淑燕身上去,是贤妃同静仪长公主争一口气,非要压静仪长公主一头,才将这婚约搞黄了。
但贤妃是赵王生母,对他无微不至,他没法儿去恨生母,只能将怒火都发到萧淑燕身上去,将这份厌恶转移到她身上。
美貌是很重要,但也似是风中芦苇,极易动荡。
譬如说,他身边的苏氏,容貌可不比萧淑燕逊色。
有这几件事压着,赵王对于今日迎娶萧淑燕一事,委实没有多少欢喜,脸上那几分喜意,还是念着马上就能上朝参政才有的。
只是,这会儿见圣上脸色淡淡,随意说了几句,他一颗心便沉了下去,连仅有的几分喜意,也有点散了。
虽然圣上此前也没有说过什么话勉励他,但这两年来,待他却是越发疏远了。
这种疏远的很慢的,不易察觉的疏远,外人看不出来,贤妃看不出来,只有赵王这个当事人才能看的出来。
可是,为什么?
这种变化,却是在皇后入宫,承恩之后才有的。
这念头浮上心头,赵王目光扫向圣上怀里的太子时,不觉暗了一瞬。
承熙快九个月,正是活泼爱玩儿的时候,圣上抱他在怀里,虽然也没闹腾,但眼珠却转着四处看,没瞧见赵王看他。
倒是圣上,将小儿子抱得紧了些,缓缓问赵王:“你看什么?”
这语气有些危险,瞬间将赵王惊醒,低下头,他掩住目光中的慌乱:“儿臣刚刚出神,望请父皇见谅。”
他前半生过得太顺了,没有几个人能压制他,也没有人愿意轻易得罪,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将来的储君,言听计从。
当一个人不需要一种技能时,那无疑会叫它退化到一个可怕的限度,圣上瞧的出他眼底恶意,锦书也瞧的出。
“好了,”她扫一眼赵王,含笑道:“时辰快到了,七郎别见怪,先叫他们走吧。”
圣上似乎笑了一声,只是隐约有些冷:“退下吧。”
短短一会儿功夫,赵王额上竟生了汗意,带着萧淑燕一同行了大礼,忙不迭退出去了。
锦书目送他们夫妻离去,倒也没再说什么,只看一眼圣上怀里径自高兴的承熙,微微笑了。
赵王既然大婚,三公主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
尚宫局此前承办过大公主的婚事,倒也自如,贤妃操持过儿子的婚事,也算是有了经验,陪送一点儿嫁妆,将二公主送进了萧家。
葛氏前些日子病着,近来依旧不见好,萧老夫人和萧鉴都有点担心,唯恐她一病不起,喜事变丧事,对于她诸多事情,倒也隐忍几分。
当然,也盼着萧循娶妻一事,能叫她欢喜几分,身子好起来。
当然,这也只是别人的盼望,未能成事。
二公主出身皇家,虽然嫁入萧家,却也是正经公主,由不得轻慢,反倒应该叫长辈们与她见礼。
然而萧老夫人是贤妃生母,萧鉴既是贤妃胞兄,又是她的公公,至于葛氏,病的下不了床,如何能够见礼。
她自己也有分寸,虽说公主贵重,但萧家富贵已极,未必将她放在心上,倒也放低了身份,说些好话,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圆满过去。
葛氏既然病重,萧循身为人子,断然没有在一边儿逍遥快活的道理,少不得侍奉汤药,在侧照料,二公主既是儿媳,又有意讨好,免不得一道从之。
新婚的当晚,葛氏的病就犯了,萧循连新房都没进,便往葛氏床前守着。
冷落公主,这显然是罪过,但大周以孝治国,断然没有为了跟新妇温存,而叫老母病死的道理,二公主即使暗自恨得咬牙,也得换了衣裙,一道过去守着。
如此到了第二日,葛氏无忧后,萧循喜极而涕,二公主却是心头泛冷。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到新婚夜就病了,第二日就好了?
可是这种事,由别人说出来没什么,她这个新媳妇说出来,就会叫人觉得是心生怨恨,私疑婆母。
也只得忍了。
新婚几日,在侧照料,已是苦不堪言,偏生她要做出温婉贤淑的样子,不得脱身,真真是吃了苦头。
如此到了三日后,回宫见礼的日子。
二公主早早起身,梳洗之后,却不见萧循踪迹,正待去问,却听侍女来报:“——老夫人的病,又犯了。”
别人听了心中如何做想暂且不提,二公主扶住门框的手,却是险些将那银边捏下来。
她新婚三日,皆是在边上照料,葛氏却在这关头发病,拖住萧循,若是回宫时只她一人,能叫长安取笑三十年!
欺人太甚!
“公主。”她心中怨愤,脸上便带了些,一侧的嬷嬷见了,轻轻提醒一声。
二公主深吸口气,终于抑制住满心恨意,往葛氏院子去了。
出乎预料的是,她过去的时候,葛氏面色倒也还好,没有下人说的那样严重。
“他们也是,”指着底下仆妇,葛氏道:“我又无什么大碍,怎么兴师动众。”
说着,又去看萧循:“今日公主回宫,我这儿又没大碍,你们还是早些走吧。”
萧循尤且不肯,却被葛氏骂了几句,终于协同二公主一道,上了马车。
二公主面上感激担忧,心底却有些狐疑。
葛氏,竟有这样好心?